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小说网 www.rizhaoxsw.com,最快更新蔷薇的蔷,蔷薇的薇 !

    既然觉得他死不了了,这晚我满心打算安心睡一觉。

    我睡薇薇安的床,薇薇安昨晚就去了晓美房间。

    阖上眼睛之前我还看了祸害一眼,他睡的很沉,气色和呼吸都比之前略好一点。

    我这辈子还没这么伺候过人呢,对薇薇安也没有。薇薇安和我都从不生病,生病是一件奢侈的事儿,我们不敢。

    一秒之后我就陷入睡眠。

    半夜我醒了,一翻身,吓我一跳。

    我们的窗帘是终日拉紧的,然而布料质地低劣,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透进来,黑暗里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光,这样的灰,越发衬得那两道目光晶晶亮。

    我都有点被他盯的发毛。

    那眼神,明明知道他现在虚弱的任你摆布,可那眼神又确实有压迫力。

    我定定神,翻一个身背对他。

    不过啥叫芒刺在背,现在我是知道了。

    我几乎是用遍了所有的躺姿,都睡不安稳,折腾了好久,突然听见那张床上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我愤怒的回头去看。人家可不睡的正香,根本没在背后盯着我看。

    我把自己埋进枕头里,这到底是一什么人呀?

    他那身被划烂染血的衣服,我不敢丢出去,怕被人翻出来,到底是捏着鼻子洗净味道,挂在洗手间里晾着。

    薇薇安去从内衣到外衣翻了一遍牌子,翻完了也说:“他到底是什么人呀?”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应该认识的人。

    我想着那天在巷子里他对上我的眼神那一刻,一秒钟后他就钻进泔水桶里。就是这种坚决干脆毫不犹豫的态度,叫我不及思考用本能决定救他。

    有点像是一记赌博。

    冲动是魔鬼,本能害死人呀莉莉安。

    我翻一个身再接再厉的睡。

    .

    早上他人意识清醒了,但又重新发烧起来,说他是打不死的小强吧,也就是他顽强的求生意志。这人抵抗力好像真不怎么样,换我和薇薇安,这会儿早就收拾好自己继续企街去了,谁容我们这样烧了好好了烧的。

    薇薇安中间来看过一眼,说:“没事,发烧就是在杀死外侵的细菌呢。”也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她查的论坛里是不是都是蒙古大夫。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先喂他吃一把药片,然后再给他灌鸡汤。

    那把药片他问都不问一句是什么,只是很轻声的说一声谢谢,说时礼貌的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就着我喂给他的水,把药片一五一十吞下去。

    我觉得鸡汤恐怕比药还难吃。

    我和薇薇安都是不下厨的人,靠快餐盒饭度日。汤是去楼下熟悉的大排挡打包的,因为和老板娘早混熟了,她容我连汤煲一起端上楼。端到厨房之后倒是浓香四溢,薇薇安兴致勃勃的盛了一碗,尝完撇了一下嘴,再没喝第二口。我也尝了一口,其实没那么差了,不过确实不如闻着哪么香,味道淡了点,可偏偏又十分油腻。也只得那么端出去给祸害喝,楼下的排挡就是这个水准,有食客迷信肮脏的深巷里藏着绝顶美味,真是误会,这种神话我没有遇到过。

    今天这还是热的昨天剩的。

    有那么一两次我看到他咽不下去想呕的神情,但他用意志力生生硬压下去。

    我几乎有点佩服的望着他。

    两天来我第一次注意,他的面孔有着很好看的轮廓,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的鼻子给他的侧脸勾出一条流畅而□□的曲线。我不自觉的用眼神描绘着这条曲线,这时他突然抬起眼来看我,不知为什么我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怕被他看见我在想什么。

    他盯着我看,我只好别过眼神去。过一会儿讪讪的问:“伤口还疼不疼?”

    他没回答。

    我猜他会很痛,他身上那些伤口,腹部那恐怖的一条。但他并不哼,有时翻身碰到伤处,也只是皱一下眉头。真的,这两天,甚至在梦中,我都没听到他哼一声。

    喂到一半床头柜上的电话响,我探头看看来电显示,是阿龙的名字。

    我朝祸害抱歉的笑笑,放下碗去接电话。

    我躲到房间外面去跟阿龙讲电话,顺便打听现在外边的情况。

    阿龙说:“还是那么兵荒马乱的。”

    “还在找那个人?”

