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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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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昇经常会做一个梦,梦里的她被埋在废墟中,身体动弹不得。周围没有一丝光,黑暗得叫人窒息。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呻.吟,还有人在呼救,钟昇记不清自己被埋了多久,那些痛苦已经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回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声音渐渐微弱,到最后,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有一个人却唱起歌来,低沉嘶哑的声音响在耳边,是一首儿歌,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很多时候,钟昇都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敏感多疑,脾气暴躁,胡言乱语,医生说她患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比很多人幸运,她活了下来,却不止一次地想要死去。

    她记得身边的那个人,一遍又一遍地说:“洛洛,不要睡,不许睡!”

    “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洛洛,别哭。”

    “洛洛,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真的开始讲故事,讲他的爸爸妈妈,讲他的同学老师,讲他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最要好的兄弟。他说他的家在海边,他很小时就学会游泳,还喜欢在滩涂上摸蛏子,捉螃蟹。

    他家有渔船,不是那种小渔船,是很大很大的远洋渔船,有好多艘。

    “洛洛,以后你来我家,我带你去游泳,请你吃海鲜,我们还可以坐快艇出海玩。”

    “洛洛,不许睡!”

    他说的每一句话,钟昇都记得。

    他说他十八岁,刚参加完高考,想要去K市念大学,和他喜欢的女孩子一起。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莲晓,对,莲晓,他想和莲晓一起去K市,但是他的父母不同意,他们篡改了他的高考志愿,让他去北京。

    他们向来手眼通天,在那个不算大的城市,改一份志愿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气愤至极,干脆就收拾行囊出来旅行,他没有把自己的行踪告诉给父母,也许,他是这么说的,也许,他们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了。

    钟昇很诧异十一岁的自己居然能听懂他说的那些话,也能够体会到他的愤怒和悲伤。钟昇很想知道那个叫莲晓的姐姐长什么样,是不是很漂亮?正想着呢,他就回答了她心中的疑问。他说:“莲晓是一个很干净的女孩,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干净——钟昇记住了这个词,在心里暗暗发誓,她也要成为一个干净的女孩子。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多话的人,但是那些天,他真的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只为安慰身边这个一直哭泣的小女孩。

    其实究竟过了多少天,钟昇自己也不知道,废墟下的时光度日如年,寒冷、饥饿、干渴和伤痛随时都会让一切终结。日出日落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意义,只有些微的光亮会透过石缝照进碎石烂砖里,告诉他们,又是新的一天。

    也许这些都只是钟昇臆想出来的幻境,那个人是否真的存在,已经没人可以证明。

    ******

    开学后一个月,国庆长假来临,石小爱给钟昇打电话,说傅莹颖和李云卉都回家去了,只留她一个人睡寝室,有点害怕,希望钟昇可以住回去陪陪她。

    钟昇答应了,石小爱是个好相处的人,而且她说自己睡觉很死,钟昇晚上可以开手电。

    与钟昇一同在食堂吃饭时,石小爱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寝室里最近发生的事,有好多男生追求傅莹颖,其中最大胆的一个,还在寝室楼下摆鲜花蜡烛阵,抱着吉他大唱情歌,最后连保安都招来了,连人带花被撵走。

    “傅莹颖没下楼,连窗子边都没去看一眼,其实,那个男生还满帅的。”石小爱说到这里,瞄了眼钟昇,问,“你最近怎么样啊?住在外面还习惯吗?”

    “还行。”钟昇说。

    “上课呢?你们课忙吗?”

    “不忙,都是些基础课,公共课。”

    “哎,钟昇,你们班是不是好多男生?有没有帅哥?”

    钟昇想了想,实话实说:“我其实……都不怎么叫的出他们的名字。”

    石小爱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问:“钟昇,你有男朋友吗?”

    钟昇停下筷子,抬头看她,石小爱笑得贼贼的:“一定有!对不对?”

