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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伙人翻过矮墙,脚步声纷沓远去。直到这时,泔水桶里才冒出一个捏着鼻子的人头,这人,纵算是生死关头,这份忍功也是了得。
他从泔水桶里翻下来,仆倒在地上,立即一动不动,面孔埋着,直似死了一样。
我犹豫着靠前,捏着鼻子问:“喂,你有事儿吗?”
没有回答。
他再这样躺下去,等南哥在那头追不到人,再折回头来,他这一场泔水就白吃了。
“喂,你。”我跟他讲道理:“你要是不能动呢,我反正也抗不起一个大男人,只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你要是还能动弹,我就多少搭把手,找个地方给你藏藏。你说呢?”
感觉那人背上动了一下,好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居然强把自己撑起来一半。我也只好不顾他一身泔水,努力扶住他,两个人东倒西歪的走出小巷。
也真是他运气好,闯到这一条小巷来,这条小巷连着我住的楼的背面后门,一面是墙,路早已被荒弃,堆满了各色垃圾,没有人管,自然也没人愿意走。我就这样扶着他进了家门,福星高照,一个人也没遇上。
我直接把他丢进洗手间,先扒光了他全身衣服,然后拿喷头一阵乱冲。冲过一阵,觉得气味是好了些,那人却有点不对。刚进洗手间的时候还是坐在地上靠着墙,现在却一个劲儿往下出溜,整个人半蜷在洗手间不大的地板上,任我冲着,一动不动。
我蹲下来看他,他身上有几处刀伤,我这一停止冲水,伤口立即争先恐后的往外冒血,腹部一处最是触目惊心,长长的约有十厘米左右的伤口。只一下,洗手间的地板顿时变成红色。
我有点脚软,扶住墙站定,先出去给薇薇安打电话叫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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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那人弄上了床,过程之辛苦,也不必提,那人真的完全像是一具尸体,任由摆布,惹得我时时探他鼻端微弱的呼吸。
我有帮阿龙包扎伤口的经验,家里也有现成的东西。碾了一桌子的消炎药片粉末,不管不顾的洒在他伤口上,然后用纱布紧紧包扎好。他那么一副半死的德行,这过程中也痛得他几次虾子一样跳起来。
薇薇安还在门口换鞋,声音先进来:“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就喊救命叫我回来,告诉你,外面才发生大事儿了呢,梁老大的人在整个老北市搜个什么人,地毯式搜索,那架势。梁老大手下的人全数出动,一个巷子一个巷子找,一个垃圾箱一个垃圾箱那样翻。”说着人进了房间,看着我床上的血人,倒吸一口冷气:“莉莉安你可别跟我说,你可别跟我说……”
我点点头:“我看见这人的时候,南哥在追他,他躲在泔水桶里。”
“靠,这是职业病吗?从古到今的□□就惦记着往家里拣落难书生。莉莉安你当这是小说呢?你没看看外面梁老大的人搜他的架势,你拣个□□回家你不想活了你?”
我吓的脸都白了:“我不知道这人这么要紧,我那时候脑子一热,根本没想这么多。那时候只有南哥带着三四个人追他而已。现在怎么办?”
薇薇安沉着脸想了一会儿:“以梁老大的脾气,现在再把这个人交出去,我们也一样是个死。幸亏晓美阿萍去了泰国,我们先藏着他吧,看看能藏多久。”
我松一口气,看看床上的人,完全没有血色的苍白面孔,触手处几乎没有温度:“这人不会死在这儿吧。”
“不好说。”薇薇安过来检查他的伤口:“别的都是皮外伤,肚子上这道,不知划着内脏没有,就算没有也够长的,恐怕得缝针。”
“怎么缝?”去医务所无异于找死。
薇薇安满不在乎的说:“找跟缝衣服的针穿根线缝吧缝吧就得了呗。我看电视上就是这么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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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会儿我看见薇薇安在网上看着什么,看清楚屏幕上的字儿,我吓一跳:“你真要给他缝伤口,疯了你?”
“你放心,不用缝衣针,我这不是在网上找资料呢。”
“你不是以为医院里的医疗用具都摆在挂号处等你挑吧?”
“当我是傻子,你不记得大福旺楼上是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仓库。那个仓库管理很松的,小三去那里偷过针管,他告诉过我路线。”薇薇安站起身来,瞟了床上一眼:“死马当活马医呗。”
我疑惑的说:“这人不会没被梁老大的人砍死,倒被我们折腾死了吧?”
