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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教王召集教中三王六尊九冥,宣告闭关事宜。
尖细嗓音的老者沉稳而有力的宣读着,“教王圣谕,即日起教中一切事务皆由三王之首千夙代管。”
“遵教王令。”整齐而又洪亮的声音回响在大殿内。
显然,这一昭令并未引起任何疑议。
整个教中的人都知道,千夙向来得教王青睐,而他雷利风行杀伐果断的行事风格更是征服了一众教员。
更有大胆的曾猜测千夙极有可能会是下任教王,只是这些传言也只是私下流传而已。
“右使似乎有些不高兴呢?”
轻暖正沉思间,冷不防一道柔媚入骨的嗓音传来。
抬眸,一风情万种的女子正缓步朝她走来,女子红衣罩体,轻纱下大片雪白如凝脂白玉的酥胸半遮半掩,撩人心怀。她脚上未着一履,秀美的玉足妖娆晃动,似一阵春风袭来,醉人心神。
花尊,天山六尊之中唯一的女子。
她摇着手中的花扇莲步轻移到轻暖身旁,“咯咯”捂着嘴笑了两声,“右使这一年的日子可有得闲了,教王果然是偏心的紧。哪像我们这些人,一天一天的累死累活。”
轻暖淡笑,“花尊何出此言?”
花尊轻嗔了她一眼,道:“右使什么都不必做便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可都羡慕的紧呢。”
羡慕?轻暖嘲讽一笑,她倒宁愿不被人羡慕。
她在这个天山,的确是个怪异的存在。不隶属于三王六尊九冥中的任何一个职位,教王从不派她执行任何任务,可却从十岁起便将她尊为天山右使。
而她在这教中的地位,也只低于教王一人。
甚至于云雾峰,都只是属于她私人的地方,除了教王之外任何人不得随意踏足。
整个天山上的人都清楚,等到她年满十六岁,将会以教中祭典之礼被迎为教王的女人。
天山教王,那个为了得到传说中的美人骨将她掳来天山之人。
美人骨,雪山灵族正统血脉的王室女子自出生起便传承其母亲体内灵力,那股千年灵力凝聚在人体离心脏最近的肋骨中。
拥有美人骨之人的血液可解世间百毒,若吸取其体内灵力更是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瞬间拥有上百年的内力,甚至延年益寿。
四百年前,雪山灵族王室公主因承受不了常年生活在雪山的孤独而偷偷跑了出来。
传言她后来嫁给了南辰国一个小部落的王子,传言四百年前雪山灵族的灭亡皆是由她引起,传言拥有美人骨的血脉出现在了南辰,因而使得南辰国在二十年前被几个邻国合力所灭……
然而,关于美人骨,却依旧只是传言。
就连她也不能确定自己身上是否真的有美人骨,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她唯一清楚的便是她体内的血确实能够解百毒。
而她同样清楚的知道,当年母亲的离奇失踪,或许也与这美人骨有关。
一声轻叹,轻暖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右使为何叹气?”花尊摇了摇扇子,做出一副懵懂的姿态来。
轻暖看着她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我在想,花尊在上天山之前,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成如此模样?”
花尊面色微变,后又恢复如常,警惕道:“右使这话什么意思?”
