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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觉向来端的是少女老成,如此这般答非所问,真略显冒失,且人已走至视线之外许久,她也不曾将刚没答好的问题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楚宛此番丢人!
甚是丢人。
“宛姐,你蹲这儿做什么,刚母妃唤宫人来教我回昭庆宫,说是外祖母携我小姨进宫来瞧母妃,现搭了戏台子听戏呢!走,一起听去!”她见淳铭向她跑来,后头跟着溶锦,却不见池钧与谢桓。
“大殿下与桓哥儿去哪里了?怎么只你二人?”
提起这茬儿,溶锦似乎很是来气,“钧哥去清露宫同稷言下棋去了,不晓得桓哥这巴巴地去当狗腿子做什么,人家两个下棋,未必然还要他去递棋子么?”
“有一说一,钧哥他们的活动确实是要高级些,若不是你强拉我听戏,我也是不想应承那宫人回宫的。”淳铭公平道。
“你说什么?”溶锦朝淳铭飞去一记眼刀。
“我说你讲得对……”淳铭认怂。
“本就是如此,且先前都说好了要一同听戏的,结果他见钧哥不去,说反水就反水,说来说去,分明是他不大耿直。”
“对!是这么个道理!”淳铭附和道。
“你真怂!”溶锦瞪了一眼淳铭,遂即大步往前走了。
淳铭“……!?”我正是这么怂。
见溶锦走远,淳铭拉了楚宛起来,“我们也走罢。”
“那便走罢!”楚宛蹲得太久,站起身时还有点眩晕,稳了稳身形才向他们走去。
她记得,淳铭口中的外祖家姓柳,满邺城这么多家柳姓的达官显贵,偏就这样赶巧,他哥哥说亲的那家,恰恰便是淳铭的外祖家,柔贵妃么,正好是她未来嫂嫂的胞姐。
“三殿下小姨的闺名,可是单行一个眉字?”
“唔,约摸是。”
那真是赶巧。
因着她如今在宫里走动的缘故,倒能提前见一见这未来嫂嫂了。
踏进昭庆宫时,戏台子已经搭好,柳夫人坐在柔贵妃旁,后头坐的那位着白底绣绿梅纹长身褙子的少女,想必就是柳眉了,倒是个清秀婉约的佳人,楚宛瞧着,只见面色极好,还透着些红润,不过柔美了些,却又哪里来的身子不好之说?
柳眉身旁,又坐着名同楚宛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单从衣着来看,应是柳家哪位嫡出的女儿。
楚宛略加思索,还是先上前行礼,“臣女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万安。”又转头看向柳夫人她们,“宛姐儿请柳夫人,眉姐姐安,不知眉姐姐身旁这位是哪家的姐妹?”
“什么姐妹,倒差辈儿了!这是我长子之女,蕴姐儿,按理该唤你一声姨的。”柳夫人言罢对柳蕴使了使眼色,“蕴姐儿快见过楚姨!”
“蕴姐儿见过楚姨。”浓眉大眼,声音轻快,动作爽朗,倒颇有将门虎女的风范。
只是楚宛自个儿也才八岁,这……怎么就当姨了么?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楚宛她哥哥娶的是柳蕴父亲的胞妹,那么楚宛同她父亲,便算作一辈了,唔!似乎年岁不大对……
还未等楚宛想清楚呢,又被淳铭这大嘴巴打断了,“唔!你教柳蕴?名字真好听!”
“多谢三殿下夸赞。”柳蕴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也不认生。
“你长得也好看,特别是这眉眼,很是英气,一点儿也不显得娘娘腔。”淳铭一本正经胡乱评价,却须知夸女孩儿长相是要夸美的,夸人家长得英气,委实算不得什么好话。
“英气?我听许多人这样说过我。女儿家英气些好看么?”
“那是自然,前朝有位女将军,便是生得这般,又有真才实学,能战场杀敌,这教什么来着……唔!巾帼不让须眉!你瞧着,日后想必也该是个这般的女将军。”
“铭儿!好好听戏!”柔贵妃呵斥了淳铭,生怕他教坏了小侄女。
“罢了,教三殿下说说也无妨,妾身倒巴不得蕴姐儿是三殿下说的那般模样。”柳夫人这样劝柔贵妃。
柳夫人这话说得不假,要晓得柳蕴她,却是个早产儿,都说七活八不活,柳蕴便是八月里就生了,那时生下来小小的一个娃娃,大夫都说养不活了,连请来宫里的御医也如此说,然而生命是很奇妙的,当年都说活不下来的娃娃,如今也成了个活蹦乱跳的鬼精灵。
这些年那样小心翼翼养着,好不容易养得康健了,自然是往活泼些教的,柳都督也格外宠孙女,不拘着她学女工琴棋书画,倒教她学骑马射箭,如此,反倒比寻常女孩更英气些,而柔贵妃近两年也越发喜欢活泼好动的孩子了,特别是见着同淳铭一般大的,便有些爱不释手。
于是她便将柳蕴招到身旁来坐着,用手搂着她,“我们听戏,不同他讲话了。”
“嘿!”淳铭小声逼逼,见柳蕴大大的眼睛无辜地望着他,只这般望着,却并不理会他,于是又伸手戳了戳她的手,“你同我讲话罢。”
“臣女不敢!”
