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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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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观王朝不禁勾栏,即便是京都内,也有着好几所烟花之地。

    最有名的当然要属那座让多少达官贵人流连忘返的庆元春,要不是背后有某个大人物的影子,这座青楼酒肆画舫相结合的销金窟,恐怕也不可能在皇城脚下生存这么久。

    越往外,质量就要差些,当然,花的银子也少了许多,只能在庆元春楼下听清倌儿弹曲的银子,到了西城区,却足够包下一个花魁春宵一度。

    夜色笼罩下,一个醉醺醺的富商打扮的中年人正搂着一个身着红衣的漂亮女子,短胖的手指不老实地在女子身上摸索着。

    这是很常见的景象,外地来的富商到了京都,往往会想去庆元春试试自己荷包的深浅,但商人习气让他们无法接受花了大半年挣到的银子,连头牌的手都摸不到,只好悻悻然去其他地方找乐子。

    这个来京都做生意的中年人显然相当幸运,怀中这名在街边遇到的红衣女子,论姿色容貌,不比哪家青楼的头牌差,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只是盯着自己胸口挂着的那块和田玉吊坠,说要这东西。

    中年人虽然心痛,但毕竟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酒精与欲望的双重驱使下,就连夏日清凉的晚风,也带了些灼热。

    再走过一条巷子,就到自己临时租住的落脚地了,中年人假借酒劲而不老实的双手也愈发肆无忌惮。

    就在此时,巷口突然出现了一袭白衣,华贵的衣服与周围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还生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眸子。

    巷子的宽度足够让三人擦肩而过,可中年富商却觉得,越走近那个白衣公子哥儿,自己怀里的可人儿就越往自己的怀里瑟缩几分,到最后,更是骨头都软了。

    或许是想让自己的夜晚更加愉快些,或许是因为酒劲的驱使,他醉醺醺地向那个比女人还漂亮些的家伙喊了声滚。

    穿着红衣的漂亮女子仰起头,娇滴滴地开口询问能不能先支付报酬,富商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于是那女子的青葱玉指便抚上了他的胸口,让他觉得有些痒痒,甚至有些想笑。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便永远凝固在了脸上,那个女子手上不知何时拿了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而自己的胸口,则多了个碗大的空洞。

    不顾那男子沉重倒地的身躯,红衣女子随手将那血淋淋的心脏扔到了一边,又舔了舔手指上的鲜血,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

    李观邪挑起眉头说道:“桃三娘,一副画皮也有这么好的胃口?”

    被叫做桃三娘的美艳女子以手捂嘴,轻笑一声:“就算只是一副画皮,可身为魍魉的三当家,总不能束手待毙不是?”

    话音刚落,扑棱棱的声音骤然响起,那颗被随意扔在一旁的男子心脏中突然涌出无数只彩蝶,密集的仿佛饥饿的蝗群一般,直至将白衣青年彻底淹没。

    但只过了几息,小巷中便亮起了一道耀眼的白光,那些蝴蝶如枯叶般纷纷落下,映衬的处于蝴蝶雨正中央的白衣公子如同天人。

    桃三娘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惊色,但很快便收敛了起来,咬着手指甲吃吃笑道:“李公子真是好手段,要是愿意陪奴家一宿,奴家倒是愿意把知道的慢慢与你说道说道。”

    “如果你再年轻个七八九十岁的话,我想我会考虑考虑。”李观邪摇了摇头,“可现在一想到千里之外有一个老妖婆,操纵着一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画皮,我就觉得很恶心,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想听了。”

    他的脚下突然燃起微弱的白色火苗,转瞬之间便顺着地上的蝴蝶残尸烧到桃三娘的红色裙摆,再蔓延而上,如附骨之蛆般将一切都燃烧殆尽,包括那些还没来得及发出的尖叫。

    一阵微风吹过,小巷中的灰烬化作一阵浮尘,飘散在了夜色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京都城外的一片荒野。

    一名浑身上下刺满诡异花纹,身形能有常人三倍的光头巨汉正埋头奔跑。

    每一步轰然落地,都能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然而在他那张青筋虬结,以至于有些骇人的凶恶脸庞上,却是难以掩饰的恐惧。

    在他身后数十丈的地方,一个长相普通,留着利落短发的青年正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的足迹。

    青年背负着一个紫檀木剑匣,此刻,剑匣正不断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脱困而出般。

    大概是终于接受不了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巨汉发出一声如雷的咆哮,“陆疯子,你还要追到什么时候?”

    被称作陆疯子的短发青年正是游历归来的点星阁四师兄陆几,也许是因为一双剑眉过于粗黑的原因,看上去竟有些憨厚,在听到巨汉的问话后诚恳地回答道:“追到你停下来为止。”

    在好事者排出的地魔榜中位列第五位的巨罗汉只觉气血上涌,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悲愤叫道:“老子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招惹过你?”