“曾听说花尊本是关外王族部落的后人,想来也是锦衣玉食,倍受娇宠。可如今,却是受人掣肘,难以脱困。生命随时掌握在别人手中,想必这种滋味定是极不好受。”
“呵。”花尊自嘲一笑,摇着花扇的手微顿,“你说的是我,又何尝不是在说你自己,只是我们二人如今的心境不同而已。”
“我早已认命,什么王族后人,我压根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现在是天山六尊之一的花尊,教王手中的一枚棋子,如果我不乖乖听话,粉身碎骨都是有可能的。”
顿了顿,她朝轻暖靠近过来,用花扇挡住二人,在她耳边低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奉劝你,早日放弃。教王可不是吃素的,别以为胳膊真能拧过大腿,小心到时候下场太惨,连我都同情你。”
说完,她向轻暖抛了一记媚眼,扭着身子走远了。
轻暖勾唇,嘴角溢出一抹浅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花尊选择了屈从于眼前的现实,而她却不能。
母亲失踪那年,她曾问过父亲娘亲去哪了。
然后,她便看到那个向来温润如玉,即便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父亲顷刻间泪流满面。
他说:“孩子,你要相信,你娘亲会回来,回来和我们在一起。”
娘亲没有回来,父亲悲伤过世,她被困天山。
即便这个世界上有千万种选择,可她的选择,永远都只是那一个,哪怕为此万劫不复。
轻暖瞥了眼不远处正对着几个男子搔首弄姿的花尊,转身离开。
……
“主上,都已经准备好了。”青鸾上前毕恭毕敬的向她汇报道。
“知道了。”漫不经心的回答着,袖中的手却无意识的握紧了。
教王闭关,闲杂人等从不敢随意踏足云雾峰,她要在这里消失一年并不是很难。
只是,眉头无意识地皱了皱,红鸾,她的贴身侍女,这个女子怕是留不得了。
红鸾是教王派来云雾峰和青鸾一起伺候她日常起居的侍女,并随时向他汇报云雾峰的一举一动。
是以这么多年来她小心翼翼,从未在这个女人面前露出任何破绽,让她以为自己当真只是个空有美貌的软弱女子。
眸中一抹厉色一闪而逝,最终化为坚定。明天,任何人都阻挡不了她的离开。
……
翌日。
“这红枣粥味道怎么怪怪的?好难喝。”抿了抿嘴,轻暖有些不耐的抱怨道。
“应该不会呀,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立在桌旁的红鸾立即上前解释,有些疑惑地看着那碗红枣粥。
轻暖挥手将碗推到她面前,“那你自己尝吧,反正我不喝了。”
语气中已有了明显的怒意。
红鸾不敢再做争辩,捧起面前的碗小小的抿了一口,神色诧异。
“没有啊,味道挺不错的,还是和以前……”
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娇小身躯,一时间只觉得五脏六腑疼的像是被刀割似的。
“你,你竟然……”她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
“我想我应该告诉你,这毒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唇角微勾,绽放出一抹艳丽的笑容,足以摄人心魂,口中的话语却是不带一丝感情。
“可惜,这么重要的发现恐怕你没机会去向教王汇报了。”
轻暖说完,便不再看她。素手轻扬,前一刻还放在锦被上的纱绢瞬间已落入了手中,她用白纱掩住面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的红鸾则在震惊与怨恨中缓缓闭上了双眼,不出片刻,身体便在一阵腐骨蚀尸的腥臭中化为乌有。
空荡荡的房间内安静的好似没有人进来过。
而另一边的云景看着摆放在面前的东西,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你就让我喝这个?”
她给他的解药竟然是……一碗血?
“对,喝完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这是谁的血?”
“我的。”云淡风轻的语气让人觉得好像这碗里的血该是他的才对。
不过一瞬,他已明了所有。
“天下人皆知无恶不作的天山教王乃世间少有的神医圣手,活死人,肉白骨。今日才知,原来是你体内血的功劳。”
轻暖并未否认,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屑,她轻笑道:“云公子可是觉得我在助纣为虐?”
“难道不是?”
凝视着一如局外人的清影,他嗤了声,道:“天山教王,本是作恶多端,罪孽深重。却因此得到好些人的景仰,反倒掩盖了他的罪孽,其真实面目不为人所知,这难道不是欺骗世人?”
“哦?”她稍一愣,又笑起来,少了丝淡漠,却多了些戏谑。
“那依你所言,我刚刚救了你,也是在助纣为虐了?”
