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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昇睡了入学以来最舒畅的一觉。
哪怕是半夜惊醒,床头暖暖的橘色光亮都能令她迅速安心。
她的台灯是一个小熊造型,钟昇特意选了低瓦数的暖色灯泡,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白色小熊在枕边对她微笑。钟昇微眯着眼望向那道光源,抱住被子,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自此,钟昇的大学生活才算是步入正轨。她几乎是独来独往,没有什么朋友,班里有大胆的男生从开学伊始就对她表示过好感,约吃饭约逛街约看电影,但钟昇从没有回应。
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和高中时没什么两样,教室、食堂、图书馆、出租屋几点一线,班里女生聊到钟昇时多用一个字来形容——傲。如果换一种说法,大概可以形容为:装逼。
钟昇心里很清楚自己和别的十八岁女孩的确有些不一样,她也懂得只要稍微做些改变就能令自己更合群,但是,她并不想改变。
大学里的课程安排相比高中宽松许多,晚上没有选修课时,钟昇几乎不去教室自修,而是早早地回到出租屋。她很享受独处的时光,和同租一屋的几个室友也少有交流。
出租屋里,住在朝南带阳台主卧的是崔英哲的同学郝睿,以及他的女朋友仙仙,租另一屋的是个叫宋耀祖的男生,他天天玩网游,整个人邋里邋遢不像话,鲜少的几次说话,钟昇都能闻到他身上混着泡面味的汗酸气。
大体来说,出租屋生活并没有不方便的地方,唯一令钟昇苦恼的,是她洗过的衣物没有地方晾。在自己的房间拉根绳子阴干衣服几天后,钟昇觉得这终究不是办法。她注意到自己房间外头的平台,平台呈长条状,三米来宽,二十多米长,底下是一溜儿的沿街商铺,二楼的一些住户干脆把沿平台的那扇窗凿成了门,人可以直接走出去,养花种菜,晒衣晒被,钟昇房间外朝左边不远处,还被人焊上了几根晒被子的钢管支架。
某一天,钟昇终于移开玻璃窗,端着脸盆衣架爬出窗台,轻轻一跳就跳到了平台上,她走到那些钢管支架旁,把衣裤一件一件地晾起来,晾完后转身要走,突然心念一动,快速回头,无声响的,支架旁的那扇窗子里窗帘正在小幅度地晃动。
钟昇后背上略略发毛,盯着那扇窗子看了半晌,直到它再也没有动静后,钟昇才从原路爬回房间,想了想,她锁住了玻璃移门,又严严实实地拉上了窗帘。
钟昇从没有去过市里的大超市,添购食品日用品都是在楼下的小店,去的多了,她又碰到过几回那个买中华烟的男人,每一次,他都只是买烟,也不买其他东西,递过钱,拿回烟,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
他似乎也住在楼上,但钟昇并没有在楼道里遇见过他,那男人走路目不斜视,视线从未落在钟昇身上过,他肯定不知道,钟昇每次见到他,都会偷偷地打量。
有些事情不可以着急,钟昇这样告诉自己。
一天晚上,崔英哲带着一大袋火锅食材和啤酒来到出租屋,找郝睿和宋耀祖喝酒吃火锅,他提前发微信给钟昇,邀请她一同参加,钟昇收到消息时,崔英哲已经快到楼下。钟昇快速地关掉电脑和台灯,从窗户跳到了外面的平台上,又回身关上了玻璃窗。
崔英哲敲响钟昇房门时,房里没有任何声响。崔英哲问郝睿:“钟昇出去了吗?”
“我哪儿知道啊,她每天回来都是关在屋子里,除了上厕所洗衣服几乎见不到人的。”
“可我叫过她了呀!”
“她答应你了?”
崔英哲摸摸头:“没有。”
“给她打个电话呗。”
崔英哲打了,提示关机。
郝睿嗤笑:“得了吧,她那样的女孩子,哪轮得到你呀!”
“怎么轮不到我了?”崔英哲不服气。
仙仙在一边帮男友的腔:“你也不看看人家钟昇的模样,她现在是还小,再过几年学会化妆打扮了,绝对是女神级的好吗!”
崔英哲很沮丧:“可是她租房子都找我帮忙的呀。”
郝睿和仙仙一起笑:“呵呵,你想多啦!”
