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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军官着实是个爽利人,听到许仙请酒,他便过来拼了桌子。两人相对坐下,慢慢坐喝。
在此期间,两人互通了姓名。听到对座的竟然是许仙,这军官喜形于色。
“洒家一入余杭,便听的许兄弟名字。绿林里的兄弟们都说,许仙许汉文是难得的好汉,最好相与……”
许仙明明混的是白道,走的是最正经的科举路子。但不知怎么的,他在绿林这边的名气却远超官面。就个人影响力而言,许仙最多影响一下钱塘县,但他在绿林中的名声,却连这位明显是外省的军官都多次听得。
有的时候,许仙甚至忍不住会想,要是自己再这么混下去,会不会成为汉之郭解那样,变成所有绿林游侠们崇拜的对象。
……郭解还是算了,许仙还想好好的活下去,可不想跟他一样死的那么惨。
“是吗?只是些许微名而已。”
“许兄弟不用自谦,洒家这是说的真心话。”
这些都是场面上的恭维话,军官虽然说的真情实意,许仙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觉。毕竟在这个名利场里,这类恭维话永远不会少的。
许仙只关心他的名字。
这军官叫鲁达。
嗯,他叫鲁达,是个提辖。
大乾人口众多,鲁达不管是名还是姓都不是那种生僻字样。几万万人口之下,出现几个同名同姓之人有什么稀奇的。
只是许仙之前还碰到了一个张顺,现在又碰到了一个鲁达……这世界是不打算演白蛇传,也不打算演七仙女,是准备直接上水浒传了?
即使这个世界本来就存在神灵,许仙还是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过于玄幻了。
因为眼前这莫名的展开,许仙一度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过于虚幻。不过现在的许仙毕竟不是小孩子,他心中惊讶,脸上却还是无比淡定,继续和鲁达一起吃菜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仙便和鲁达熟络了起来。
“鲁兄原来竟是老种经略相公门下人!只是鲁兄既是行伍中人,不在大帅帐下报效天子,怎的跑来了这南方?”
许仙不说这事还好,他一说起这事,立刻勾出了鲁达的满腹牢骚。
“还不是为的这个!”
鲁达展开包裹,许仙朝着那包裹看时,只见那里面除了一些鲁达的细软衣物之外,放的最多的竟然是一张张任命凭状。
许仙草草看了一眼,这包裹中竟有百张之多。这些凭状上全都盖了朱印,却偏偏没有写任何一个名字,实在是怪异至极。
“鲁兄,这些是……”
“这些是经略府出具的任命文书,谁想要,便将名字填上去,便可领那官职了。”
许仙先是迷惘,后来听得鲁达细细解释,这才明白过来。
许仙毕竟不是官场中人,他之前只知道西北战事消耗甚大,却不知北方战事糜烂。人吃马嚼加在一起,每年林林总总竟是要数百万银两。
作为一个农业国,这个数据实在是恐怖。这两年虽没有大灾,各路小灾却是从未停过。朝廷本身也不宽裕,更何况皇帝信了一个秃驴,说是什么为了保大乾千秋永固,要花费千万两修那通天塔和大相国寺,就更是让原本捉襟见肘的财政变得一团稀烂。
农业国的税收都是有数的,绝不会突然就增加太多。千万两的支出,就算是在大乾最顶峰时期,也是一项无比沉重的负担,更何况是江河日下的现在。
但皇帝不管不听,大臣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几位尚书愁的胡子头发一把一把的掉,还是只能给他想办法凑钱。
皇帝如此任意妄为,北方的军团当即就遭了灾。因为胡人连年扣关,北方的产出一直很少,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在靠朝廷拨款。如今朝中没钱,北方的军团又不能撤,总督北方兵马的老种经略相公自然只能自己想办法。
而老种经略相公想出来的办法就是……
卖官鬻爵这四个字,许仙真是说不出来。
许仙虽是异界来客,却也知道要不是老种经略相公死死的钉在那里,北方的战事恐怕只会越发不堪。
傅少保和老种经略相公一文一武,堪称本朝的定海神针。所有人都知道,要不是两人苦撑着,眼前这光景只会更坏。傅少保还好一些,老种经略相公此前已经多次乞骸骨,却都被当今天子驳回。
“早知北方艰难,却没想到难到了这副样子……这些不会是假的吧?”
