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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杨安澈三人悄悄溜回府。杨江遇随即去了杨祁远书房汇报情况。“万事小心。”杨祁远若有所思说。
……
入夜,一场秋雨。
赵贺朗提笔写了“一切安好”四个字,叠好装进信封。陈巷接过信,提醒道:“王爷,您该休息了。”“今日之事,可调查清楚了?”赵贺朗问。陈巷低头不语。“既然没有证据,那就接着找。”赵贺朗声音依旧清冷。“杨国府那边,要不要派人……”“不用。”“是。”陈巷拿了信退出书房。
赵贺朗很清楚现在的局势,自己是皇上的一枚棋子,悉心栽培,无微不至。倘若风光到极点,就会走下坡路。物极必反的道理,母亲从小就教育他。自己尚年幼时,没有人觉得他是一个威胁,甚至说人们并不觉得他能在这个储君之位上待多久,现在他逐渐能独当一面,终于有人等不及了。至于沈太师,在皇帝面前一副忠心耿耿谨慎少言的形象,平日里又隐藏得很深,做事不留痕迹,朝廷百官中不知有多少他的同党。若沈太师想扳倒赵贺朗这个“准太子”,可难可不难。但没有绝对的胜算,断不会贸然犯险。如今沈太师将方向对准杨国公,赵贺朗猜想他定是担心自己会和杨祁远联合起来,所以趁此之前,先行解决掉这个麻烦。不过,沈太师这点其实有些多虑了,那日在生辰宴上,赵贺朗试探过杨国公,他客气又疏离,并无合作的意思,倒更像是在刻意躲避。饶是赵贺朗心思缜密,也百思不得其解杨国公为何这般。
翌日,天蒙蒙亮,早已不见昨夜的阴沉。赵贺朗快马加鞭赶到军营。小兵通报后,赵贺朗进入苏将军苏靖帐内。“王爷,您来了。”苏靖起身迎道。“将军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是想同将军谈一谈合作。”赵贺朗坐了下来,开门见山。苏靖料到他可能会这么说,但只是亲耳听他口中说出,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当初赵贺朗进宫时才八岁,稚气未脱,苏靖见他时,赵贺朗说过一句“我想跟苏将军学兵器”。不过当初一切未定,谁也不敢贸然接近赵贺朗,怕生讨好之嫌。如今一晃十年过去,昔日的孩童已成为翩翩少年,唯一不变的,是眉宇间流露出的英气,这也是让苏靖感到佩服的地方。
赵贺朗见苏靖不语,“将军?”苏靖回过神来,不着痕迹问道:“王爷这是何意?”赵贺朗观察着苏靖脸上细微的表情,心中有底,便说:“将军不必有所戒备,我赵贺朗乃是身不由己之人,况且如今形势你我都清楚,所以,希望将军可以考虑一下。”苏靖听罢,心思一沉,感慨道:“没想到我一介武夫,竟会卷入这朝堂之争中。”“将军,在这里,没有人能够洒脱。”赵贺朗起身,觉得自己今天话多了,“还请将军细思量。”
送走赵贺朗,苏靖叹了口气,觉得是时候准备了。
“王爷!”赵贺朗听见有人叫他,转身就见苏介追了上来。“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苏介笑着说道。赵贺朗见他如此这般欢脱,竟和他老子差别这么大,小时候定是挨了不少揍。“苏少主这是——”“被我爹捉来训练了呗,大冷天的。”苏介抱怨说。“那苏少主可要好好练,不要辜负了将军的期盼。”说罢,勾了勾嘴角,不等苏介回话,赵贺朗上马,准备离开。“哎,王爷,这么着急走吗?”苏介觉得他和贺王爷不像是同龄人,如果性格分年龄的话,这个赵贺朗一定已经迟暮了,对,半截入土的那种……
……
一连几天,杨江遇和苏介都待在军营里。杨安澈百无聊赖,想出去走走。金秋忙劝道:“小姐,您忘了上次发生的事了吗?”杨安澈不以为然:“我就不信他们天天守在我家门口。好啦金秋,我们换身衣服出去了。”金秋拗不过她,只好乖乖听小姐的话。
杨安澈扎了个利落的发髻,换了身浅蓝色束袖长裙,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雕花小匕首藏在腰封。还真是跟仇湘湘接触后都开始惜命了呢,杨安澈心觉好笑。
“小姐我们去哪逛?”金秋看着马上要暗下来的天,有些发愁地问。“去汴梁桥吧,好久没去了。”杨安澈记得上次去那儿,还是生辰之前,现已过去半月有余。