“那倒好。”薇薇安干脆的说:“弃尸要容易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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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的理论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能被梁老大这样追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莉莉安你放心,这祸害死不了,你倒是跟你家阿龙探探消息,看看现在外边是什么要紧情势。”
阿龙其实不是我家阿龙。他是这一带的小混混,偶尔照应我一下,投桃报李的,我陪他睡也不收钱,就这样,被阿萍她们封阿龙是我男朋友。
阿龙说:“你瞎打听这事儿干什么,跟你又没关系。”
“满老北市都在议论,我为什么不能打听?追的那人是谁呀,为什么这么大声势?”
结果阿龙老老实实的说:“我也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能知道什么呀。不过照我看南哥也不知道,早上我听见南哥跟人议论,也透着弄不明白呢。他被大哥打了两耳光,人是在他手底下追丢的,幸亏那天我跟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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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薇薇安照常去找生活,丢下我照看祸害。
她说:“你拣回来的落难王子,你照应。回头麻雀变凤凰的戏码,也是你去演。唉,要是真被梁老大追起来的话,我也能撇清的这么干净就好了。”
我看着床上的落难祸害。十四个小时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应该是能活下来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鸡汤起了效,他脸上因此有了血色,呼吸有点急促,当然和之前几乎没有呼吸的样子大不相同。
白天早些时候我问薇薇安:“他失了这么多血,应该怎么办?”
薇薇安取笑我:“电视上怎么演的?推宫过血呀。一人手上划一道口子,然后……好了好了。”她笑着避开我的追打:“补回来不就完了,给他煲汤吧。”
“什么汤补血?”我思索。
“谁知道,鲫鱼汤?”
“呸,”我笑骂:“那是下奶的。”
“鸡汤吧。”薇薇安做决定:“好像鸡汤什么都管的,心灵都管。”
这样的日子,没有薇薇安我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祸害的脸越发通红,呼吸更加急促。我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几乎烫手。
靠,到底还有完没完。
“我不知道,”薇薇安在电话里说:“不过网上说要是伤口发炎好像会死人的。家里有什么药?嗯,嗯,嗯,消炎药退烧药都往他身上招呼吧,等我再去那个仓库顺一剂青霉素和针管回来。”
我急了:“针你也会打?你还越发出息了。别告诉我这是小三静脉注射你在旁边跟着学的。”
“得了,我去找打屁股的针去。等我上网吧查查资料。”
“青霉素有肌肉注射?薇薇安,老实说,你该不是趁机实现你的护士梦吧。”
“呸,你才做护士梦呢。”
“你不是在□□上跟‘黑白之心’说你是做护士的?”
“废话,我们这种颠倒黑白的生物钟,我不说是护士,我说是人民教师人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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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喂祸害吃了一把药片,帮他掖严实被角,然后觉得他慢慢又睡的沉实点了。
我很倦,可是神经又兴奋异常,只蜷在床边一张椅子上缩着。
然后看见祸害突然猛的睁开眼睛,因为没提防,吓得我一个不稳摔下椅子。
我看见他先是无比迅捷的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尽他可能,因为他头部基本还不能灵活转动),然后盯着坐在地上有点狼狈的我的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牵,像是做了个完全不到位的笑容。
人家病人不都是先翕翕眼睫毛,哼两声,然后慢慢睁开眼睛嘛?
他张了张嘴,但是发不出声音,我凑近听他讲什么?
几不可闻的声音:“我居然还没被你们折腾死?”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在讲笑话。
现在我真的确定了,这个能在泔水桶里闭气三分钟的小强,是真的能活下来。
折腾,我笑着想,晚上还有屁股针等着你呢。
可是跟昨天晚上薇薇安给他活生生缝针,那还真是天上地下了,虽然给他灌了半瓶子晓美在厨房里不知年头的料酒,可我这辈子真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活活痛昏过去又痛醒过来的。他身下的床单,直被冷汗浸的,随手一攥就能攥出水来。
那时我问薇薇安为什么不弄点麻药来,薇薇安白忙之中白我一眼:“麻药是能随便乱用的,正经持牌的麻醉师麻死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呢。”也不知道她哪儿知道的这些。
真的,他居然没被我们折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