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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夏日苟延残喘。烈日骄阳之下带着挥之不去的热气,曲敬阳站在拥挤的医院收费处,那个女生的话刺痛着他的皮肤,你知不知道,打架是因为你?因为我?怪不得……什么都不肯说。
那是曲敬阳第一次知道女孩子的心也可以那么的恶毒。也是第一次知道,那个每次最晚到学校的乃鱼,过的很辛苦。
乃鱼像是被抛弃在荒野的孩子,日益孤独的生活,让她失去了向光生长的勇气。她习惯了与寂寞相伴,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习惯了一个人受委屈。
在北京生存下去,是乃鱼父亲毕生的愿望,这个城市是一件光鲜的外衣,不保暖,不抗寒,但并不影响那些人拼命用低廉的代价换取虚无的光鲜。
小时候的乃鱼经常睡在烟熏火燎了的屋子里。厨房的墙皮斑驳脱落,有风的日子里,吃饭总能吃到莫名的矿物质。
父亲的总戴着一顶黄色的帽子,早出晚归骑着他的电瓶车,在北京周围来回转。小小的乃鱼问父亲,为什么老是骑着车到处跑,而且车厢里带的饭菜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吃?
父亲总会这样回答她“爸爸这是在工作,乃鱼自己要好好在家里,到时候我们乃鱼长大了,就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了。”
那些年的小乃鱼总会乖乖待在那个家,无聊的时候就用铅笔胡乱在本子上画画,父亲会把乃鱼一天要吃的饭做好,提前放在电饭锅里保温。她的头发因为很多天都没洗的情况下,生出了虱子。一吸气,那股难闻的味道就传到了她的鼻子里。她的衣服也总是出现难以言喻的僵尸灰,但这一切都还好,因为她可以一边看黑猫警长一边自由自在地想象自己身在其中。
这种天马行空的快乐,别人很难想象。
六岁时,乃鱼学会了和爸爸一起下五子棋。为了能让父亲多陪自己一会儿,她在用过的废纸上研究了好久。
从上学起,乃鱼就因为穿着破旧而遭到其他孩子的取笑,没人告诉她,身为一个女孩子应该怎么办。随着年龄的增长,爸爸也换掉了工作,她也有越来越多的钱去买好看的衣服,越来越多的时间去打扮自己
,只是,爸爸还是很忙,甚至比以前还要忙。
乃鱼记得,自己的妈妈很少抱过她,比起自己,那个女人好像更喜欢她的弟弟。从一次在农村老家的乃鱼父母无休止争吵之后,父亲就带着她来到了北京,再也没有回去过。
“鱼鱼?”爸爸的声音在回响。
“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做生意了,你也知道,爸爸以前,很不容易……”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长大了爸爸,你走吧。”
“有什么事记得给爸爸打电话,缺钱了也要跟我说。”
这是乃鱼刚上高一时和父亲短暂的对话,从那以后,她也和父亲通过电话,可每次都是潦草挂断。
终于有一次,父亲露出了破绽,电话里传来别的孩子声音,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那是谁?”
“你听我说,鱼鱼……”
“那是谁的声音!”
“……”
她恨得眼睛发红,却什么都不敢说。之后她拿着那些钱拼命挥霍以寻求心理上的满足,交往了许许多多狐朋狗友。
有时候,她想知道妈妈为什么不爱她。也想知道爸爸和她之间究竟有怎样的隔阂,但所有的疑惑她都咽在了肚子里。
她不想从中斡旋他们之间的事,尊重他们所有的想法。
只是偶尔,会觉得孤单……
此刻乃鱼坐在病床上,紧闭的双唇告诉曲敬阳,她并不乐观。
“我们走吧。”
“好。”
乃鱼站起来转过身,一看见他,心情就好了那么一些。
“打架的原因是因为我吗?”
她能感受到曲敬阳投来的目光,她叹了口气,紧张的说,嗯。
曲敬阳如鲠在喉,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乃鱼顿了一下,微微皱眉,轻轻的说着“
你这种只向着阳光行走的人,地上的映影是不能捉住你的。人这种生物,生来就不平等,和众人不一样的人,不是被追捧就是被践踏。而我,是后者。”
是的,曲敬阳是那种怎么样都很帅气的人,是那种站在人群里第一眼就能看见的人。这样耀眼的人让数不尽的女孩们喜欢。偏偏爱很容易化为伤害,很容易变得自我。
曲敬阳有点儿尴尬,他盯着她看。
“其实我很讨厌那样的人生,我宁愿普通一点。”
“有很多人陪着难道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吗?”
