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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讨口恰逢沙弥尼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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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百福一看小丐无事,心中甚慰。忙命下人去套车取银,然小尼和胖少女对镖局恨意未消,执意不肯受镖局一点恩惠。无奈只得命谭忻荷上前问清小尼出家道场所在,再作商议。

    胖少女和小兔儿合乘枣红马,小尼姑牵来自己的毛驴跟在一旁,三人向西行去。毛竹一直送到城门口,才挥泪而别。

    好在路途不远,三人一路缓行闲话。原来小尼姑法号慧静,在台州府西三十里灵慈庵出家。自幼跟从师傅习医济民,薄有微名,今日来台州府行医返回途中巧遇此事。胖少女则姓石名若柳,为太平县人士。自幼习武,豪爽不羁,父母也管束不得,只得由她性子。今日来台州看望表姐,在灵慈庵中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性子一急,便遁路寻来。

    石若柳询问道:“小兔子,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你家人都不在了吗?”小兔子道:“我十二岁了。我姓李,名字是墨水的墨字。三年前我爸爸出海打渔,听说碰到海盗,再也没能回来。我就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死了没人收留我,只能要饭了!”

    石若柳又问道:“你母亲呢?”李墨低声道:“我没妈妈!”

    石若柳拧了一下李墨的耳朵,笑道:“哈哈,你可真会胡说八道,世上哪有人没母亲的,你又不是像孙悟空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你啊,真是阎王爷说谎---骗鬼。”慧静嗔道:“李墨,不可胡说八道!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你怎么会没母亲呢?”

    李墨道:“我不知道我母亲是谁。两位姐姐,我真的没骗你们啊。我是我爸爸从海里捡来的!我奶奶告诉我,我爸爸打渔时看到海上漂了一个木盆,我就躺在那个木盆里,我爸爸就把我捞上来带回家了。”

    石若柳听了,笑得花枝乱颤,道:“你爸爸骗你的。要是你爸爸说你是街上捡来的,还差不多。从海里捡来的,打死我也不信!”

    李墨听得此言,眼眶含泪说道:“我没骗人!”说来说去,慧静和石若柳兀自不信。

    日暮时刻,三人两骑抵达灵慈庵。只见尼庵虽小,宝殿、居室、斋堂等却一应俱全,依山而建,坐北朝南。门口斜着一棵数人才能合抱的银杏树,更给尼庵凭添许多久远的色彩。

    慧静让石若柳照料李墨先在门口歇息,自己进门禀报。过了良久,才见一个年长的尼姑和慧静一起走出来。

    年长尼姑道:“慧静,你处事糊涂。未经禀报就把一个小乞丐带回来,还说要在庵内医治,惹得住持气恼,全不成体统!”

    慧静含泪道:“慧得师姐,你就和师傅说说情。我是看他实在可怜,重伤在身。我要是不管他,没人帮他,才带他回来。他只是孩子,无伤大雅。求求师姐了!”可年长尼姑只是板这个脸,就不松口。

    李墨立在一旁,心中焦急,加上刚才银针放血本属权宜之计,内伤本未痊愈,眼前一黑,仰天摔倒,竟自晕了过去。

    李墨昏迷之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忽觉口中酸苦,有人在给自己喂药。睁开眼来,只见石若柳笑眯眯得看着自己,道:“小兔子,你终于醒啦,你已经晕了四个时辰了。”

    李墨连忙道:“谢谢姐姐。”坐起身来,环身漫然四顾,只见内置并列三床,卧室虽小,却不失简约淡雅。问道:“我在哪里啊?”

    石若柳笑道:“你啊,刚才晕得恰到好处。你一晕倒,我表姐的师姐师妹全束手无策,只能把你抬进来。要不然,你还进不来呢?这里是给居士休息的客房。”

    这时,慧静也手中拿着一个石药捻子走了进来。看到李墨醒转过来,甚为欣喜,走上前来,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师傅说了,让你先养伤,等好了再说。”

    李墨道:“那我伤好了咋办?你们就要赶我走吗?”慧静听了此言,低头不语,兀自沉思。

    过了几日,石若柳告辞回乡,只剩下李墨留在庵中。如此半月有余,每日针灸吃药,李墨的伤势大为好转。这期间谭忻荷也来看过李墨一次,送了些糕点,说了些道歉的话语便告辞回去了。慧静心道莫云帆自己不来,却让师妹代劳,诚意显然不足。

    慧静每隔几日就要出诊,只得烦请厨房的比丘尼慧凝代为照料李墨。慧凝年纪稍长,古道热肠,看李墨可怜,总是瞒着管事的私开小厨给李墨补身子。

    李墨待在尼庵客房之中,不敢随处走动,心中更是闷闷不乐,担心自己伤好后要被赶出灵慈庵,只能回台州继续做小叫花了。想到此处,不禁伤心流泪。慧凝刚好进来,看个正着。问道:“孩子,我看你总是不开心,有什么说将出来,我替你做主。”

