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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成小天地的医馆第四层。
周衍身形僵硬地起身,浑身上下虽仍有刺痛,但已经比醒来那天好上了不少。
“年轻就是好啊,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么快就能站起来了,我这一把老骨头真是羡慕不来哟。”
白眉白须的孙老看着摇摇晃晃的周衍,发出一声感叹。
周衍笑了笑,想要作揖,却不小心牵动了肩上的剑伤,龇牙咧嘴地说道:“多谢孙老搭救,还是孙老医术过人......“
长眉老人咧嘴一笑,“你小子先别急着拍马屁,你能到这儿可不是靠的情分,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换来的,我这儿的规矩就是谁治病,谁付钱,先欠着,这笔账以后可是要还的。”
不知为何,周衍感觉伤口又开始疼了。
孙老看着周衍绑着大大小小绷带的上半身,除了那些剑伤,还有一些类似爪痕的陈年伤势,随口问了一句,“读书还能读出这些伤来?换其他个读书人,怕是早死了哟。”
周衍摇了摇头,笑道:“总归是要谋个生计的,还好,都挺过来了。”
三言两语,其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就在这时,又有三人踏入了这片天地,除了苏师叔与李师兄,还有个周衍从未见过的短发男子。
男子见到周衍,未曾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线装的硬黄纸书册和一支炭笔,唰唰唰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合上书册,露出一口白牙。
“小师弟你好,我是陆几。”
点星阁陆几,天生剑胚,自入门以来,剑道之上一日千里。
可真正让人胆寒的,并不是他背在背上的紫檀木剑匣,而是……他一直放在怀中的那个小本子。
本子上有魔道巨擘的恶迹,也有市井小民的善举,有仇敌对手的秘事,也有亲朋好友的怪癖,谁都不知道陆几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下笔。
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明明不厚的硬黄纸本,似乎永远都写不完。
李观邪看向一头雾水的周衍,叹了口气,“习惯了就好,这家伙小时候脑子可能被王八踢过。”
陆几又掏出了小本子,嘴里念念有词。
李大公子嘴角抽了抽,并未理他,而是清了清嗓子,“此次我们来,主要有两件事。”
李观邪眯起眼睛,“第一件事,关于这场袭杀,我与陆几近日会出趟远门,将此事脉络理清,弄个水落石出。”
他又看向周衍,“第二件事则是关于你的大道根基,跻身中三境之前,你尚可练拳滋养体魄,可在此之后,纯粹武夫与练气士,便只能二选其一。”
“你现在已经到了第二境凝气之境,距离能内观气海的第三境,差的只是水到渠成的时日功夫。”
“等你到了第三境,便要想好是以道法神通作为修炼之本,还是当那手里唯有一剑傍身的剑修,倘若你想走武道这条羊肠小路,我自然也不会拦你。”
李观邪摆了摆手,示意周衍不用现在回答。
“在此之前,你是愿意继续呆在临曲巷还是回到阁中,可以自行选择。”
周衍看了一眼苏师叔,略微有些诧异。
此时的苏方醒,虽然依旧是当初那般不修边幅的落拓读书人模样,精气神却比当初要好上一些。
就像一面蒙灰的明镜,掸去了表面的些许浮尘。
只是脸上依旧带着些愧色。
周衍摇头说道:“我还是习惯在我那小院子里呆着,阁里的大房子,实在是住不惯。”
李观邪皱眉,“哪里是大小的问题?”
苏方醒挠了挠头。
周衍看在眼里,灿烂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怪我境界低了些,等到了第三境,怎么的都能有些自保之力的。”
李观邪不置可否。
到了这场对话的尾声,李观邪抛来一个小小的瓷瓶,“这枚龙眠丹,不说生死人肉白骨,但危急之时,若是服下,便能吊着一口气,让鬼差们等一等,送是送你了,但还是别用上为好。”
周衍刚想感谢,李观邪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很少说话,只是时不时拿出小本子涂涂画画的陆几,此时剑匣自行开启寸余,一道白虹从中飞出,冲向周衍,等触及皮肤,竟诡异地消失了。
陆几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小师弟,我们剑修除了傍身的飞剑,着实是穷了些,这道剑气,就当是见面礼了,此刻温养于你的窍穴之中,你可以体会一下其中剑意,也可以用它来杀敌,不过只有一剑之力。”
陆几又补充道:“可别怪师兄小气啊,再多些,就有害无益了。”
周衍笑着答谢。
苏方醒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上面雕出了龙鲤模样,周衍还未看出古怪来,倒是陆几先开了口,“苏师叔,这是哪里弄来的小洞天?”
所谓小洞天,取的是芥子纳须弥之意,主要用来储物。
这小小一只玉佩,放下周衍的全部家当,还能绰绰有余。
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周衍也看出了这物件的珍贵。
正想推辞,苏方醒却摇头说道:“有人为你的身上的伤,出了一笔赔礼,我只能算是捎带回来罢了。”
陆几恍然大悟,“苏师叔,这是抢的……”
苏方醒大怒,作势要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抢……”
陆几连忙闭嘴,也没拿出小本子再记上一笔。
这一代弟子,除了自小便与苏方醒合不来的李观邪,倒都挺喜欢这个好脾气,丝毫不像修行中人的师叔的。
苏方醒感叹道:“这可真是一点一滴的血汗换来的,你要是不收,我可真的是要良心不安哟。”
陆几挤了挤眼睛。
周衍想了想,终于不再推脱。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这块小小玉佩之中,还放着许多物件,比如一把雕着道家箴言的小木剑,一颗散发着隐隐妖气的内丹,一根造型古朴的鞭子……
是赔礼不错,可也没说是一个人的赔礼啊。
......
荒郊野岭之处,偏偏有一座城池。
明明是白天,这片依山傍水的地方却一片昏暗,鬼气森森。
城门前悬着几个白纸灯笼,散发出幽幽的微光,可若仔细端详,便能发现那燃着的火里,竟有无数面目狰狞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
鬼城酆都。
这座在无数志怪故事中留下名字的城池,已存在千百年,却未曾有人知道,它究竟从何而来,也从未有生人,在走进其中后还能活着回来。
此时,在高高的城墙之上,正站着一男一女二人。
男子身着黑袍,背负双手,遥遥望向远方。
女子则是一袭红衣,咬着自己的指甲,开口说道:“姚二哥,可能确定那少年的身份了?”
被唤作姚二哥的黑衣男子未曾回头,沉声说道:“有三分把握。”
女子嗔怒道:“那我的那副画皮不是白丢了?我这百年来苦苦攒下的道行,一下子就被那小畜生削去了两成……”
她的脸色狰狞起来,红衣无风自动,鲜艳得仿佛要滴下血来。
“小畜生?”黑衣男子发出一声嗤笑,“这话你可敢在他面前说?别说那始终没有真正显山露水的李观邪,就说那天生剑胚的陆几,再给他几年,你剩下的四具画皮,可否接下他四剑?”
女子不再言语,手指上却已经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黑衣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桃三娘,主公养你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只长头发不长见识?莫说三分把握,只要有一分,就已经够让这片天地震动了。”
相比在大观京都时还要艳丽几分的桃三娘面色稍霁,“就为这一分机会,让我们酆都魍魉与点星阁为敌,真的值当?”
“蠢货。”
黑衣男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桃三娘的朱红身影便如柳絮般飘落墙头。
他转过脸,竟是双目皆白,分外诡异。
男子似笑非笑。
“与之为敌?”
“到时候,只怕不是我们与他们为敌,而是他们与世为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