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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谦扛着燕秋尔冲进燕府的时候,燕府的门人虽被吓了一跳,却因着认出了他们的五郎君而没太在意,只当是年轻人之间的嬉闹,可当认出白胡子的林尚书之后,门人立刻转身冲进了后院去通知梁成,片刻都没敢耽误。
而当燕生、梁成和唐硕从世安苑走出来的时候,东苑的大道上早已经鸡飞狗跳。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林尚书已是年近花甲,身子骨却依旧硬朗,虽一直没能追上林谦,可也是紧跟在林谦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祖父您小心自己的腿就成,可别摔断了!”林谦扛着燕秋尔手脚利落地翻进游廊,猛冲几步之后又翻了出去。
秦九已经不跟着跑了,只站在一边谨慎地注意着林尚书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打个趔趄就摔出个好歹来。
而燕府的一众仆婢则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在一边,偶尔听到林尚书和林谦说出的劲爆之言心肝乱颤。
见此场景,燕生突然觉得他这燕府是越来越热闹了,以前府里连个敢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却隔三差五就热闹一回,有秋尔在似是总也安静不下来。
“林尚书。”有些担心被林谦扛着上蹿下跳的燕秋尔是否安好,燕生终是忍不住沉声开口。
听到自己的名号被人正经八百地喊出来,林尚书立刻停下追赶林谦的脚步,扭头疑惑地看着陌生的燕生。
“阁下是……?”
燕生立刻拱手一拜,道:“晚辈燕生,见过林尚书。”
“燕生?”林尚书摸了摸胡子。他好像不认识什么名叫燕生的人啊,燕……燕?林尚书一愣,突然瞪圆了眼睛看着燕生问道,“燕五郎可是贵府的郎君?”这燕家就是与他那孙子和九皇子合作的商贾吧?
“正是。”燕生点点头。
“林尚书,晚辈在这儿。”燕生话音刚落,燕秋尔就有了动静,只是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妙。
燕秋尔撑着林谦的肩膀支起上身,从林谦的身上跳了下来,还脚步不稳地踉跄一下。被扛着上蹿下跳了那么久,他有些头晕。
燕秋尔晃了晃头,找到了林尚书的所在,而后上前两步走到林尚书面前,躬身一拜,道:“晚辈燕秋尔,见过林尚书,很抱歉引起这么大的骚动,那封情书其实是……”
燕秋尔正欲解释,林尚书却打断了燕秋尔的话,问了一句似是不该在此时问的问题:“那副山水画可是你赠予老夫的?”
“啊?”燕秋尔被问的一愣,抬头见林尚书表情认真,便茫然地点点头,“嗯……之前谦哥在我房里瞧见了那幅画,便向我讨要,说那是林尚书久寻未得之物,故而晚辈前次登门便将那画带了去。”
林尚书的胡子抖了抖,神色诡异地看着燕秋尔:“在你……房里?”
燕秋尔一怔,猛然理解了林尚书的意思之后也是窘得脸色微红,轻咳一声道:“之前与谦哥和九哥小聚,那个……”他该怎么解释?燕秋尔被难住了,看向燕生求助。
燕生还没搞清状况,接到燕秋尔的求救信号之后,便开口道:“林尚书,这里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儿,不知林尚书可愿意移步与晚辈一叙?”
林尚书这才环顾四周,一瞧周围都是人,便也有几分窘迫,干笑两声,抖着胡子对燕生说道:“不用,不用麻烦,老夫就是想把这不孝子抓回去,不必麻烦了。”说着,林尚书狠瞪林谦一眼,大步走向林谦。
“秋尔救命!”林谦鬼叫一声,兔子似的窜到了燕秋尔身后,紧紧抱住燕秋尔当挡箭牌。
“你!”林尚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气得脸色涨红。
“林尚书息怒。”燕生大步上前,挡在了燕秋尔和林尚书之间,“晚辈虽不知林尚书与林郎君之间有何误解,但在此地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不若燕某寻一处清静之地,也好让林尚书与林郎君解开误会?而且……燕某还想与林尚书聊聊。”
协助九皇子一事虽已定下,可参与之人却没能正式见过面,难得今日这人都莫名其妙地来了燕府,燕生便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免得特地约了日子再被人撞破,这会面就难免要招人起疑了。
聊聊?林尚书看着燕生思索一番,觉得他们也确实该好好坐下来聊一聊了。
“既然如此,老夫便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
“林尚书,这边请。”若是寻常人碰上这样的事情,是断不会引人到谁都能看见的地方去,可燕生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正因为此事容易引人侧目,才要放在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地方,故作坦荡,方才能削弱他人的疑心。
“梁管事,让人去将燕寻堂哥请来,燕太傅若是能来便更好了,就说……林尚书要打断林谦的狗腿,请燕太傅来劝解。三娘子若在府里也一起叫来。”燕秋尔走在后边,看着燕生的背影寻思了一下,便偷偷拉过梁成,小声吩咐两句。人越多越是显得他们坦荡。
还在猜测燕生此举用意的梁成听了燕秋尔的吩咐之后立刻恍然大悟,点头应一声是,便对唐硕使了个眼神,转身快步离开。
秦九与林谦也跟着燕秋尔走在后边,见没人注意到他们,秦九便猛踹了林谦一脚,低声指责道:“你这人!早就让你想办法把你那断袖之癖治一治了,惹出大事了吧!”