杨安澈看着桥上人来人往,有些出神。以往和江遇他俩来的时候,只顾着打闹,从未好好观察过这里的烟火气。蓦地,杨安澈有些心慌,“金秋,回家。”金秋被小姐突然一句话整得不明所以:“小姐,我们刚出来……”“我总感觉要有什么事发生,快走。”杨安澈拉起金秋的手,朝家方向跑去。“小姐……”
快到杨国府,杨安澈见自家门口停着辆马车,不少侍卫随从,看样子,像是宫里来宣读圣旨。杨安澈见过这阵仗的,只是,这个时候来圣旨,应该不是什么……正想着,只听院内母亲在喊父亲,两个侍卫将杨国公带出大门。“爹爹——”杨安澈一惊,想上去找他们理论。这时,一只手将她拉到墙角躲起来。杨安澈定睛一看,“王爷。”赵贺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眼望向马车。杨安澈挣脱开他的手,想要追上去,却被赵贺朗一使劲又带了回来。“不要冲动。”赵贺朗低声说。杨安澈满眼焦急:“他们为什么抓我爹?”赵贺朗不语。“王爷你知道?”杨安澈问。贺王爷是皇帝身边的人,这种事怎么会不知?赵贺朗避开杨安澈的眼神,说道:“先不要回去,随我来。”“我不要,我要回家,你放开我!”杨安澈试图掰开他扣住自己手腕的手。赵贺朗另一只手捂住杨安澈的嘴,皱着眉头道:“跟我走,我不会害你。”说罢,扭头看向惊慌失措的金秋,‘“跟上。”赵贺朗拉着杨安澈的手,向小巷深处走去。杨安澈回头想看一眼那马车,却早已不见踪影。后来在很多个日子里,杨安澈时常记起那天晚上拉着她手的坚定而无畏的少年,他手上练功磨出的老茧,也不知怎的就在那一瞬间让人心安。
赵贺朗将她带回贺王府,陈巷诧异道:“王爷,这——”“让下人收拾两间屋子。”赵贺朗吩咐道。“王爷……”杨安澈刚开口,赵贺朗打断道:“随我来。”杨安澈安顿好金秋,跟赵贺朗一路来到书房。关上门后,赵贺朗看着她着急却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动容。“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良久,赵贺朗说。杨安澈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赵贺朗双眼不见深渊,让人看不清猜不透。“我爹,犯了什么错?”杨安澈嘴里吐出这几个字。“他没有犯错。”赵贺朗平静地回答。杨安澈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提高了几分:“那为何还要抓走我爹!”赵贺朗本想跟她解释,突然又觉得她太小了,还不懂这些,何必让她徒增烦恼。与其让她难受,倒不如给她办妥。“你不必担心,我会把你爹救出来的。”赵贺朗看着她清秀的小脸,因着急有些泛红,平添了一丝娇俏。“那我娘呢,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家?”“杨夫人暂时安全。不让你回家,是为了保护你。”赵贺朗耐心说道。“那你又为何帮我?”杨安澈不解。“想帮,便帮了。”赵贺朗回答。的确,想着她,便帮了。杨安澈哑然。
赵贺朗心中也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挑明意图,杨国公可能就不会有这牢狱之灾,以他们联合起来的势力还是可以和沈太师抗衡的。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一步晚,步步晚。而现在,皇叔这边需要稳定,赵贺朗不能倾向于任何一方,否则意图谋反的罪名会立马扣到他头上。杨国府有难,将军府定会递上奏折,万一皇帝发怒,迁怒于苏将军,那赵贺朗的计划可就毫无实施的余地了。想到这,赵贺朗赶紧写了封信让陈巷快马加鞭送到军营。事情来得如此之快,恐怕大多数人还未知晓。
果真,苏靖知道此事后又惊又怒,欲上书启奏皇上为杨国公申冤。这时,士兵送来贺王爷的信,苏靖看后,跌坐在椅子上,叹道:“既选此路,生死惘然。”
