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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依,衣依……”。“衣依,衣依……”佩玉挥舞着小手,在河堤上哭着大叫。
其实我滑进河里,一半是故意,一半是事故。
在清清的河面上不挣扎,平心静气地等待死神的召唤。也许在我这个年纪是绝无仅有的事,因为我还有两个月满七岁。
第一章死里逃生
“嘿嘿,居然不沉下河底,躺在河面上象躺在绸缎上那么舒服,惬意。这是我从来不曾体验过的一种舒适。不等我下沉,我的手臂和身体就被一个铁塔似的人举了起来。我惊叫起来,我不要你救。我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脖子。“砰”地一声,我只感到一阵昏眩,晕了过去。
“把她倒提起来,倒水,拍背……”声音嘈杂而混乱,我的背上被人重重的拍了一掌。我哇地一声叫了起来,肚子瘪瘪的没水。我不想看这个令我厌恶的人世,又闭着眼睛屏住呼吸。
“还不醒呢?咋回事?”一个声音象炸雷一样在耳边响起。大概这人就是救我的人罢。我在心里默想。
“喂,喂!”她抱着我把我放在一块软软的地方。我的身边迅速地围了一大圈人。
“衣依,衣依……”佩玉哭着,叫着。我把眼睛微微挑起一道缝向外瞅,佩玉的脸象一只小花猫。
“小妹,叫她家里人来。……”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起初佩玉没动。她知道,妈知道了,我不会有好日子过。在大家的催促下她还是跑了。
声音跟着人影一起消失了。妈,一想到妈,我的心便一阵紧缩,一阵窒息。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这样,我索性睁大了眼睛,一翻身坐了起来。
“没事莫往河边玩,河神无情,那一年夏天不吞几个人……”大家七嘴八舌地散开了。但是,救我的那个妇女却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有点粗糙,手上的老茧还有些割人。我把手甩了甩终究没有甩脱,想着佩玉和妈快到了。我哀求道“阿姨,谢谢你救了我,那边石头上还有我洗好的衣裳。”
“哦。”她应了声,仍没放手,牵着我,声音柔和地问“到河里洗衣服多危险。
你父母放心吗?”
“哦……”我沉默无语。
“这是你的衣服吗?”她指着我放在石头边的盆子问。
我翻了翻眼珠,拖长声音嗯了一句算是回答。她看了放盆子的地方盯着我问“你站在这里怎么会掉下河呢?”
“我跳下去的吧!”我不高兴地答。
“哦,你自己跳下去寻死!”她惊讶地问。
“你乱说,是你自己要救我的。”我使劲想挣脱她的手。我的脸胀得绯红。想着妈快来了,极力想要摆脱她。
“呃,我认得你哟,你叫衣依,是吗?我告诉你,自寻死路可是要下地狱的哟。在地狱里不是被炮烙就是被火烧。还有的人天天被砍成肉泥,所以只有活着才不会受罪。”她呲牙裂嘴的,一会牙关紧咬五官皱成一团,做出一副痛苦不堪地样子。
我打了个寒战,说“我才不是自寻死路呢!是那个石头太滑,滑到河里去的。”
“呃,你爸妈对你好吧?”她摸了摸我的头发关切地问。
我看了她一眼,不知怎样回答。
看着她胖胖的身体,淡淡的眉毛,细细的眼睛,塌陷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厚嘴唇,心里突然想笑。她看起来特别象外婆村子里福缘寺里那尊笑和尚。她笑了笑把我抱了起来。我心里突然间升出一种暖意,除了外婆,没有人这么亲切地抱过我,她把我的头贴在她的左脸上,我发现她的耳朵特别宽、长,耳坠上的肉特别厚实,我用手把她的耳朵使劲拉了拉,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个劲地傻笑。虽然很热,但是在她的怀里我却感到了少有的舒服,从小到大除了外婆还没有人这样宠过我。比起我漂亮如天仙的妈妈,她真是太丑了,但我却感到陶醉。
“衣依。”后面传来爸威严的声音。我浑身一颤,打了个哆嗦。她把我放下了,转过身望着爸笑嘻嘻地问“衣老师好。”爸把我从她身边拉过来,脸上僵硬地笑了笑算是答了她的问候。
“衣伯伯,就是她救了衣依。”佩玉声音脆脆地给爸爸作介绍。
“谢谢你。”爸爸客气地给她鞠了一躬。
