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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不知道这事?”桓阶挑了挑眉,仍是笑着反问。
曹丕木讷地点点头,他这才知道为何方才曹植有意提及那个“火”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曹操引军待发,大军出征时日定在五日之后。
这一晚,魏王宫中家宴,曹植再次向曹操请罪,又献上《五游咏》。
曹操见之,对其中“九州不足步,愿得凌云翔。逍遥八纮外,游目历遐苍”等诸多句子赞不绝口,直道:“子健文章辞赋溢美,但于家国时政军务之事,还是该多花些心思。”
曹植点头称是,父子俩饮酒论文。曹丕只在一旁看着,仿佛他是个外人。
等到曹操大兵将发之日,曹植上前开口诵道:“行行将日暮,何时还阙庭。车轮为徘徊,四马踌躇鸣。路人尚鼻酸,何况骨肉情?”
曹操正为子健文章大为感动之时,曹丕在一旁目中带着泪光,正担忧地望着曹操。
大军远去,声势浩荡。
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此间烈日炎炎,仿佛那太阳被架在了空中似的。
曹植又是连着数日往山中去,还不说未曾得见姒在何处,就是这山中流水将涸,草木似乎都要枯死了一般。
思前想后,曹植便是更加坚定了什么决定一般。他回到府中之后便开始斋戒,七日之后入魏王宫向母亲请了安,便令公车令以魏王鸾驾往司马门出,一路向金门而去。
在金门之外,曹植早已命人备好了祭祀所需,一切都以帝王祭天的规制办。他当然知道这不合礼法,但他不想去顾这些了。
吉日辰良,斋戒循方。是彼今日,朝觐上苍。
不吝私养,采帛帷昌。倾其宝藏,华盖御彰。
披丹霞衣,袭素霓裳。鄙无珠光,复呈文昌。
牺牲美酒,玉珥琼浆。金银为箸,美玉为觞。
俗子凡夫,迎神高堂。日月齐光,国祚绵长。
长剑以歌,祈免罪降。浩然正芒,民生安康。
祭礼完毕后不多时,天边传来巨雷轰隆之声,忽而风起云动,甘霖降临。
姒静静地躺在山巅之上云雾飘渺之间,受烈日灼烧之苦,更有为祸人间篡改凡人命数、逆天地而行修此间山中草木,要等着上苍降罪才是;加之神元本未完全复原,当真是丢了半条命。
等到天边一声巨雷,姒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听见雨声时她连忙翻身拨开云雾往下看,才见得金门之外王驾高轩,是曹植借魏王仪仗祭天祈愿。
这……
怎么会这样?
雨落沾衣,姒不由得长叹一声,竟是自她来到此间,曹植时不时又得当个落汤鸡。
等得风雨静了,姒从云端回到了山巅,金光之中重新幻化为人身,就在她现身之时,山川草木焕然一新,应都是重新活了过来。
鸟鸣山幽,草木芬芳,雨后的气息中有些与往常不一样的清甜。
姒从山顶往下走,经此一番,她只觉目光所及都只在咫尺是那般真切,迈开步子踩在地上都是一种享受。青山不老却名苍,小径无人故唤野。所见每一处风景,所闻每一丝声息,所行每一步,都那样令她心旷神怡。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原地等她回来。
姒沿着山间小路在山中走着,直到见了曹植葬那只鸟的地方。
“怎么回事?”姒看着那被翻动过的土壤,她已知道那只鸟儿离开了,却还是向一旁众生灵问道。
只是,他们都没有应答。
姒点了点头,悲伤,愤怒,无奈,她也不知道哪一个词才是此时此刻的心情——自己在山间漫步的惬意,是曹植向上天求来的,更是这埋在土里的小家伙用性命换来的。
姒抬起手来,左手翻掌时手指向着一旁轻点,右手立掌,心中念着祈魂诀。不多时,便见埋葬那鸟儿的地方有新苗破土而出,少时便已成了一株参天之木。
姒收手之后,向着这棵树深行了一礼。她很明白,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她凝神遁形而去,便是径直到了临淄侯府中来。
“你怎么来了?”曹植正在案前看书,见了姒进来,却是也不说话,只在心里默念。
姒只是站在原地,双目怔怔地望着曹植,并不开口询问什么。她能听见曹植要对自己说的这话,却辨不出其中喜怒,刚要细细去他眼中找些蛛丝马迹时,却是——
曹植见得姒并不应答,目光重新落在书上,却只一瞬,再看向姒时表情已显得十分讽刺,眼神里只写了可笑二字——“每次遇见你,就没什么好事。”
姒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她没想到曹植心里想对自己说的话,却是这一句。一时,她只觉得好像身上某处在流血一般——身体里鲜血越来越少,周身便觉得愈发的冷。
“每次遇见你,就没什么好事。”
一句话,把姒的思绪拉到了那年。文曲星君与姒一同往凌霄殿的方向去。
引不引路的不知道,不过姒对文曲星君的锦袍倒是十分好奇。她索性念诀缩小了身形,蹲在他脖子后头欣赏这衣裳上的色彩纹样。
来到凌霄宝殿,各路神仙来与文曲星君见礼时,姒仍在文曲星君脖颈之后那块窝着。
蒲牢隔的老远就看见了姒,连忙走了过来——
“文曲星君。”蒲牢向文曲星君寒暄道。
文曲星君见了是蒲牢,便是正还礼时,就觉自己领后略紧了紧,跟着就是姒被自己这位四叔震得从文曲星的衣裳上一路滑了下来。
蒲牢见姒吃痛地趴在地上,也并不念诀令她恢复身形,只是寒暄之后便转身走了。
等得蒲牢渐远了几步,文曲星君抬手时心中念诀,便是将姒捧在掌中,继而也落了座。席间,文曲星君念诀隐去了姒,直把姒放在了自己桌上。
“你没事吧?”文曲星君向姒传音道。
姒站在文曲星君的酒杯旁,看着他摇了摇头,嘟囔着道:“那是我三叔,我最怕他了。”
文曲星君听过这话,不禁一笑,继而压低了声音问姒:“奇怪了,你连我都不怕,如何怕他?”
“每次碰上他,准不会有好事。”姒仍是嘟囔着埋怨,到底蒲牢总是教训自己,而且他的声音简直就是震耳欲聋,对继承了囚牛非凡耳力的姒来说,不亚于在她的头颅中置一面时时被敲打的鼓。
姒此时看着曹植,却只有淡然一笑,继而遁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