    陆几开口问道:“商同契为什么要杀小师弟?”

    光头巨汉愈发觉得心中滞闷,抓狂吼道:“老子怎么会知道这该死的青虫犯了什么疯病?他杀了谁关我屁事?老子就是和他喝了顿酒而已!这也能算在老子头上?”

    陆几看了他一眼,觉得不似作伪,于是摸了摸鼻子,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打扰了。”

    光头巨汉心头一喜,可喜悦还没持续多久,便凝固了。

    陆几放慢了脚步,从怀中掏出了一本线装的硬黄纸书册,一板一眼地读道。

    “巨罗汉屠峰,乾元七年在青州齐同府犯下一桩灭门血案,三十四人无一幸免。”

    “乾元八年,杀害淮南道铜鱼捕快薛巳及普通捕快十一名。”

    “乾元十一年,潜入法华寺盗取佛经三本,逃脱时被僧众击伤,杀死一人后脱逃。”

    “……”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愤怒,仿佛在和邻居聊家常里短般,可每一个句读落地,犯下这一桩桩大罪的巨罗汉屠峰便感觉空气要厚重几分,不自觉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对了,你刚才还踩坏了十几亩农田,我还没来得及记上。”

    陆几合上那本似乎是由手工写就的书册,背上的剑匣自行推开三寸大小的缝隙,一柄古拙的长剑发出愉悦的长鸣。

    名为狴犴的长剑环绕在主人身边,如同活泼的小兽般,掀起一阵阵足以刮破常人皮肤的凌风。

    陆几看向纵横修行界几十年的魔头,眼里无悲无喜,开口说道。

    “请你死一死。”

    ……

    京都西郊的一家典当行内,一个身着锦衣的老者正在柜台前算着账。

    这家典当行的生意相当不错,柜台前排了不少人。

    老者端详着各人送上的东西,不断报出价格。

    “龙鲤墨玉一对,三十文。”

    “道篆云纹符剑一把,五十文。”

    “金钱紫荆蟒一条,四十三文。”

    “化形蛟龙内丹一颗,七十二文。”

    典当之物千奇百怪,可却没有一样能超过一百文,但倘若仔细观察,便能看到那老者给出的,并非是寻常的乾元通宝,而是一枚枚非金非玉的古怪晶石。

    突然,典当行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破烂布衣的中年人踏进门槛,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相比店里的其他客人,这个中年男子显得过于平凡了些,既没有佩着奇怪的兵器,也没有让人恐惧的外貌,普通的有些过分。

    迎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年读书人走到了柜台前。

    老者此时正端详着一枚沾着血迹的玉扳指,在中年人临近后头都没抬,皱眉说道:“是要当东西,买东西还是换东西?”

    中年人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以至于显得有些穷酸,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了片刻。

    “我来要一样东西。”

    从来没有人敢在永安当说这种话,因为“要”意味着免费。

    在永安当这样的地方,想要拿走任何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

    “哦?要什么?”老者抬头,饶有兴致地问道。

    “要一个说法。”中年人摸了摸鼻子,继续补充道,“我家书铺里的小伙计被你这里出来的人打伤了,作为老板也作为长辈,总不能坐视不管不是?”

    砸场子的?

    周围的其他客人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又想起这家当铺的规矩,于是都起身靠近了几分,等着那位老人发布新的指令。

    似乎感受到了当铺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苏方醒无奈地笑了笑,退到了门口。

    “这就想走了,你以为永安当是什么地方?”锦衣老者皱眉说道。

    苏方醒摇了摇头,没有踏出门槛,而是两袖一挥,那看上去轻巧实则重逾万斤的大门便自行掩住。

    “当铺不就是当铺,还能是什么地方?”

    “我是个擅长讲道理的读书人,很久没打过架了。”

    “所以待会儿要是不小心打的重了,还请各位见谅。”

    ……

    离永安当十几里的一个池塘边,有一只鱼鹰正俯头看着池面,这并不算什么稀奇景象,稀奇的是,鱼鹰身上还趴着个身形小巧的少女,正托着腮对着水面怔怔出神。

    水面看似平静,底下实则暗流汹涌,几尾金鳞正围绕着一条生出长须的小鲤,追逐着水中的虫豸与杂鱼,似乎想要将这座因为过于幽寂而藏污纳垢的池塘荡涤一清。

    啪的一声,一尾鲤鱼重重摆了摆尾,让鱼鹰和少女溅了一身水。

    少女抹了把脸,扶正了头上的大大斗笠,拍了拍鱼鹰的脑袋,有些恼怒地说道:“这姓苏的恁小气!小白,我们走!”

    少女回头望向京都城中那座常人看不见的千年洞府。

    巍巍高阁,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