闻言,燕秋尔脚步顿住,目光怪异地看着林谦:“你断袖?”
林谦也跟着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看着燕秋尔,坦然又有几分得意地说道:“天生的。”
秦九又踹林谦一脚,而后对燕秋尔解释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怪毛病!”
林谦不在意地耸耸肩,似是对秦九这番说辞习以为常了,反倒是问燕秋尔道:“看不起我?”
看不起?燕秋尔挑起眼角斜睨着林谦,非常想说一句“不好意思,我也断袖”,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这番说辞会引起大麻烦,于是改口道:“那倒没有,不过事先声明,我已心有所属,请将我放在你的择偶范围之外。”说完,燕秋尔又迈开步子往前走。
失策了,早知道林谦断袖,他就不给林谦写什么情诗了。
林谦一愣,然后撇撇嘴,追上燕秋尔的脚步:“那还真是遗憾呢,我还挺喜欢秋尔的。”
秦九嘴角抽了抽。他得赶紧想办法治一治林谦那断袖之癖,不能让他到处去祸害良家郎君!
燕生有注意到燕秋尔拉着梁成窃窃私语,会心一笑,便故意放慢了脚步,拉着林尚书一边闲聊一边往腾远堂走。他相信燕秋尔知他所想。
“方才见林尚书怒气冲冲,可是林郎君惹了什么祸?”寒暄之后却还没走到腾远堂,燕生只能随便扯出一个话题来。
闻言,林尚书十分苦恼地长叹一口气,道:“家门不幸啊!我林家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孽,我这孙儿也算是文韬武略,偏生不知怎的染上了断袖之癖,先前就经常诱骗别人家的小郎君,幸而别人都给我这个尚书令几分薄面,没惹出什么事来。好容易消停了一段时间,老夫还以为这不孝子改邪归正了,没成想竟是暗度陈仓,待老夫发现之时,他都骗得人家写了情书私定终生!家门不幸啊!”
原来如此……燕生的脚步倏地顿住,猛地转头看向走在最后有说有笑的林谦和燕秋尔。
“燕秋尔!”
“是!”燕秋尔还在跟林谦笑闹,突然听得燕生一声怒吼,吓得燕秋尔心肝一颤,高声应答一句,答过之后才转头看向前方,这一看就瞧见燕生一脸怒气地瞪着他。怎么了这是?
“给我过来!”
燕秋尔不敢耽搁,一溜烟儿地跑了过去,老老实实地停在燕生面前,乖巧一笑,问道:“阿爹,什么事?”
燕生死盯着燕秋尔咬牙切齿了好一阵,瞪了他一眼之后,抬眼对林尚书说道:“燕某无状,请林尚书先行一步,燕某随后就到。唐硕,领他们去腾远堂。”
“是,主君。”唐硕深表同情地看了燕秋尔一眼,便领着林尚书一行前往腾远堂。
林尚书的胡子抖了抖,就“识相”地跟着唐硕去了腾远堂。哼!他亲孙断袖四处勾搭小郎君是得管教,可这燕家的五郎君也不对,他干吗要被勾搭上啊?他干吗给他亲孙写情书啊?这不是诱得他亲孙越陷越深吗?一个巴掌拍不响,凭什么只有他亲孙挨揍?这个也得揍!
燕秋尔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心中惴惴。
“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人都走了,燕生的怒气却还分毫未散。
如何散得了?他才跟燕秋尔表明心意,这臭小子竟就无视了他跑去给别人写情书?还私定终生?虽然理智上知道燕秋尔八成不是真心,只是贪图一时有趣,可燕生理智不了。他的心上人写的第一封情书竟然是送给别人的?这让他如何甘心?!
“知道……可那封情书它真的不是情书啊!”燕秋尔仰头,苦着脸看着燕生,“就那天得了左家的消息,我就写了封信让人给林谦送去,可也不能就直接写左家怎样啊,我这不是想写得隐晦点儿嘛。”
燕生依旧冷着脸看着燕秋尔,沉声道:“所以你就写成情书了?表明心意顺便传递消息?”