    “没有。”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的,石小爱有些失望:“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没想到,钟昇说:“有啊。”

    当然,不管石小爱怎么软磨硬泡,钟昇再也不多说了。

    回寝室的路上,钟昇又见到了他。

    是第一次在白天看见他呢,依旧是T恤衫,牛仔裤,单肩甩着一个背包,很不修边幅的样子。

    他的身边是一个老师模样的男人,矮个子,四十多岁的年纪,钟昇认得他,是她的大学物理课任课老师。他们边走边说,他的眼神淡淡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听,偶尔才说几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钟昇几乎忘记石小爱还在身边,撒开腿就向着马路对面跑去,一口气往前跑了几十米,调顺呼吸后,又转身慢慢地走回来。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他起先并没发现,直到相隔不远时,他突然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短发女孩笑嘻嘻地说:“赵老师好!”

    正说得口若悬河的赵老师一愣,他记不得钟昇,只是敷衍地笑:“你好。”

    钟昇又说:“师兄好!”

    他的反应很令她满意,那双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钟昇,他记得她。

    但他吝啬说一声“你好”,依旧板着一张脸,钟昇俏皮地吐吐舌头,跑开了。

    “啧,小女孩儿。”赵老师摇摇头,对他说,“走吧,要来不及了。”

    他点头,继续往前走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忍不住就回了头。

    那个女孩子居然还站在那里,面向着他的方向,好像笃定他会回头似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

    他厌恶这种感觉,像被人抓住把柄,眼神变得更冷,很快就回过头来。

    石小爱走到钟昇身边,看着那两个并肩走远的人,问:“那谁啊?”

    “我老师。”

    “不是,我是说你老师旁边那个。”

    “我师兄。”

    “挺帅的哎!什么专业的?大几呀?”

    “不知道。”

    “……”

    长假过半,石小爱的男朋友过来看她,钟昇不愿意一个人住在寝室,就又回到出租屋。

    郝睿和仙仙去短途旅游了,宋耀祖也回了家,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里,只剩下钟昇一个人。

    自从那次平台相遇以后,钟昇再也没有在平台上遇见过他,有一次,她在晾衣服,眼睁睁看着他的门打开,一下子又关上了。

    钟昇想自己是不是吓到他了,又觉得他不是那样怂的人。

    倒是有一件事,钟昇一直没和别人说,住在出租屋大半个月,她碰到一个小状况——丢了两条内.裤。

    丢第一条内.裤时,她以为是被风吹走了,所以后来晾衣服时,钟昇都是把衣裤夹.紧在衣架上,再用绳子把衣架绑在晾衣杆上,但过了几天,她又丢了第二条内裤。

    钟昇的内.裤都不是高档货,也不艳丽花哨,不是米色就是白色,当她发现自己又丢了一个文胸时,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钟昇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她再也不把内衣裤晾去平台上,晚上睡觉也会一遍遍检查门窗是否锁住,窗帘也都拉得很严密。

    可是百密一疏,那天夜里,外头突然下起了大雨,钟昇的睡眠很浅,哗啦啦的雨声将她吵醒后,她记起自己还有衣服晾在外面。

    钟昇爬出窗台,冒着雨收下衣服,从窗台往回爬时,突然有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她,一只手箍住她的腰,顺带禁锢住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则捂住了她的嘴,带着她连冲带撞地进到了她的房间里。

    雨声很大,遮掩住碰撞的声音,钟昇脑子里“轰”一下就炸了,她拼命反抗,却难以挣脱,叫又叫不出声。那人力气很大,抓着钟昇的头发就把她脑袋往墙上撞,这一下撞得她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又一拳砸在她的头上。

    钟昇知道他是要弄晕她,也知道被弄晕后会发生什么,房子里没有其他人,钟昇咬牙往窗边爬,却又被他拖了回来,头上又重重地挨了两下。

    那个人开始撕扯她的衣服,钟昇怎么都挡不住。在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她用尽全部力气大喊出声:“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