未曾想过她竟会如此反击,云景一时语塞,沉默片刻,才斜眼看向她,哼道:“伶牙俐齿。”
轻暖并未理会他的嘲讽,她拢了拢双袖,黑眸越发的绚亮,“这世上的是非对错,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句成王败寇。所谓正邪之分也不过就是那些自称名门贵派之人的自以为是罢了。”
随即,面纱后的人似淡笑了一下,“倒忘记了你是堂堂锦州云家四少。”
“无妨。”他摇头表示并不介意,而后轻笑一声,道:“你说的对,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是非之分,端看你是什么样的立场而已。”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这次若不是你帮我解毒,我会有什么下场?”
“不出三个月,成为天山之人。”她笃定道:“云家四少,想必教王不会轻易放你走。”
“你以为我会屈从?”云景嗤笑道。
很明显,和他猜想的一样,留他在这里定是有所预谋。
不过云家乃是世家大族,从小父亲就对他严厉。随着年长,接触的越多,便更加懂得了身为男子应承担的责任。
十五岁那年闯过家族训练,向来要求甚高的父亲也对他颇为满意。
在外历练的这些年,他时刻都谨记父亲的忠告,“云家四少只是一个身份,并不代表你可以高人一等。但你要记住,不管你做什么,都要对得起你的姓氏。”
云家的人,从来都不会任人摆布。
“你以为教王每天给你的药都是白吃的?”她回头看他,有几分微倦的慵散,“还是你以为抵抗会有用?天山之上,最不缺的,就是心不甘情不愿之人!”
清冷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却听出了一丝异样的语气。眉头微皱,脱口而出,“你也是吗?”
所有才会想要离开。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已帮你解了毒,现在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一时间轻暖有些心烦气躁,不欲再与他讨论下去。然而心事被戳穿,微微紧握的袖口也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看出她的不耐,云景识相的没再询问,右手搭在唇边,吹出一声哨响,不多时便有一匹枣红色的马儿跑了过来。
“你的侍女已被我的随从带走了,你我共乘一骑。放心,我知道一条小密道,定保你平安下山。”
“你知道?青鸾告诉你的?”
“对,原本我就很纳闷,像你这种在天山行走如入无人之境的人,为何非要我带你下山。原来你是需要我去破那天罗地网阵。”云景戏谑道,面上却带着些了然。
轻暖沉默,天下间,只有锦州云家的独门武学才能破得了那以血为引布下的阵法。可是,破阵之人,必死无疑。
她想,青鸾恐怕并没有告诉他这个。
而他,应该只当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天罗地网阵在他眼里恐怕也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阵法吧。
“不过呢。”说话间,云景一个利落的翻身,已端坐在马上,身子微倾,向她伸出手来,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既然有密道,我们又何必废功夫去破那什么阵法,你觉得呢?”
只是几秒的迟疑,轻暖便伸出手去。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对别人的生死也从不在意。但是,他若可以不必因她而丧命,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身后的云景眼里闪过一丝光芒,随即若无其事地扯过缰绳,嘴角带着笑意,“坐稳了。”
低沉而又温柔的男声响在耳边,纵马疾驰,瞬间便奔向那静谧的山道。
夕阳从天山高低起伏的峰峦中穿射而出,洒在苍茫的古道上。从重重叠叠的枝丫中依稀漏下点点细碎的光影斑斑驳驳,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晃眼,甚至连那月夜的星空都失去了光辉……
素年如锦,红尘摆渡,茶靡了几季光阴。
岁月如一指流沙,缓缓在指尖流淌。十一年的光景似一场梦,她于凡尘俗世中千回百折,于光阴流年里辗转回望。兜兜转转,却依旧回到了原点……
心思回转间,不自觉的赞叹了声,身后有力的臂膀让她更觉温暖。
“我叫相思。”
“你说什么?”
暖风吹过耳畔,带走了那一声轻柔低语,面纱后的她含笑低下头去,不再出声,静静地感受这一刻的心安。
相思,玉相思,她四岁之前的名字。
母亲曾说“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她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愿她这一生喜乐平安,寻到一个能让她长相思的男子与之共度荣华,同享安乐。
然而她的命运终究没有像母亲所期待的那般美好,喜乐安稳早已不在,留下的唯有无穷无尽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