“经略相公的面皮,怎会是假的?当然全是真的。你看,上面都盖了相公的大印。”
“……全是真的?那可就不是……”
“许兄弟怕是少在官场上走动,不知道里面的门路。这些凭状虽然都是真的,但上面的职务却全都是虚职,别说带兵打仗了,就连一点俸禄也领不到的。”
许仙刚才还在想,那经略相公怎么这么糊涂,原来是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可如果只是图个好看的话,又有谁真的愿意花真金白银去买?”
“怎么没有?现在又不是百年前了,只要你有钱,京里什么买不到?洒家之前在京里行走的时候,就曾经听人说过,那个甚么大家族,就是一个媳妇死了,她男人没有官职。他家里为了让他脸上好看一些,就给他捐了一个龙禁尉。连龙禁尉都捐的,我们这又算的了什么?”
“而且……若是某日不小心犯了事,这些东西可是能抵罪的。”
许仙疑惑,鲁达便继续咬着牙,为他解释了起来。
原来这大乾律甚是严厉,一直反对官员狎妓。只是时间推移,律法废弛。原先的铁律,如今也渐渐松动了。
就比如某日某官狎妓时被那些查检的人发现了,那人知道你是当官的,要抓你去坐监。
若真进去了,大家都是公门修行的,彼此的脸上须不好看。
这个时候,那某官便可以拿出一些银两以及这些凭状来,抵了罪过。那抓的人也有了说头,便说抓到了某某人,但因羞愧难当,交了凭状出来,挂印去了云云。上面的人也都是晓得的,自和抓的人分钱。
许仙觉得今日真的是长了见识。
“等等,鲁兄,你说用那凭状抵罪?可上面不是写了名字吗?如何抵的?”
“你没见着,上面的凭状都是空着的吗?随便写了便是。”
鲁达说到这里,眼睛都红了,似是极为气氛。但见着许仙不解,他还是压着性子解释了起来。
这鲁达却是莽撞性子,但对于亲近之人却愿意暂且压着性子,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鲁达略略解释了一番,许仙这才恍然大悟,彻底知晓其中的关窍。
这些凭状都是百分百的真货,全都出自朝廷。
如今不比得现代,这地方上要是遭了灾,除了朝廷要出赈灾银子之外,地方官员们往往也要劝说地方大户随钱。这地方大户看在朝廷的面子上,多多少少会出一些。
只是次数多了,老是白拿终究不好,朝廷总是要有所表示的,于是就有了这些代表着荣誉称号和虚职的凭状。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只是有些地方离朝廷太远,骑着马也要一两个月,再经各部老爷们,一件小事也能拖个几年,就格外的麻烦。
于是不知道哪个小天才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朝廷那边先是盖了章,随后直接送到地方那里。等到地方要用的时候,就直接盖了印,两边合在一起,自然就如同朝廷正经下的命令。
这听起来像是减少公共开支,替身朝廷效率的善政。但稍微有一点公门经验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勾当,只是无法说破而已。
这些东西朝廷是不会查的,地方上积年累月的,便会剩下不少。每到某些特定时候,地方府衙上便会走一次水。
这些代表着朝廷命令的凭状,便会无端消失。不过如果有人诚心想要的话,原本三千两才能得到的朝廷封赏,说不定五百两就拿到了……
许仙早知道官场污浊,却真的不知道官场中竟然有这么多的天才。他听了一会,和书袋里的两只乡巴佬黄鼠狼一起惊呆了。
“这……这……可经略相公经略西北,你为什么又会带着这些东西,跑到南方来?”
“正是因为南方远离西北,所以经略相公才特意让我带这些东西来南方。具体的勾当,我亦不知。经略相公只说,余杭城中有他好友,让我将东西带到便是……嘿,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朝中诸多将军,哪个不是这样的?也就是经略相公,还在藏着掖着,生怕世人怪罪罢了。”
许仙不知道怎么说,只是闷头喝酒。
这些话可能在鲁达心中藏了许久了,在西北的时候他不敢说,直到到了这无人认识的南方,这才能稍稍吐露一二。
“不这样,经略相公又能如何?朝中一直有人对着皇帝进谗言,说经略相公多年以来迟迟未能剿灭敌军,正是为了那养寇自重。也不知道经略相公又没儿子,养个什么寇,偏偏皇帝连这种蠢话都信,去年还削了军费!”