“那些人并不是真心想和自己交朋友,如果学校来了一个比我更加传奇的人来了的话,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那你享受这样的感受吗?”
“那是一种负累。”被热切的爱包围,也是一种负累。
“走吧!我带你回学校。”
那是第一次曲敬阳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一个女生回了学校,并把她送到了她们班,
乃鱼是在班里人异样的目光下走到座位的,她把头贴着课桌,几乎看不到脸,曲敬阳看她走到了教室,自己也出去了。
全班鸦雀无声,处于低气压中了好一会儿。
过了好久,班长才开口打破了这样的寂静。
“好了,都赶紧学习吧。”
放学后,她开始收拾书包,劳动委员经过她的课桌时停了下来。“今天要轮到你值日。”
“为什么?我不是前天才刚值日吗?
”
“本来是李梦晴,可是现在她还在医院,只能你顶替了。”
乃鱼对她微笑,“你也想进医院吗?你自己想办法。”
你……你你……你别以为有高年级的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怎么样?”
刚走出教室,曲敬阳从后面追上来:“乃鱼。”
她回头:“什么事?”
“我以后和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了。”
曲敬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一个女孩说这样的话,
却没有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他的心痛了一下,说好吧。
毕竟是因为自己才受到了伤害……
乃鱼走到车棚,黏糊糊的汗液让她很不舒服。她把书包随便甩到了车篓里。就先去旁边的小卖铺里买了杯冰水消暑,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单车轮子瘪了下去。
谁干的?谁他妈干的?!
乃鱼用尽力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然后蹲在地上哭出声来。
不远处的三个女生笑嘻嘻的边走边说,远离了车棚,刚走到学校们外,就被曲敬阳追了上去,曲敬阳皱眉,说:“去道歉”
一个女生看着他说:“
凭什么?那她打晴子的帐怎么算?我们不过是小小的报复她了一下而已……”
“那,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当事人吗?”
“怎样?”
“真是可笑,管你什么事,你要维护她?”
那女生说。
“你叫什么?”
“我叫徐州,高三2班。”
“徐州?你就是那个千年老二?”
徐州气急败坏,“什么千年老二,老二怎么了!有本事你考过我考过第一啊!”
曲敬阳有些意外她不认识他,听见她说第一却笑了。
徐州有些着急地说:“笑个什么?,你是谁?这么爱管闲事”。
“我是曲敬阳。”
徐州惊讶地问:“你就是曲敬阳?那个总是考第一的变态?!”
……
“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乃鱼?”
“噢,那你要问她们两个咯?”徐州指着旁边的两个女生。
“那个进医院现在还没出来的,是我表妹。
她们两个找到我说是一个叫乃鱼的人打的,我就把她的单车轮胎放咯,做错事了,总得要付出点代价吧?”徐州说。
“那你应该去问你表妹先做了什么。”曲敬阳说完转身走掉去找乃鱼,徐州不依不饶非要让他说清楚。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再回去找她,乃鱼已经走了。他忽然想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
“她走了。”
徐州吊儿郎当、无所谓地说:“走就走了呗。”
“你们都是伤害她的凶手。”
徐州的眼睛瞪的很大,满不在乎的带点讥讽说,“至于么?她一点事没有,我只不过放了她的轮胎气,有必要吗?”
“不要多管闲事。”徐州察觉出曲敬阳语气里的不客气,也冷冷的回击他。
”你不也在多管闲事”她转过头来看着曲敬阳,“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啊?”
曲敬阳被她说的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之后回到车棚推着自己的车,在这样的骄阳之下走出了校门。
那是曲敬阳第一次知道乃鱼和别人打架的事情,所以只要一有合适的机会,他都会假装不经意的看向乃鱼教室的方向,这一次,他在操场上看到了衣服上好像是镶嵌着花的身影,觉得不妙。
他跑过去发现真的是乃鱼,她的长发已经被剪掉,看头发被剪的痕迹,并不像是在理发店特意做的造型,他差不多已经猜到,她这是又被谁欺负了。
他看见乃鱼悲伤神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沉默,她也沉默,然后看见她蹲在地上痛哭。
这让他一个男孩子手足无措,看她又不开心的样子,只能滥用职权带她溜出去。
在卖炸酱面的小摊贩那里,他看到乃鱼又落下眼泪,被她的样子搞的烦躁起来,他问她又哭什么。才知道这个女孩脆弱倔强的源头在哪里。
从那以后,他才真正的,想要身体力行的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