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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刚刚升起,长乐坊别府内府,亭台外。
几个亲卫拱卫着身穿暗红色胡袖圆领大袍的秦王站在一颗桂树下。
一阵阵男子的歌声从亭台里传出来,一名亲卫从亭台回来,低声在秦王耳边说了几句,李世民听后望向亲卫,英俊的脸上满是惊讶,亲卫再次点点头。
“本王以为是波斯人夸大之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原来是名不虚传!好一首少年行,好一个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不愧是骠骑将军冠军侯,纵死犹闻侠骨香。”秦王边倾听着男子清透辽阔的歌声边自言自语道。
亭内阿云嘎,郑云龙,鞠红川和高天鹤在乐伎的伴奏下反复吟唱,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信义公主已把诗词默记下来,跟着四位郎君的浑厚歌声一遍遍念着,葱白手指抓着榻几微微颤抖,当阿云嘎再次独自唱到“纵死犹闻侠骨香”时,信义公主潸然泪下。
四位郎君唱完后,躬身致意,艾尔穆把弟弟放在地榻上,带头站立鼓掌,众人方如梦初醒,纷纷鼓掌叫好。
这时一个侍女躬身进来,在信义公主耳边说着,公主收敛心神,拭了泪,端庄坐好,说:“郎君们技艺精湛,难得诗歌举世无双,本宫三生有幸听到如此佳作,有劳了!涵娘一定要善待四位郎君!”
艾尔穆一本正经地叉手应喏,逗得信义公主破涕为笑,说:“今日已晚,都散了吧。”公主起身招来陀罗尼,在一群婢女服侍下向外走去,其他人站立躬身行礼。
艾尔穆看阿娘急着走,促狭一笑,心知是殿下来了。她抻了抻腰,向阿云嘎招招手,当先向外走,阿云嘎示意朋友们跟上,一行人出了亭台,阿紫和阿戌早已等在外面,提着灯笼给她们照亮。
“这首诗歌值得千古传唱,明天你们有空时好好调教府里的乐伎,把曲谱和曲调演奏再精进些,方才几处乐曲配合的不妥帖,听着别扭。还有,你上次在草原唱得那首曲子,也教给乐伎。这样好,埋没太可惜了。”艾尔穆边走边说。
鞠红川有些迟疑说:“旅帅刚交待了几件大事,我们不知道是否还有时间。”
艾尔穆借着灯火看了他们一眼,立即笑道:“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你们的才能已经显露出来,天策府不会把有才之人放到轻贱之地。国朝一直重享乐,那前隋炀帝亲自谱曲,在游湖时自弹自唱,这是极风雅的事!所以你们显示的才能越多,你们越不同凡响。说不定,现在有人正羡慕你们有如此美妙的歌喉呢。”艾尔穆想起那个小心眼殿下,不禁哈哈大笑。
鞠红川如释重负地看了兄弟们一眼,拱手道,“多谢旅帅解惑!”
她们走到一处岔路,艾尔穆停下转身看向身后几人,低声说:“部分舆图已封装好,送到郎君住处,事关重大,我已交待外府加派巡视,你们一定要谨慎处之,在外闭紧口舌。”
她幽蓝双目在火光映照下灼灼闪烁。鞠红川距离她最近,不禁觉得一阵寒意,几人都垂首应喏。
艾尔穆点点头,说:“明日一早,郎君们随我一起去天策府,今晚早些休息。”说完,带着阿紫向内府深处走去。
鞠红川长出一口气,兄弟几人对视一眼,随阿戌回到梧桐小院,迅速收拾就寝。
内府正堂寝室内,秦王已换了寝袍歪在小榻上看书,看见信义公主进来,不由笑道:“昙娘好福气,竟然有如此人才的郎君为昙娘献唱!”
信义公主杨昙躬身行礼后,嗔笑着拍了李世民的手一下,“二郎长久未见昙娘,一见面就取笑昙娘。”
李世民见杨昙的神态中有些悲戚,将她拉到怀里,托起她的脸颊,仔细端详,“昙娘怪毗卢遮(李世民乳名)吗?”