“衣老师好。能够救她真是菩萨保佑。”她笑着,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珠。
爸的眼睛有些闪烁,没接她的话。低下头问我“你洗的衣裳呢?”我指了指脚边的木盆。
“衣老师,她还不到七岁就洗衣服,你也太放心了吧!她姐呢?”她指着盆子,眼睛里带着愤愤不平的怒火。
“这是我的家务事,请你尊重。”爸脸绷得紧紧的,声音冷得象冰。一手端盆子,一手拉着我就想往回走。
“佩玉,佩玉。”我大喊。
“哈哈,我在你背后,我回家罗。”她嘣跳着从我们眼前飞跑而去。爸看了她一眼,眉头紧皱。拉我的手使劲一握,痛得我尖叫起来。
“衣老师,黄莲请你下周星期天下午三点到松林坡谈谈。”胖姨拉住爸的衣服笑着说。
“没时间。”爸干脆地答。
“她说见不到你,就到你家里见。”胖姨扔下一句话,不再理爸爸,转身对我说“衣依,胖姨名叫黄菊,记住菊花就记住了阿姨。我住在那条船上,看到没,船上有个红色的68号,阿姨是清泉镇的。你可要记住我。”黄菊说完抬起头来,看了爸一眼昂首挺胸地向她的船走去。
嘿,好慈祥,她是我妈就好了,我在心里产生了幻想。一想到漂亮的妈,心里就恐惧得汗毛直竖,望着黄菊的背影我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声,唉……
一番折腾,时间已近中午,太阳直直地射在河滩上。爸的白色短袖衬衣很快就被汗水湿透了,他的脸紧绷着,几乎是拖着我往前飞奔。突然,我的右脚不知踩到什么,刀割一样的痛,我叫了起来……爸好象没听到我的叫声,拉着我继续走,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爸才停下脚步。
我的右脚板全是血,鞋子烂成了两半。看到血,我哭得更惨了。我坐倒在地,抱着脚不肯再走一步,哭,撕心裂肺地哭。
爸厌恶地盯了我一会,扫了眼流血的右脚,弯下腰用左手把我抱了起来。脚还是痛,但是没敢再哭泣。脚还在流血,河滩上撒了一路。
爸爸直接把我抱到了学院医务室。因为放假医务室大门紧锁,爸犹豫了一下又折回家里。
一路上没有一个人,佩玉早已经蹦跳着跑得没影了。也许是天太热的缘故吧。
但是我却突然间感到全身发冷,脚已经痛麻木了。我挨近爸的胸膛,我的眼睛有些模糊,眼皮撑不起来,我索性把眼睛闭上了,起初还能听到知了的叫声,渐渐地世界突然间就一片沉寂,我昏迷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我和外婆睡的硬木板上。屋子里静悄悄的。我悄悄跳了下床,“哎哟,脚一触地就痛得我大叫起来。”随着我的叫声,在堂屋里打磕睡的爸一下子冲进屋来里,“你醒了。把药吃了。”他拿了个药袋子,里面有黄色,白色的药片,他用搪瓷杯给我倒了杯开水。他的脸没有往日那样严肃了,声音也温和了许多,我看了他一眼,把药倒进嘴几次都吐了出来,爸豁地站起来,脸色变成青色,马上又恢复了常态,然后他把药磨成细末放进汤匙兑水让我喝。药很苦,我还是喝了。
“脚,好些没有。”他让我躺在床上,把我的脚抬起来看了看说“还是得消炎。不要走动了,在床上静养。”
“哦,”我点头。静养,我在心里捉摸。还没等我想清楚,姐姐就冲了进来。“没死呀,祸害一千年!说得没错。”姐姐学着妈的声音抑扬顿挫的。
“胡说八道。出去。”爸生气地把姐吼了出去。
听了她说的话,我心里好难过,我是祸害吗?那么想我死。我偏不死。我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姐姐出去了一分钟,妈一手牵弟弟,一手推着姐姐走进屋来。“你叫她出哪去?说清楚……”她的脸胀得通红,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直往外冒。
爸直视着她没有言语。妈把姐姐往爸身边推,“去,我看哪个敢喊你滚,歪笋子挡了正竹子,那来的道理。”
“闹够了吗?她这样很容易感染成败血症。”爸压低了声音走到妈面前,凑在她耳边说。
“哼,活该。”妈恶狠狠地看着我说。
“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们也走到尽头了。”爸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哼,算你狠。”妈的脸红了又白,连转了几次,才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