“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密秘!”淳铭神神秘秘地小声朝柳蕴招手。
柳蕴将耳朵将信将疑地凑过去,“悄悄告诉你,你要是不同我讲话,明日一觉醒来,会变成丑八怪。”
“谁说的?”
“我说的!哈哈哈哈哈哈!”淳铭捧腹大笑。
“你说了不算。”
“算的,不过你既理了我,这便成不得真了。”淳铭说着,好像确有其事一般。
“你能不能好好听戏?”溶锦揪住淳铭的耳朵。
“诶!锦姐轻点儿!疼!”淳铭忙捂住耳朵。
“疼就老实点,仔细听戏!”
淳铭嘴上应承着,可哪里闲得住,“诶,这七仙女为何要说自己是天上的织女?这男的不是董永么?”
今日想着有许多小孩子,柔贵妃特意点了《天仙配》,此时正好演到七仙女为董永织布还债,她告诉董永自己是天上的织女,见董永孝顺,特意下凡助他。
“她不说自个儿是织女如何解释十日织了这么些布?”
“做什么不直说自己是七仙女?织女不是与牛郎是一对儿么?”
“你管这些做什么?左右七仙女与织女都是神仙,又扰不了结果。”
“那可不一样,七仙女是玉帝的女儿!”
“织女也是!”
“既是玉帝的女儿为何会做织女?”
溶锦此时此刻,恨不得掐死淳铭,“我与你说不清楚!”
“我与你还问不清楚呢!”淳铭也不甘示弱。
如此这般,溶锦又同淳铭吵得不可开交。
“宛姐儿平日爱听什么戏?”却听得柳眉轻声问楚宛。
“平日要陪公主上书房,能听着戏的时日不多,无甚爱听的,倒是偶然听过一出《牡丹亭》,映像深刻。”
“唔!”柳眉诧异,原以为楚宛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大多好《天仙配》、《白蛇传》一类的呢,“宛姐儿有何见解?”
“无见解,要真说来,我是没听懂的,这情爱故事,甚是晦涩,印象深刻的缘由,便是这情之起因,很是莫名,且不知起因,又一往而深,我听仙侠奇缘、江湖风云,都能听懂,偏这相思之故,不知作何解。”楚宛老实道。
“那是你还小罢,我想同你讲讲,偏这事只可意会……唔!约摸是,你遇见谁,谁使你心中‘哐当’一下子,就是那起因了。”
“那眉姐姐对哥哥,是这般么?”楚宛问。
“是呢。”
可不是么,六年前十二岁的楚悦如何顽劣,邺城世家勋贵皆知,楚家走了关系,将楚悦扔进军营磨炼。谁知恰逢齐国来犯,跟着稀里糊涂地立了军功,虽是个小角色,但凯旋那日,远远跟在主帅后头,也狠狠风光了一把,柳眉便是在那天初见楚悦,那时名动赵国的年轻将领不在少数,她偏就瞧见了犄角旮旯里的楚悦,只一眼,那时她就只听见心里“哐当”一声,便真应了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后来多方打听,才晓得对方是楚家的嫡长孙。
从那以后,便可劲儿在他面前溜达,好在总算是入了他的眼,他说会干干净净等她长大。
再后来,便是定亲了。
本以为这庄事该是这样顺遂,谁料那日她失足落水,大夫说此番严重得很,那时她害怕极了,怕楚家不要她这病秧子,便求着母亲说,养个几年也能嫁。
“宛姐儿,你帮帮我。”柳眉只这样突然对楚宛说,楚宛不曾明白要怎样个帮法,柳眉却再不肯讲,如此,楚宛也没有再问。
待她回府时又听得众人议论他哥哥的婚事,想到今日那柳眉,便对楚大夫人讲,“今日在宫中见过眉姐姐,身子却不是你们说的那般柔弱,且脾气甚好,若嫁进来,会是个不错的嫂嫂。”
楚大夫人信了,终究没再提退婚的事,如此柳、楚两家就这样说好了,不曾想,冬日里柳眉又实实在在地病了一场,她果真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
此番楚宛始知原先在宫中见那一场不过是个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