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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啥意思啊?”沈听抓耳挠腮,好不自在。
周衍扯了扯嘴角,“怎么,你们不良人也喜欢打机锋?”
沈听咧嘴一笑,显然是对这个称谓颇为满意,“上面就是这么传下来的,不是有人说,人啊,站的越高,弯弯肠子就越多,连放个屁都要百转千回。”
周衍笑道:“是谁说的?”
沈听颇为自豪,“苏先生说是一个前朝大儒说的。”
周衍面色古怪,什么前朝大儒,多半是苏师叔自己说的。
周衍沉吟片刻说道:“这两句话我刚好见过,是一本名为《撼龙经》的书的开篇。”
书铺里刚好有这么一本书。
沈听眼睛一亮,“我就说找你准没错,名字这么霸气,是什么武林秘籍?”
周衍摇了摇头,“《撼龙经》并非什么秘籍,而是一本风水堪舆的奇书,据传是大观开国时一位高人的手笔,传世不少,路边随便找个风水先生,说不定手里就抱了一本。”
沈听挠了挠头,“那就是烂大街了呗。”
周衍忍住笑意,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周衍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这样一本书,作价不过四五十文,值得花这么大的价钱找吗?”
沈听倒是不以为意,感叹道:“有钱人的生活,可能就是这般枯燥吧。”
周衍笑了笑,皇帝种田是用金锄头还是银锄头?管那么多作甚。
只是可怜自己无论是山上山下,都是这般穷啊。
沈听带着周衍来到街头。
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周衍就见到沈听和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耳语了几番,又和几个小商贩互相交换了眼色。
到了最后,又跑到了一帮半大孩子堆里,对起了暗号。
一个流着鼻涕的黑瘦孩子紧张开口。
“天王盖地虎。”
周衍心中默念,“宝塔镇河妖。”
沈听小声回答:“小猫捉老鼠。”
沈听看向一脸错愕的周衍,解释道:“这天与地相对,自然小也要与老相对了,这样才叫工整嘛。”
好像也有那么些道理。
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不过沈听有些沮丧,问到的似乎都是些没用的消息,比如谁谁谁又去青楼了,谁谁谁偷看寡妇洗澡了,谁家晚上炖了红烧肉可香了。
有关王府的也有,不过也是些边边角角的零碎,比如前些天招人去修缮房檐,给了不少赏钱,那肥头大耳的恭王爷又去鼎香楼吃席了,估计一桌得要好几两金子之类。
升斗小民对于这些深墙大院的幻想,好像也就仅限于此了。
两个少年一时间没摸着头绪,眼看着天色渐晚,沈听便让周衍先回去,自己再跑些地方。
周衍点头答应,叮嘱他万事小心。
四方的民居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周衍缓步走在空空荡荡的街上,听着树上的蝉鸣,只觉得夏日清朗,身心舒畅。
人间四时皆好,夏夜犹然。
只是还没走多远,一个身影就朝周衍冲了过来,速度不算快,但却一副要撞破南墙的架势。
周衍吓了一跳,窍穴之中的充沛剑意差点要倾泻而出,幸好提前回过了神,轻巧地侧身避过。
那身影直直栽倒在了地上,和根葱似的。
“哎哟,哎哟,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撞散了,少年郎啊,你是怎么走路的,我估摸着我的骨头都断了好几根,这不赔我两钱银子的医药费还能说的过去嘛?”
周衍蹲下身来,向地上看去,地上躺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正如一条上岸的河鱼般扭来扭去,哪里有分毫受了伤的迹象。
得嘞,是来了个碰瓷的。
不过,这老乞丐怎么这般面熟?
似乎是扑腾够了,老乞丐终于努力从地上抬起头来,躯干却依旧紧紧贴着地面,因此显得分外滑稽,在看到蹲在面前的少年脸庞时,老乞丐一愣。
“怎么是你小子,贼老天的,白摔一跤。”
周衍心生无奈,动手去扶躺在地上的老人。
老人穿得单薄破烂,总是躺在地上,也不是个事儿。
老乞丐顺势爬了起来,看着周衍啧啧称奇:“没想到这几个月没见,精气神都足了不少嘛,我记得你之前是来赶考的,怎么,没考上?”