    “还在找。其实这两天这么翻,是个耗子也该被逮着了,还找不到,那应该就是找不到了。不过老大还在抱着万一的希望在找。”

    “这人很重要吧?”我小心的打听。

    “你说呢?”阿龙反问我:“你在老北市待了几年了,有没有看见过昨天那架势?”

    我不说话了。

    阿龙叹口气:“大家都惶惶不安的。”

    我回头接着喂我的鸡汤。

    关于外面的情形,他并不向我打听。梁老大和他的手下一片兵荒马乱,他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似的。

    他开口,却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安呀。”我回答。我和薇薇安这两天当着他互相叫来叫去,他没听见?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但没说话。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的真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门口有动静,我抬头,看见薇薇安正站在门口示意我出来。

    我连忙放下碗走出去,掩好门问她:“什么事儿?”

    “没什么,”她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就是问问你,今晚你打算怎么样?还是照顾他?”

    “不。”我摇摇头:“今晚该开工了。”

    薇薇安拍拍我,像是夸赞一只小狗狗听话一样。

    我回到房间继续端起那碗鸡汤,这碗命运多舛的鸡汤已经凉透了,表面上飘着一层浮油。

    他有点挪揄的看着我笑了。

    我也笑了,笑完说:“这汤我倒了吧,我看你也喝不下了。回头你饿了告诉我,楼下有一家砂锅粥很好吃,我帮你叫上来。”

    他照例没有回答。

    .

    在晓美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我突然问:“薇薇安,你有没有什么时候非常强烈的想要不干了?”

    薇薇安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以为她会嘲笑我呢,可是过一会儿,她突然说:“每一天,每一刻。”

    我一震,回头看她,她对我一笑。

    那笑容,美丽而绝望。

    我从没想到过会看到薇薇安的这一面。薇薇安一向是我们中间最开朗随意的,晓美甚至有一次悄悄跟我说:“干咱们这一行的就得没心没肺,像薇薇安那样才行。”那时我说,薇薇安不是没心没肺,她只是,我想了半天,最后用了个词,随遇而安。

    现在看来,我也错了。她不是随遇而安,她只是表现的随遇而安。落在这样的泥沼里,谁能真的安?

    就像晓美觉得薇薇安没心没肺,我何尝不觉得阿萍神经大条。已经是这样的生活了,哭着过不如笑着过,我们当然有哭的时候,但都是背着人。哭给人看有什么用呢,谁会过来摸摸你,给你一个洋娃娃?

    薇薇安捅捅我,我抬头看她,她又恢复了原来那个薇薇安:“发什么呆呀?跟你说着玩儿呢。”

    我想起一直梗在我心里的一个问题:“薇薇安,过年的时候我们喝了点酒,那天你跟我说的五年的事儿,是当真的?”

    薇薇安笑一下:“什么五年,醉话吧?”

    醉话?要真是醉话,那我就没看见过比薇薇安醉的更清醒明白的人了。

    她不是醉了,只是一点点酒精的刺激,令她突然之间说了些许心里话。

    她说:“做满五年我就不做了。”

    我吓一跳,以前从来没听她说过类似的话:“为什么是五年?”

    那时的薇薇安手撑着头,没有化妆,白瓷一样的面孔上飞着美丽的红霞,用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把波浪一样的长发拨得更蓬松,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五年是我能承受的极限了,超过五年,就算豁出这条命去,我也要离了这里。”

    豁出这条命去?我笑,薇薇安说话一向这么有声有色。

    我算一算日子,我认识薇薇安年多,之前她好像已经做了快两年了:“五年要到了吧?”

    “是。”薇薇安点头。

    “离开老北市?”

    “老北市?”薇薇安笑了:“不,不止老北市,我要离开安江市,能走多远走多远,走到一个谁都不可能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有时候,日子过的实在浑浑噩噩的时候,我会有错觉,以为自己和薇薇安会就这么过一辈子呢。

    可是也是薇薇安说的:“做鸡能做一辈子?你想客人还不肯呢?”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