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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窥视
孟寻棠笔直笔直的坐在散座的木靠背上,手腕扣着扶手,用力的,自己都感觉到手腕有些疼,肢体僵硬,极其不自然的扯了扯袖口的珍珠扣子,扯得月白色的袖口有些变形,扣扣手指头,又极快速的眨了眨眼睛,再抬眼看看眼前,那微微弯曲着腰杆,半倚靠在酒吧门边郁金香造型壁灯的阴暗光影里的男子。
这一系列小动作看得顾贤国觉得——孟小姐真是变得更加的好笑了,想着心里的话,顾贤国面上也是没有什么修养的,竟然浑不在意的低低的笑出了声来。
俯身拍了拍重新醉倒在理石桌面上的好友的肩膀,手指细细的分着曹丹姝的刘海,取来了纸巾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湿濡,将头发略微整理了一下,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低低的凑过去,贴着曹丹姝的鬓发,小声说,“姝,咱们走呀,我送你回去。”
曹丹姝沉沉的挂在孟寻棠的肩膀上,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贴敷着额头,脑子昏昏沉沉,皱着眉头,眼前隐约可以看到寻棠的轮廓,寻棠——她认得的,寻棠的声音像被闷在厚厚云层中的惊雷一样,远远的,轰轰隆隆的,大的吓人却不刺耳,人呢,像颗发光的蛋一样,在自己眼前,晃来换去,晃来晃去,曹丹姝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有点转不过弯来,心里想到什么,便低低的憨憨的笑出来。
孟寻棠正给曹丹姝擦着汗湿的鬓角,看到曹丹姝对着她傻笑,与往日那恣意从容的笑容不同,心里却是泛起了心疼,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一手拖揽着,一边半靠在自己身上,踉踉跄跄的向酒吧门口走去。
“孟小姐。”
孟寻棠听见了一个带有自己姓氏并且经常出现在自己耳边的称呼,孟小姐,孟家只有她这一位小姐,所以通常,她就是孟小姐。
但是这个世界上,每一日,日复一日,如此称呼她的人都太多了,有什么好稀奇和在意的呢。脚步未停,好似什么都没听到,揽着曹丹姝继续向酒吧门口走去。
张茂则伸出修长又指节分明的手指,指尖用力的捏了捏自己额头两侧的太阳穴。
偏了偏脖颈,继续道,“孟寻棠小姐,请等一下。”
孟寻棠小姐,是了。
张茂则半倚靠在酒吧壁灯的光影下,一格一格的墙壁纹路,硌的他生疼,看着曹丹姝泛着不正常红色的脸颊,看着曹丹姝没什么形象气度可言的湿漉漉的头发,看着曹丹姝毫无知觉的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曹丹姝这三个字,日常的内心啰嗦,病态的重复和折磨,也许能让他有如放在火中烘烤的心脏,连带着腔室都好受一些。
橘黄色的昏暗光晕只照到了他一小半侧脸,另一半仍旧隐藏在阴影里,幽暗与光明映衬,两肩微微收紧,虚握着拳头,轻轻紧了紧手指,只有细微的,无人可知晓的神经的震颤才会泄露他真实的情绪,可是,确实无人知晓。
孟寻棠眯着眼睛,盯着灯影下的身型打量了一会。
其实她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有点模糊的熟悉。
一个气质复杂的人。
“也没什么,就是我想,曹小姐可能……”好像是壁灯的光晃动了一下,也好像是他动了一下,曲曲折折的影子模糊了起来,男子仿佛从灯火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的,缓慢而笃定的走到相隔两人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顾贤国早早都就端着自己酒杯,离的远远的,挑了个最远的散台,抻着脖子,远远的往这边看。
张茂则用左手的中指细细摩挲着自己左耳前的鬓角,低哑的笑了声。
“可能……”虚张着嘴,却并不出声,微微的开合了几次,无声的说出了几个字。
顾贤国远远的趴在散台上,笑了开,笑的前仰后合,嗯,张先生,真行,喜欢一个人,喜欢的如此与众不同。
……
略微起伏的胸腔,藏在白色的男士衬衫之下,质密的布料,可以好好藏起他心中的波澜。
“前几日才见过的,张茂则。你好,孟寻棠小姐。”张茂则一字一顿的说,可虽然在对着孟寻棠说话,但是却也不看她。一双静谧清透的眼睛,连带着眼角和眉间都好像粘在曹丹姝的脸上。
孟寻棠恍然一笑,旋即脸色又阴郁了几分。
“是你,啊,是你。”五个字,也是一字一顿的吐了出来,略微的咬牙切齿,好像说了一个意思,也好像说了几个意思。
内心对着这位翻了几个白眼,面上没什么表情,“那您是想干嘛?”想干嘛?
孟寻棠使劲睁着眼睛,瞪视眼前的男子。
“想做什么呢?”两句话,问的直接,甚至让旁人觉得有些羞耻。
不过,也没什么旁人,原本零零散散的看客被一位看似是老板的中年人,打发了出去。
中年人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微弯着身子,对着张茂则点了点头,便转身退出了酒吧。
孟寻棠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堪堪遮住了曹丹姝的脸颊,挡住了张茂则不断寻索的视线,那眼神虽然不是在看她,但是她却也能感受到强烈又压抑的企图心,就像根长长的刺,犀利的穿过了他自己的心,扎破的洞口,鲜血淋漓,也渴求着有人能同他一道感受这种炽烈的痛感。
孟寻棠惊疑不定的看着张茂则,她所知的曹丹姝的人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从未出现过与这样的人有关的任何遭遇。
这样的企图和压抑,就好像一只飞天的大雁,在她视野不及的地方,地面上的沙洞中潜伏、等待着的一只灰黄色干枯皮毛的野狼。
只等待着……等待着……那只有着雪白的长长美丽脖颈的大雁降落到地面,或许是她喝水的时候,或许是她被其他大雁求偶的时候,他就可以扑上去,恶狠狠的咬住她,看着她在他身下挣扎,而他只需要叼着她的脖子,轻轻的,不必再像曾经那样费力的阴酸,便可以再也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