他们在屋里喝酒吃火锅,钟昇就一直躲在房间外头的平台上,站累了,她干脆背靠墙壁席地而坐,呆呆地看着城市的夜空。
和国内大多数城市一样,K市的雾霾也很严重,天上灰蒙蒙的混沌一片,连着月亮都看不见。平台下的店铺街道倒还热闹,车声隆隆,远近建筑都亮起了灯,是一个还算凉爽的初秋夜晚。
坐得久了,钟昇渐渐觉得有些冷,想起自己还晒着一些衣服,她起身过去,想拿一件披着御寒。
平台上没有灯,只有住户窗子里透出的光亮可以照明,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平台的终点是一面墙,还有一些设计得凸出来的承重柱,刚巧那边的几扇窗都暗着灯,黑幽幽的什么都看不见。钟昇取下一件衬衫,披在自己肩上,她下意识地回头看晾衣架旁的那扇窗,没有动静,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突然,耳边传来“嗒”的一声响。
墙角处亮起了一抹火苗,一闪而灭,钟昇望过去,看到一点小火光。
是一支烟在燃烧。
钟昇突然觉得这个人好体贴,似乎知道她害怕这样的黑暗,只凭一支烟,就能令她安心。
当然,她知道这大面只是巧合。
钟昇没有往回走,静静立在那里没有动,她望着他,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凭借烟的高度,她知道他也是像她之前一样,席地而坐。
那个人一口一口地抽烟,中华烟很短,没一会儿就抽完了,烟熄灭,那人依旧没动,钟昇的眼睛却逐渐适应黑暗,看到了他的身体轮廓。
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三米远处,坦坦荡荡地和他打招呼:“嗨。”
他没吭声,钟昇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的表情,微微皱起的眉头,好像见到一个神经病。
他的脸,早就刻在她的脑海里。
“你在干吗?”钟昇继续问,一点儿也不像她平时的样子,什么别人说十句她也不会回一句,什么冷,什么傲,全都没有了。她就像个最普通的十八岁小姑娘一样,歪着脑袋,嘴角带着笑,“你这样坐在地上,不会冷吗?”
“……”
“我刚才坐了一会儿,挺冷的,这几天降温,坐久了会容易感冒。”
“……”
“我饿了,还没吃晚饭,你吃晚饭了吗?”
“……”
这样无厘头的自来熟,显然叫那个人懵住了,他默了一会儿,没等钟昇问出下一个问题,他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一步一步地从角落里走出来。
钟昇笑吟吟地看着他,那个人却是冷若冰霜,扫了钟昇一眼,就从她身边走过了。
钟昇转身追过去,那人走到一扇门前,也不拿钥匙,直接拉开了门,钟昇说:“你怎么不锁门?”
那人的动作停滞了一秒,接着就走进去,快速地把门带上了。
“砰”的一声,钟昇被挡在了门外,但她已经很满足,刚在越过他的身体,她已经探头探脑地把他屋里扫了一圈。可惜,朝北的这间不是卧室,里面乱糟糟的,像一个工作间。
钟昇回到自己房外,又坐了下来,手机关机,她又饿又无聊,但还是不想回到自己房里去。
崔英哲的火锅吃了许久,他走的时候都快晚上10点了,钟昇在外头冻得开始打喷嚏,隐隐约约听到屋里桌椅移动的声音,她才偷偷摸摸地爬回房间。
她把窗帘拉开,靠外头的光线为自己照明,一直熬到11点,确定房外没有一丁点儿声音,钟昇才走出去。从卫生间洗漱完出去时,她与出来上厕所的仙仙打了个照面,仙仙愣在那里,好半天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钟昇微笑:“刚回来。”
“今天崔英哲来过了,叫你一块儿吃火锅,你没收到微信吗?他打你电话你关机。”
“啊,晚上在教室自修,手机没电了。”
“哦……那你和崔英哲说一声呗,他刚才可担心了,打了你好几个电话,特怕你出事。”
“我会和他说的,谢谢你啊。”
钟昇回到房间,吁岀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她的小熊台灯。
手机开机,她给崔英哲发了一条微信,崔英哲居然打电话来了,钟昇接起,向他道歉,又道谢,挂断电话后,她躺到床上,之前还平稳跳动的一颗心,这时候居然剧烈地跳了起来。
钟昇兴奋极了,是那种难以名状的兴奋,兴奋得身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蜷缩成一团,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抑制不住地笑。
很久以前钟昇曾经对着佛祖许愿,她说想要找到一个人。
有人笑她:“你是疯了!世界这么大,你到哪里去找他?”
钟昇说:“你别管,我肯定找得到他!”
“小昇,如果我和他一起掉进河里,你救谁?”
“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呢!”
你看,我不是找到他了么?
钟昇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