看着李世民眼中的深情,杨昙不禁泪珠滚滚而下,烛火下双眸如同铺满碎玉的清澈深潭,摇头说:“不怪二郎,是昙娘的命不好。”
秦王知道杨昙一直对自己和亲突厥的事情耿耿于怀。当年二人青梅竹马却因隋帝天各一方,再见时竟物是人非。今晚听了冠军侯的忌词诗歌,昙娘愈发感怀身世。
李世民抱紧杨昙,她在自己心爱的男人怀里哭得不能自抑,秦王说道:“都过去了,现在我们有了涵娘,陀罗尼,还会有其他孩子,以后儿孙环绕,我们再也不会分离。”杨昙含泪抬头看着李世民的眼睛点点头。
第二日清晨,阿戌早早准备好几位郎君的衣物,在堂屋里转来转去,嘴里嘀咕着哪些要随身携带的物件,恨不得把内府赏赐的配饰都在郎君们身上比划一遍。
阿云嘎几人与裴录事有过接触,并不怎么焦虑,看着小姑娘着急上火的模样哭笑不得,纷纷安慰她说:“不用太隆重,我们去听用,不是去挂帅。”
阿戌听了嗔怪道:“郎君们的人才到哪里都是龙凤呢,怎么能轻忽。”说完,又让阿亥再去多找几条腰带来搭配。
高天鹤看兄弟们都已穿戴妥当,故意惊叫着说:“晚了晚了,我们要晚了。”带头冲出去,阿戌小姑娘看着沙漏的确不早了,才作罢,急着把阿亥叫回来,送几位郎君出府。
外府院子里,艾尔穆见张亮将军在廊下吃汤饼,蹦跳着跑过去说:“张将军来得恁早,殿下还没起呢。”张将军挑了口面条吸溜进去,坏笑道:“看来昨天殿下罚得太轻,今天就活蹦乱跳了。”
艾尔穆嘀咕了声“坏人”,转身就走,张将军在廊下哈哈大笑。阿云嘎四人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禁对这彪悍的关中大汉佩服得五体投地。
艾尔穆看四位郎君到了再无废话,戴上半面甲招了马匹,上马驶出府门,霍巴带着十几个斥候和阿云嘎四人一起追随而去。
张将军见多了几个生面孔的俊俏郎君,心说:怪不得殿下开始严管小艾尔穆,原来是小娘大了。想到这,不由又笑了出来。
一队骑兵上了长安大街后放缓速度,军马默契的小跑前进,正要穿过一个十字路口,突然左手大道上一队骑士疾驶而来,眼看要撞上,艾尔穆抢先一个马身,挡住身后阿云嘎几人,随后夹紧马腹、双手提起马缰猛向左带,军马急停后原地转了半身,前蹄踏向冲撞而来的骑士,对方一看心胆欲裂,松了马缰,身子一歪倒向一边,他身后的骑士们猝不及防撞在一起,瞬息间十字路口人仰马翻。
斥候旅与阿云嘎几人曾经一起急行军,知道他们骑术堪忧,首先把他们四人围住,拉停了他们的马,郑云龙惊魂未定,抬头只见对面几个骑士跳下马,骂骂咧咧抽刀就要冲过来,斥候旅训练有素,十几人齐刷刷从背后抄过手弩端起,顿时剑拔弩张,眼看要打起来。
艾尔穆早已稳住马,抽出横刀横在马鞍上,冰寒蓝眸睥睨看着对面马队里一个邪气青年将领。
“谢将军,难得好早!”艾尔穆倒提着刀向他拱拱手。
“艾尔穆旅帅,这是怎么说的?本将军好好在路上走,你们横冲过来,是有意为难太子府吗?”谢将军坐在马上歪着头一脸痞气,见斥候旅已有戒备,招手把自己人叫了回来。
艾尔穆见对方收手,也收刀回鞘,斥候收了手弩。
“谢将军,某还有公务在身,望见谅!”艾尔穆说完拨马就走,谁知那个谢将军非但不让开道路,还冷嘲热讽道:“胡女就是胡女,昨天才被主人打了,转头还巴结着差事。”说完还啧啧摇头。
艾尔穆拉住马,慢慢把头转过去,问:“谢将军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她身后的斥候小队瞬间抽刀出鞘,横刀上的血气在清晨的大街上慢慢荡开。
谢将军没想到这个胡女如此狠辣,一言不合就要横刀相向,想着太子府的交待,心道,日后再来算这笔账。
他端正了脸色,“本将军只是替旅帅不值,如此才干又立了大功,还被当奴隶一样对待,太可惜了!”
艾尔穆看着满脸肃容的谢将军、迟疑半晌,抬手让斥候队收了刀,然后她向谢将军拱了拱手,一言不发催马带队向天策府驶去。
谢将军看着艾尔穆远驰的背影,心想:太子没说错,胡女就是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