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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了却尘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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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您还好吗?”

    “日子总是要过的,无非就是活下来,有什么难的。

    “倒是你,嘉鱼,才三年,就长这么大了。

    “母亲只是普通的凡人,也不能去那边照顾你……不过看来,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嘉鱼凝视着三年未见的母亲,静默不语。

    母亲比起三年前,更憔悴了。

    她知道,安义公主实际上就是习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的“典范”。十六岁之前,她依靠皇室;十六岁时,她相信自己的情人可以带她成仙;十六岁之后,她倒是坚强了些,和嬷嬷一起养大了唯一的女儿,为了躲避皇室,辗转多处。可以说,女儿就是她的精神支柱。

    “母亲,您可想过回去?”

    她只是苦笑。

    回去?不存在的。

    她不是没想过回皇宫,只是她的位置着实尴尬。兄长是皇权夺位的失败者,从前的准嫂子是当今宠妃,原定的夫家尚了妹妹安平公主,母后被软禁,外祖林氏略显颓势,外祖父致仕后在朝中多被打压——而这早在她离宫前就存在,想来如今他们的处境更艰难。若她回去,只怕又给他们添麻烦了。

    但一向聪慧的嘉鱼这么说……

    可嘉鱼也只是小孩子,她一个当母亲的不仅不能照拂自己的孩子,反而要麻烦孩子为自己打算——感觉怪怪的,而且不好意思。

    “我还是想您回去的。”

    嘉鱼抿唇。

    “您如今才二十有四,年轻得很,不该总是沉湎往事,生活总该向前看。

    “今日一别,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回一趟,今后的日子,难道您就守着这屋子、呆在这愚昧的乡野人家?将来姑姑若去了,您一个人如何孤单?”

    这还是委婉的说法,要是直白点,就是没有人照顾、没有钱花,她一个人怎么生存。

    “我……”

    嘉鱼不等她回答,欠身向夏怀瑾致意,麻烦她先在外等候。

    随即她压低声音,伏到安义公主耳畔轻语:“母亲,刚刚那位,是陈朝六公主,也是女儿的同级。”

    安义公主大惊,恍然大悟!

    难怪她一看就觉得似曾相识……原来竟是她的好三哥和那个姓刘的孩子!

    她只觉得是个孽缘,当初她和姓刘的是一个夫子,现在她女儿和自己的女儿是同级。

    “可以借夏怀瑾到大明宫。

    “陈朝重道教,我也算是女道,如今我也算有点份量——不多,但足以让他们善待于您。”

    ……

    皇室和玄门有接触,皇家需要修真者的手段,修真界需要香火功德和人。因为修士受孕率低,且极少女修愿意妊娠,所以有相当一部分弟子来自俗世。

    母亲曾说父亲是昊天宗出身,但一向尊玄重道的皇室竟会将疑似〔仙人〕的情人的母亲除名族谱?

    而母亲身为皇家公主,竟然不知道,父亲的修真者身份是她的依仗?

    短短一瞬,许多念头在嘉鱼心间闪过。

    “噔——噔——噔”

    马蹄踏在地上,四匹马飞奔向皇宫,一行人已到青霄门。

    等候多时的恭敬有礼的宫人,行礼后便签了马车和马儿,又有人抬来轿子。

    大明宫的人早已接到消息,上巳节前五天之内,求仙问道的六公主带她的同窗(还是宗门重点培养的天才弟子)一同小住探亲。

    “坊市不能使用术法,到了自家大明宫,就没有这顾忌了。”

    夏怀瑾从马车上下来,并未对行礼的宫人予以回应,只是较为殷勤地与嘉鱼介绍大明宫。

    凡间空气驳杂,灵气含量低,使用【风行】却也绰绰有余。母亲身体疲弱,乘坐轿子更好。

    “我御风就行,麻烦给我母亲安排顶小轿。”

    她回答。

    环顾四周。

    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只是没了往日的紧迫和焦急。

    当年她和母亲从青霄门出了皇城,今天她们从青霄门入大明宫。想来还是对自己有几分小骄傲的,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

    走过台阶便是麟德殿。

    麟德殿是大明宫最大的别殿,是非正式接见、举办大型宴会、皇族娱乐的场所,规格还不错。

    “陛下,娘娘。”

    “父皇,母妃。”

    修真者本身已超脱于俗世范围,所以她们只需要微俯身、点头致意即可。

    而稍加梳妆、略有姿色的安义公主,迟迟没有跪下去。

    她只是定定地看向皇帝。

    这是……安义?

    这小道长,与她容颜相似,莫非是她当年那私生女?

    可皇帝毕竟是皇帝,即使惊讶,威严也不会减少半分。

    “怀瑾,这位小道长,不用拘束。”

    赤黄袍衫,折上头巾,九环带,六合靴,今日本就是“家宴”,于是皇帝也穿常服。

    一旁身着海棠红色、戴六尾凤钗的艳丽女子,面若三春之桃,眼波流转,正是夏怀瑾的生母刘宸妃。她看见安义暗黄的面颊,一时未认出,这是当年冠盖满京华的嫡长公主,她的少年伙伴。只是这位小道长和农妇这么熟悉——

    “多年未见,陛下,宸妃娘娘,安义问圣躬安否?”

    安义公主一句平淡的、不带语气起伏的话,打破了殿内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的气氛。

    “这些年,臣妹也甚是思念陛下与娘娘,只是无缘得见。

    “今儿沾了我儿的光,特来此厚颜拜见皇兄和小皇嫂。”

    安义!!!怎么会——当初那人不是说要将她——

    刘宸妃只觉得自己带笑的面容僵了,宽大袖摆里的手好似有冷汗淌下,脚下生了根,不知回礼。

    “回来便好。这八年苦了你,教导这么一位钟灵毓秀、秀外慧中的女儿,不容易。”

    他只字不提,那八年安义公主是逃出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