    李墨道:“我怕我病好了,你们要赶我走。”

    慧凝道:“你这孩子忒是可怜。可是你也要替慧静想一下,尼姑庵中收留个孩子,香客看了自会猜疑,传将出去,岂不影响本庵的名声?宁搅千江水,莫动道人心!碰到嚼舌根的,说你是尼姑私生。那时你慧静姐姐可就成了……”说到此处,立时顿住,把后面的“淫尼”硬生生憋住了不说。

    李墨几年来在台州行乞,目濡目染,不学以能,知道女子贞洁之重要。急道:“那可怎么办?我不能留在这儿?算了,我还是回去做小叫花罢了。慧静姐姐救我性命,我可不能连累她。”

    慧凝沉思半响,忽道:“我有个法子,你不用去做小叫花。”李墨道:“什么法子?”

    慧凝道:“离这儿不远处,有个普照寺,我可以介绍你去当个小茶头。这样你就不用做小叫花了。”当晚,慧静回庵,李墨和她说了,慧静心道这也是法子,欣然同意。

    过了几日,想到李墨明日就要去普照寺了,慧静整理了一些日常用物。戌末时分,来到李墨客舍,却见房内无人,四处寻找,只听得观音殿内有声音隐隐传来,走近一看,只见李墨跪在观音像前,正在稽首祷告,嘴里念叨:“观音菩萨,你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保佑慧静姐姐一世平安,健健康康,永远是天下最开心的尼姑,最漂亮的尼姑。他日做了住持,威风八面。也保佑我小兔子天天有饭吃,没人欺负我。”

    慧静站在门外,又好笑,又好气。随即也走到观音像前,跪在蒲团上。李墨一看有人来,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慧静,才释然放怀,低头道:“慧静姐姐,我刚才的话你都听了去?”

    慧静笑道:“有你这样说尼姑的吗?开心、漂亮可和尼姑不沾边。你啊,就是嘴甜,说话让人高兴。可又没个规矩,到处惹祸。以后你到普照寺了,戒律清规诸多,可千万要老老实实,惹了事我可帮不了你。”

    李墨道:“这半月来,虽然吃药用针,却是我这几年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以前和奶奶在一起,她也照料我、疼我。奶奶去世了,世上再也没人疼我怜我。我和你非亲非故,你却待我如亲人一般。我有时在想,上天对我不公,让我做了小叫花。可现在我又觉得上天待我也不差,让我遇到了你。慧静姐姐,今天在观音菩萨像前,我不敢说半句假话。我想,要是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亲姐姐,该多好啊!”

    听到此处,慧静眼中含泪,微微点头。慧静俗名邱怜萱,幼时曾生重疴,久治仍迁延不愈反复发作,母亲携她来灵慈庵进香拜佛。恰逢现在的住持明心,规劝其母,称其女佛缘殊胜,似莲花化生,潜心修行日后终将昭彰三业,遂投诚皈依,并向明心拜师学医。不过随着这几年年岁渐长,阅历渐增,慧静个**动厌静,庵内师傅和师姐妹虽相互关爱,但她们平时总是迂腐腾腾,不苟言笑,每日都是正襟危坐,专修净土。这半月和小兔子相处,姐弟情深,笑声不绝,心下也开心不已。心道有这样一个最能言语、善解人意的弟弟,何尝不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福缘。

    慧静摸了摸李墨的头,笑道:“小兔儿,我答应你。从此时时刻,你就我的小弟了。”李墨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好想大声叫上几声,想到庵内清规,只得憋住不发出声来,拉住慧静的双手,眉欢眼笑,乐不可支。

    慧静道:“不过你有件事要答应做姐姐的。”李墨道:“莫说一件,十件百件也不打紧。”慧静凛然道:“就一件事,莫入佛门。”

    李墨忙问道:“为什么?”慧静道:“别问了,等你长大了,自然便知。”李墨听完,默然点头。

    次日清晨,李墨和慧静姐姐道别后,便随慧凝赴普照寺。相距不远,山路逦迤,不一刻就到普照寺山门前。抬头望去,普照寺规模远超于灵慈庵,房舍百间,雄伟壮观。知客小僧进门通报不久,只见一个中年僧人走出寺来。慧凝忙招手过来,看似原本认识。

    待慧凝说明来意,中年僧人一脸为难样,道:“你呀,就是会给我添事。不过茶头处不缺人手,香积厨最近甚忙,我和典座去说,让他打打下手,开始工钱可是没有的。不知可否?”

    慧凝一听,踌躇不决。李墨忙道:“师太,只要寺庙肯收留,干什么都行。香积厨更好啊,你是女厨子,我也小厨子,还是同行哎!”慧凝心道:“这个傻孩子,不知道拜师入行如投胎,寺庙里的伙房起早摸黑、夙兴夜寐,最为辛苦了。”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临别前千叮咛万嘱咐才掉转身子,回灵慈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