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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拨回到八月下旬,那会我刚刚到这个城市西郊的新学校。所有的一切在我眼里都那么陌生。我站在旱溪旁边望着那矗立在桥头的原火箭基地留下的水塔,它被一片铺地柏簇拥着,让人无法亲近,半截塔身爬满了地锦。那时我就知道再过不到两个月他们会在寒霜中变红,和砌塔的红砖一起消逝在如同此时这样落日的红光中。
身边的人来人往都只不过和影影绰绰的树影一样,并没有使我掀起任何内心的波澜。反而是一只黑猫不知何时蹲在桥上吓了我一跳。我从桥边的斜坡滑下去站在石笼做成的驳岸。尽管钢筋已经开始生锈,但依旧让这些棱角分明的石头安分的守护住土坡。驳岸后面的草地长得十分茂盛,只有石笼里寸草不生,蜿蜒的线条十分明显,反而是这没有生命的石头和锈蚀的钢筋给这整整齐齐的草地增添了许多生气。
我应该很开心的,因为这是我奋斗的成果。我要是厚颜无耻的再谈起梦想,那这个地方至少是我过去一年的梦想。无论在怎样的浪潮推涌之下我到决定考研,然后我最后到了这里。我经历的许许多多的日日夜夜,和你们现在正在经历的没有什么区别。夏季炎热、冬季寒冷。走廊里的小马扎密密麻麻,几乎让人走路都有些磕磕绊绊。时常有人在教室里因为一个座位而争辩几句,甚至开撕。但很快,那些声音都会被淹没在一群成年人的朗朗书声之中,抑或被带上的耳机隔绝开来。平板里不再是那些光鲜亮丽的流量小生,也没有二营长的意大利炮和满屏的弹幕。取而代之的是正襟危坐的考研辅导老师,可能也夹杂着一些段子。
现在想想,什么汤家凤、张雪峰、何凯文、谭剑波……等等一大批的老师们他们其实真的没有多么幽默,但是那些日子里他们的段子是我们为数不多的乐趣。但是这些记忆都很快的变得模糊,而我之所以还记一些名字,是当时舍友的闹钟就是汤家凤老师的灵魂拷问:“你怎么睡得着的,你这个年龄段,你怎么睡得着觉。”而那个天天被汤老师叫醒的舍友,都会咒骂一句然后把闹钟关掉再躺回去。事实上,他是我们宿舍起的最晚的一个人。
成绩出来之后,他找了一个很满意的工作,兴冲冲的办好了护照和工作签证去了斐济共和国,在西南太平洋的中心和我们隔着四个小时的时差。我们所在的这颗星球也还挺大的,大到连时间都会不一样。而在毕业离校的前几天,他还开始了一段恋情,抓住了青春的尾巴。关于这个事,我会再讲给你们听的,但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有一些更为惊悚的事情,便是那渐渐模糊的不仅仅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甚至开始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决定考研,一个人要是忘了来时的路,那他正走着的这条路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该要写点什么了!“忘却的救世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些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真正是鲁迅先生所说的话。刘和珍君的逝去是热血的革命,这让我觉得死并非是可怕的事,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你为何去死,而更为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为何活着。当然生死并不是我想要去探讨的东西,那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仅仅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考研?这是我们的话题。
很多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在备考期间,这可能是同学彼此聊得最多的,也常因为这个问题我们会和周遭原本并不熟悉的研友变得熟悉起来。这位一段路上的伙伴。要说战友么?我其实不是很理解,热爱和平的我们却喜欢拿战争来作比喻。初中和高中的老师都喜欢说,中考(高考)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现在呢?又是新的战争么?
那个时候的我们似乎没有什么退路,但是现在,我们其实并不止这一条路,因为我们足够大,大到我们可以选择工作,大到我们似乎终于有了选择的权利。难道我们不应该高兴么?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已经二十年了。很多人可能第一次面临这样美丽的选择,但是我们并不时很快乐,或者说不是那么驾轻就熟。而且,我们习惯了考试,这是我们都忽视的一点。尽管我们可能不那么喜欢他们,但是再过去的生活中这是我们生活的主旋律,考试。
在我们成长的很多年间,考试对我们来说意味着太多了,它不仅代表了我们能不能过一个愉快的春节、能不能得到亲友的赞美、能不能获得丰厚的压岁钱。甚至开始代表了能不能获得内心的平和以及安宁。我们被塑造,像是石笼里的石头,尽管棱角分明,但却我们被告诉,好好学习,以后才会有好的生活,可我们从小到大在学校度过的每一天难道就不是生活么?