杨江遇知晓后,忙赶回杨国府。一进门,登时感到有些冷清,四处不见人影,空荡荡的府里连喊话都有了回声。“义母,安澈,你们在哪……”杨江遇先去了杨安澈的院子,没找着人,便又去了义父的住处。“少爷,您可回来了。”张妈妈焦急地说,“昨天晚上,皇上下旨将老爷抓了起来,夫人一时心急晕了过去,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杨江遇忙问:“义母醒了吗?”“醒了,精神状态不太好。”张妈妈回道。“带我去看看。”
“遇儿你来了。”杨夫人面色苍白,艰难地坐起来,拉住杨江遇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义母,您别急,我这就去想办法把义父救出来。”杨江遇说道。“不,遇儿,你爹临走前对我说,要护你和澈儿周全,切不可意气用事。”杨夫人强忍着眼泪说,“澈儿呢?她现在在哪?”杨江遇摇摇头。杨夫人瞳孔紧缩,又是一阵心慌。“夫人,您别急,小姐不会有事的。”张妈妈上前安抚她的后背,赶忙说道。事情发生后,杨夫人怕连累大家,便遣散了下人们,张妈妈是杨夫人的陪嫁丫鬟,跟了夫人十几年,舍不得离开,便留了下来。“义母,您好生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我先去找安澈。”杨江遇起身走出房间,感觉阳光有些刺眼,越是明亮的地方,越是充斥着迷茫。杨江遇不知下面的路该如何走,义父之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奈何理不出思绪,无从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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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介急急忙忙跑到父亲帐内,“爹,杨伯父怎么样了?”苏靖看着儿子,良久,“介儿,从今天起,爹要将这军营里大小事务交由你处理。”苏介满脸不可置信:“爹,您在说什么啊?发生了什么?”“介儿,你该长大了。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承担起来。”苏靖语重心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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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安澈满脑子想着爹爹入狱的事,在这偌大的贺王府四处乱逛,不知不觉间找不到了回房间的路。这府里下人少,估计是王爷喜静的缘故,再加上除了王爷自己,再也没别的人需要伺候,所以杨安澈逛了好久都没看见几个人。路过后花园,忽见园里开着粉色的菊花,杨安澈有些许意外,不曾想王爷也有养花的喜好。“喜欢吗?”耳边响起赵贺朗清冽的声音。杨安澈能感受得到,他在尽量放温和自己的一切来面对她。杨安澈没有说话,扭头看了看赵贺朗,点头表示招呼过。“我差人给杨夫人送去了口信,给你报平安。”“我娘她还好吗?”杨安澈忙问。“放心吧。”赵贺朗柔声说。“谢谢你,王爷。”杨安澈有些别扭地说出口,毕竟这两天和他的对话都是在问,没有一句是像这样安静下来的。这句感谢确是发自内心,虽然杨安澈有些不理解王爷为何要帮她,但不管起因如何,总归是要信任他的。
……
映桔山。
林映收到儿子的来信,并未急着拆开,而是细细端详了半天,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夫人为何不拆开信看看呢?”一旁丫鬟问。“朗儿能写信来,便是平安,信的内容不重要了。”虽是这么说,林映还是打开信封,空白纸上就四个大字:一切安好。林映哭笑不得,这孩子话少就算了,字也写得这么少。林映将信纸叠好收起来,临近窗前,遥望汴京城的方向,满眼的期盼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