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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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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堇衣踏上归途的时候,日暮已经偏西。

    绿沁一直揪着手中的帕子,在马棚中不停地走来走去,原本便焦躁不安的心绪随着日影渐沉更是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

    及至听到角落处传来响动,堇衣一身狼狈地从砖洞中钻出来时,她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才有些放松下来,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姐,怜儿被二小姐领走了,如今正在那边的院子里罚跪呢。”绿沁忙上前一脸急愧交加地请罪道。

    “你先起来说话,怎么回事?”堇衣皱眉问道,边往外走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绿沁见状也忙上前帮堇衣理着衣衫,定了定心神后说道:“您走后没多久,二小姐便来院中找您,奴婢按您的吩咐说了您在午休,但二小姐直接便要往里间闯,奴婢没能拦住,她一进去后便将躺在床上的怜儿当做了您,只说让我们其余人下去,她有话要与您讲。

    我们实在没办法,便只能先退了出去,但没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了斥骂声,之后二小姐便一脸怒容地出来了,还将怜儿也带走了,让您想要赎人的话,只去她院子里寻她便是。奴婢跟去二小姐院子的时候,也被红玉拦在了屋外,而怜儿自被带过去之后,便一直在那边的院子里跪着,到现在也没起来呢。”

    说到最后时,绿沁的声音里已是带上了浓重的哭腔。

    怜儿是汀水苑里年龄最小的丫鬟,和绿沁一样,她也不是府中的家生子,虽早早被卖到牙人手中,辗转进了苏府,但每月的月钱也要接济家中的父母兄弟,二人身世相近、经历相似,因此绿沁对怜儿便一直存了几分照顾之情,此番也是因其与堇衣身形最相仿,才摊到这桩差事。

    堇衣听罢,心中一时懊恼无比,正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之叹,忙急急加快了脚步,自责道:“这原不是你的错,你莫要怨怪自己,说来都是我任性妄为之故,你莫担心,我这便去找殷芮要人。”

    二人赶到殷芮院里时,怜儿正跪在庭院当中,已是摇摇欲坠,双唇干裂、面色蜡黄,全然一副脱水之兆。

    堇衣忙上前扶人,顿觉地上温热扑面,不由想起今日午间时的那副毒辣日头,这地面如今都有如此高的余温,午间时又该是何等的滚烫?自己平日里待在屋中用着冰时,都只觉暑热难抵,眼下这丫头却因自己之故,在烈日下跪了几个时辰,又该何等难受?

    想到此处,心中羞愧之情越甚,既对自己任性妄为将人连累至此懊悔不已,又对殷芮如此毒厉的手段惊异怨怪,忙喝着院中的其他丫头取水来,便与绿沁一道将怜儿搀进耳屋里的软塌上,随即怒不可遏地冲去了殷芮的屋中。

    “你这是干嘛?耍威风竟也耍到我院中了,什么时候我院子里的丫鬟也是你可以随意作践的了?”堇衣将那入门的珠帘甩得噼啪作响,大声喝道。

    殷芮正坐在案前,案上摆着一堆瓶瓶罐罐,不知又在捣弄什么东西,纤长的手指捻着一个白瓷小斗,正放在鼻尖嗅着,此时见堇衣满脸怒火地冲进来,也不言语,一旁伺候的红玉上前朝堇衣福了个身后,也径自挑帘出去了。

    “你这火气倒还真是大,今日到底是谁的威风耍到谁院中怕是还得另说呢?”殷芮轻柔地将手中的东西置于案上,一脸淡然地道。

    堇衣见状,气恼愈甚,满脸郁色地道:“你今日是几个意思?怜儿是应我的吩咐躺在我的床上扮我,惹到你什么了?便是真招惹到了你,你至于这样毒辣吗?”

    “我毒辣?”殷芮挑着眉突然叫了起来,“若真要说这丫头为何变成如今这样,你才是那个该负九成九责任的人吧!你倒好,直接跑来我院里施了一番恩,又到我面前叫了这一通,以为这样就能把你自己摘出去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假惺惺又道貌岸然的样子!”

    “你!我没说我自己没错,但你把怜儿罚成这样,却一定得给我个说法。”

    “说法?我还想要说法呢!要说法你自己找去!”殷芮猛地站起身来,连带着将案几也掀翻了,几上原本密密麻麻排着的一堆罐子顿时挨个砸得哐当乱响,原本候在屋外的红玉听见这动静也忙赶进屋来。

    堇衣见状,也不再理论,径直转身往外走,红玉倚在门边看着二人这剑拔弩张的架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动作。

    殷芮见她要走,莫名其妙地问道:“你去哪儿?”

    “我去找娘。我不顾禁足,私自偷跑出府,我自去领罚,你无端重罚我院中的丫鬟,将人磋磨至此,我也要去讨个说法。”堇衣转身,一脸平静地看着殷芮道。

    “不许去!”殷芮叫道,堇衣也不理她,只转身径自往外走。

    “听到没有!你不许去找娘!你给我停下!苏堇衣!”殷芮一边气急败坏地叫着,一边跑上前从背后拉住堇衣,两人就这样纠缠起来,红玉见状,咬了咬牙后,也上前帮着殷芮挟制住堇衣,将人硬拖回内间后,才告了个罪,自行出去将门锁上了。

    两人坐在内间的塌上相对无言,堇衣既不看殷芮,也不出声,殷芮却愣愣地望着堇衣,见她一副无动于衷的姿态,一时趴在塌上的小几上呜咽着哭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无端端地倒哭了起来,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堇衣听到这声响,转过头望了望殷芮,并不上前,只红着眼嗫嚅道。

    “你既不管我死活,又何必管我现在哭什么。”殷芮啜泣着,断断续续地道。

    “我什么时候没管你死活了?倒是你,动辄喊打喊杀的,这样的威风还用我这样的人管什么死活。”不知不觉间,堇衣的话语里也带上了一丝哽咽。

    “你还说!”殷芮突然抬起头喊道,随即像是出神一般地盯着正被风吹得猛烈跳跃的烛火,喃喃道,“你若是去找了母亲,我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