你为什么要考研呢?当初柳子明问我的时候我是这样说的。
“大三的暑假我没有回家,我留校了,这一点你知道的。我就不再细说。有一天我从宿舍往文经楼去,听说那里新树立一尊孔子的雕像,所有我打算前去瞻仰一下。于是我斋戒三日之后,在日出之时准时起床在孔子雕像前静静的站了三十分钟,闭着眼感受阳光的温度,并没有理会可能存在的一些异样的眼光。就是在那时,一个缥缈而慈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他说,君身长八尺而形貌昳丽,何不学为博士以济天下!当时我吓坏了你知道吧!睁开眼广场周围并没有人……我想这就是上天赋予我的使命吧。谁我这么优秀——”我还正打算在夸一下自己呢,柳子明一脚踢过来并说:“要点脸吧,你。”当然这一脚毫无疑问被我轻松的躲开。
这不是什么玩笑,这确实是我当时给他的答案,至于为什么是这样的答案?因为他问我的时候我自己也还没有想好。那段时间有很多糟糕的事情挤在一块。脑子浑浑噩噩的,只有跟朋友们皮一点才能叫我好受一点。
事实上我在决定之前确实前去瞻仰雕像,不过时间上是下午了,我睡过觉起来的时候大概三点,按照往常习惯我买了一只冰淇淋拿在手上往那边走。路过了学校的运动场,有人在踢球,阳光很是毒辣但一点也没有拦住他们的欢声笑语。我很快就到了楼前的小广场,广场的中央靠近路边的地方正是那矗立的孔子塑像。我其实记不得他的样子了,我总是记不住雕像的样子,但想象中曾经周游列国的孔子,应该就是那雕像腰间缚剑的模样。
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只是觉得知识原本很贵!想来孔子带剑游学除了剑的象征意义,也应该与当时的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有关吧,各国战乱连年,而那时的神州大地森林茂密,想来猛兽也不是很常见,说来剑也该有防身之效。边吃着冰淇淋边看着铭文的简介,不过片刻,我就准备往回走了。视线从哪雕像身侧漏过去,青翠的叶子在白玉兰光滑的枝条上随风摇曳着。
“徒弟!你怎么在这里呢?”我听见有人在叫我,抬头一看却是程名恰巧在树下驻足。“师傅,你怎么在这里啊!好久不见”我走过去,很开心的抱了一下,然后站在她身前问道。“师傅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和你们一起考研哦!还打算明天安顿好了给你们一个小惊喜呢,没想到被你撞见了。徒弟要考研么?”师傅抬起头问我。
“我——还没有想好呢,不过师兄已经开始准备了,我最近都没有见到他。”其实师傅比我们大一届,今年六月份的时候,我就和师兄一起把师傅送离了学校。师傅是我们轮滑社的平花大神,性子有些冷淡,在社团里带过很多新手,独独与我和师兄成了要好的朋友。她18年考研不是很顺利,原本已经打算工作了,但是后来又决定二战。
我很遗憾,回忆的路也不好走。毕业前的所有事情都乱糟糟的在我脑海里浮浮沉沉。
我和师傅顺着林荫路往前走去,听她说着为什么决定回来考研。其实已经找好了工作,但是有些不甘心,所以就重新回来了。在家里复习了一段时间状态不是很好所以决定回来学校。她还说了很多的事情,听起来更像是回忆她在这学校四年的点点滴滴,太阳已经滑落到体育场西边的树梢了。阳光斜着照过来拉长了我们的身影。那一瞬间叫我回忆起了高中毕业的场景。
而现在好像又要走到终点了。我好像要毕业了。“我也要毕业了呢!”我说。“对啊,你也要毕业了,师傅已经想好了给你准备的毕业礼物了。不用太期待哦!”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打断了程名的述说,而所谓性子冷淡的她不过是没有遇到她想说话的时候。
她回过神,指着网球场里打网球的人说:“你说要教我打网球的呢!可是我还没有学会就毕业了。”我们离开人行道走到深绿色的护栏下面,高大的毛白杨取代了悬铃木给我们提供了阴凉。我从围栏的空隙看过去,发现是刘志君和李亚楠在打球。“网球打在甜点的声音真的很迷人!”师傅说,“其实我正是因为这个声音才喜欢上打网球的,但我找不到词来形容这个声音。”
我接过师傅的话。我静静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大学三年,我有一半以上的课余时间都花在了这里,如果要文艺一点,我可以这样说,那旋转的网球是我青春发出的余音……其实就在那一会,我听着这种声音一遍一遍的回响,心中就种下了一颗要考研的种子,并且迅速的生根发芽长得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