“他是舒服了,可全军上下十几万人,哪个不是大肚汉?经略相公没有办法,只好扣扣索索,再做些别的甚么勾当,勉强支撑起这个台面。要是被那些胡人发现,我们连台面支撑不起来,可就糟糕了。”
“许兄弟,你知道在我们北方,为什么百姓们都喜欢用那种一个轮子的独轮车吗?”
许仙没去过北方,两个世界差异又大,这还真不知道。
“不知。”
“因为那皇帝设卡子收税,你车过去的时候,它是看你轮子数量收税的。”
许仙还是第一次知道,世上有这样奇诡的事情。他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夸这位皇帝陛下睿智呢,还是说北方百姓聪明。
想来想去,总是气闷。许仙干脆也就不说话了,只是喝酒。
“这种东西总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想个办法才好。”
“要按洒家说,就将那个妖言惑众的秃驴斩了,说不定还有……”
鲁达愤愤的说着,许仙知道他心中有气,只好柔声安慰。
门外的夜雨无声无息的下着,两人吃喝着,渐渐地倦了。许仙还惦记着明早进城,并不想熬夜。鲁达说了心事,也松快了一些。两人正要告别,正在这时,外间却传来了一阵嬉闹。
许仙朝着窗外看去,只见十几骑正穿透夜幕而来。为首的一个,是一位鲜衣怒马的年轻公子,他身后则是一群豪奴。他们在店外下了马,年轻公子带头进来,剩下的四五个豪奴则跟在他的后面,打横架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身形不高,体态也相对纤细,似是个女子,只是那人被蒙了头脸,许仙看不真切。
“今天真是好晦气,出去踏个青都能碰到这样一场大雨。不过总算运气还不错,找到了一个出火的好玩意。”
那公子哥看起来极为跋扈,他看也不看许仙和鲁达,径直走到了小二的面前。
“可有上房?”
“对不住了,李公子,我们这里……”
“你认的我,也好。”
那锦衣公子说着,直接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金元宝。
“现在可有了吧!”
公子哥说着,直接将那金元宝砸在了小二的脸上。小二吃痛,哎哟一声栽倒在了地上,他一摸嘴巴,掉下两颗牙齿来。
“哈哈哈哈。”
看到小二那挣扎不起的滑稽模样,那李公子狂笑了起来。他不再说话,只让豪奴们将人抬着,一起上了二楼。
鲁达此前已经憋了一肚皮的火,哪里忍的了这个,当即将杯儿盆儿砸了一地,站将起来。
那小二是认识这公子的,眼见着鲁达起身,连忙死死拖住。
“客官,使不得,使不得啊!他是余杭城内大盐商的独子,骄纵惯了的,得罪不起啊!”
说来也是奇怪,这被砸的是小二,小二不仅不求着鲁达帮忙,反而苦苦阻拦鲁达,实是奇怪。
眼看着有热闹可以看,书袋中的两只黄鼠狼也悄悄探出了脑袋。
“大姐,这出火……是什么意思?是拔火罐吗?”
断尾先是不回,她眨巴着眼睛,看着那被几个豪奴抬着的人儿。似是意识到有人要帮自己,那个被强抢过来的人儿挣扎着,露出了半张脸孔。
好一个标志清秀的少年。
断尾突然哆嗦了两下,一巴掌拍在了笨蛋弟弟的脸上。
“给爷爪巴!你不准学他们!我们家的香火就全靠你了。你以后只准骑母鼠,听到没有,不然我就阉了你!”
独眼吃痛,委委屈屈的躲进了书袋里,再也不肯露头了。
两只黄鼠狼细声细气的吵着架,而另一边,鲁达也挣开了小二。他抢将上来,直走到了那公子哥的面前,岔开五指,扇在那那公子哥的脸上,将他打出了窗外。
“洒家打的就是你这种忘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