周衍点头:“嗯。”
老乞丐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关系,山上的路也未必比山下难走嘛。”
少年心头微震,看向那脸上还布着黑灰,白须虬结成几团的老人。
真就五步一高人,十步一神仙啊。
老乞丐摆了摆手,“活得久了,知道的自然也多些,有什么奇怪的?这里可是京都,老叫花我来来往往的什么人没见过,你小子,就是没见过世面,往后山南水北的多跑一跑,免得到时候丢了面子。”
周衍哭笑不得。
往前这十几年,大部分时间一头扎在北境的小小村庄里,最多只去过主管考试的青平府。
之后便急着往京都奔走,比起一辈子呆在北境的同乡,走过的路是多了不少,可世面这二字,偏偏不是走路能走出来的。
老乞丐凑过头来,露出一口黄牙,“看你虽然神气饱满,但却乱得紧,是不是修行时遇到了问题,和老叫花我说道说道,保不准还能出出主意。”
周衍摇摇头,这般涉及大道根基的隐秘,着实不是很好开口。
老乞丐吹胡子瞪眼,“不知好歹的小子!”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老乞丐揉了揉鼻子,“小子,你若是现在求我,我还是会与你说的。”
周衍无可奈何,“前辈,真不必了。”
穿着破烂的邋遢老人嘿嘿一笑,“那我说了你可别听!”
周衍扯了扯嘴角。
老乞丐没理他,自顾自开口说道。
“有人想填平一座池塘,让它最终拔地而起,堆岭成山。”
“有人讲究的是个道法自然,生生不息,想让池塘走江,江河成海。”
“既想往池塘里丢石子,又想开掘源头让死水流动,可不就是原地踏步吗?但在填池挖池的过程之中,根基却无形之中宽广了许多,无论是一朝全部填平,拔地而起,抑或将积石泥沙全部清空,都能走得更快更远些。”
周衍若有所思。
老乞丐勃然大怒,轻轻推了他一把,“好个厚脸皮的小子,不是说不听的吗?”
老乞丐摆了摆手,“快走快走,别耽误我找下一个肥羊。”
周衍拱手行礼,说道:“前辈,我在城西临曲巷的书铺里帮工,你若是有难处,可以来随时找我,还是不要做这些事了。”
老乞丐双眼一瞪,“我高兴,你管的着吗,快滚快滚。”
看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老乞丐这才开始摇头晃脑,哼起小曲来。
“老叫花,醉神仙,石根高卧忘其年,三光沉沦性自圆。”
“气气归玄窍,息息任自然,莫散乱,须安恬,温养得汞性儿圆,等待他铅花现。”
“静观龙虎战场战,暗把阴阳颠倒颠。人言我是朦胧汉,我欲眠兮眼未眠。”
“要问叫花我是谁,邋遢道人张半仙。”
他伸了个懒腰,却注意到衣兜里不知何时被那少年放了个粗布钱袋,里面大多是一些铜钱,但也有几粒碎银子。
自己讲的那些粗浅道理,其他人不知道吗?
当然是知道的,可是做起来何其难也,千百年来,有多少天纵之才,因为根基太厚以致无法寸进,早早夭折?
但偏偏那小子,还真有可能走这条路子。
老乞丐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不亏,不亏。”
……
京都一家破旧的民居内。
一个朴实汉子轻轻打开门,屋内虽然没什么值钱的物什,但却颇为整洁。
靠窗的木床上坐着一个穿着粗布衣物的女子,简朴的穿着丝毫没有遮掩女子的清丽,反而让她多出一丝贤惠温柔之感。
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女子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笑脸,想要站起迎接那汉子,可还没走几步,就一个踉跄,几欲摔倒。
还好那长相平凡的汉子眼疾手快,一把就扶住了她,假意怒道:“小湄,说了多少次了,好好坐着,你的腿才刚有好转,怎么又记不得?”
女子的脚踝上有一道伤疤,蜿蜒错结,如同老树的根须一般。
被称作小湄的温婉女子吐了吐舌头,并不回答问话,而是邀功似的说道:“我在家做了饭了,就放在桌上,可惜盐放多了,而且现在都有些冷了,我已经吃过了,你热热再吃。”
汉子转头,之见桌上有一盘翠绿的青菜,几块红烧肉,和一碗已经没了热气的米饭。
“你吃了几块肉?”汉子问道。
“三块。”见相公还盯着自己,那女子才弱弱地改口,“吃了一块,我又不用出去,你多吃些嘛。”
汉子别过头去,从胸口掏出一包药,一个油纸包还有一本书:“药已经抓了,顺路还给你带了些鼎香楼的点心。”
女子眼睛一亮,旋即埋怨道:“怎么又乱花钱?”
汉子笑道:“东家结了帐,挣了不少钱,够我们开销好久了,小湄,我以后一定带你过好日子。”
女子打开了油纸包,拿起一块点心,一分两半,大的那块塞到了丈夫口中,小的那块才细细咀嚼。
“好吃吗?”她的眼睛弯成了一轮新月。
“嗯,好吃。”汉子回答。
他又别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