“我主要是为了传递消息,表明心意才是顺便……呸!哪有表明心意!”燕秋尔瞪着眼睛看着燕生。
“都私定终生了还不算表明心意?你还想怎么表明?”燕生冷哼一声。
“我!”燕秋尔愕然。林尚书都跟燕生说了些什么啊!“谁跟他私定终生了!要定也不是跟他定啊!”
“你还想跟谁定?”燕生的语气又沉了几分。
“还……”燕秋尔无力,“哪有什么还……我要定也是跟你定啊!”
燕生眼睛一眯,再一次抓住燕秋尔言辞中的漏洞,冷声道:“要定?那就是不想定?”
燕秋尔扶额:“燕生,你不能不讲道理,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燕生又冷哼一声,理直气壮地说道:“不讲理不行?”他还没大度到能时时刻刻都讲理。
得!燕生就是不高兴,就是想发脾气。燕秋尔彻底没了脾气,谁让他手贱非得将消息写成情书送人,若他是燕生,他也得生气。
燕秋尔身体往前一倾,脑门抵在了燕生的胸膛上,:“燕生,别生气了,我错了。要不……我给你写一封?”
“写一封私定终生的?”
燕秋尔抬头看着燕生,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写一封私定终生的。”
“每天一封。”燕生补充道。
燕秋尔愕然,目瞪口呆地看着燕生。
“写吗?”没得到燕秋尔的回答,燕生再问一遍。
“……写。”燕秋尔一咬牙,应下了,而后有气无力地抱住燕生的脖子,挂在燕生身上不动了。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燕生嘴角微扬,伸手托着燕秋尔的屁股就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脚步轻快地向腾远堂走去。有段日子没抱到秋尔了,得感谢林谦,若不是林谦让林尚书看到了那封情书,便也没有今日之事了。不过那情书里既然暗含着左家的消息,林谦看过之后为何不给烧掉?林谦那人不会犯这种错误,那便是特地留下的?为何?
燕生一路抱着燕秋尔到了腾远堂,燕家的仆婢们与燕浮生是早就习惯了这场景,虽这段时日不常见,可过年前后那会儿,他们主君可是天天抱着五郎君来来回回。可这番景象看在林尚书、林谦和秦九眼里,就有些惊悚了,就连燕太傅和燕寻都觉得别扭。
燕生没理会那些诧异的目光,将燕秋尔放下之后,便泰然地走到位置上坐下。
燕秋尔也走向自己的位置,只是一边走一边看向在林尚书身后跪得笔挺的林谦。
“谦哥怎么跪那儿去了?怎的不过来坐?”
林尚书冷哼一声,怒道:“让这屡教不改的小兔崽子跪着!”
一听这话,燕秋尔立刻就明了了。林谦这是受罚呢啊。
燕秋尔眼珠子一转,笑着向林尚书开口道:“林尚书需要算盘吗?咱们家就算盘多,拿出两个让谦哥跪在上边,保准长记性。”省得下次看完情报不知道烧掉,再误了大事怎么办?可得好好长长记性!
林谦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燕秋尔,惊呼道:“秋尔,你怎能这么对我?!”
燕秋尔斜林谦一眼,而后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林尚书问道:“林尚书要算盘吗?”
林尚书也有些懵了。燕生与这小郎君说了什么?他怎么觉得这小郎君是在迁怒他亲孙呢?不过跪算盘?这招好!他就不信治不了他家这小兔崽子了!
“那老夫厚颜,就向贵府讨两个算盘来用用。”林尚书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得意地睨了林谦一眼。小兔崽子,他可是有了新法子,以后还敢惹祸不?
“祖父!”林谦欲哭无泪。这是亲祖父吗?哪有亲祖父知道外人这样整他还如此开心的啊?
“哼!”林尚书冷哼一声,不理会林谦的哀嚎。
“嘿!阿谦这是怎么惹着我小堂弟了?”待女婢取来算盘给林谦跪上,燕寻一瞧见林谦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就止不住地笑。
秦九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看向燕秋尔。这话他不知该不该说啊。
燕秋尔却是不甚在意,冷哼一声,道:“有个人蠢的啊,看过的密信都不知道烧掉,干等着被人发现。”
“我、你……”林谦咬牙切齿地看着燕秋尔,突然豁出去了似的开口道,“那可是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字字句句皆是情意绵绵,我怎舍得烧掉!”
林谦这么一说,燕寻就更感兴趣了:“密信?什么密信?”
“在这儿呢!”林谦气呼呼地将那封信掏出来甩给燕寻,而后下巴一挑,挑衅地看着燕秋尔。
燕秋尔这厮也太狠了吧?他是怎么想到让人跪算盘的?嘶!真疼!
燕寻将信从信封里取出来仔细一看,顿时就乐了,对燕秋尔说道:“小堂弟啊,你写这东西的时候好歹也打听清楚啊,阿谦好男色在常安城里可是出了名的,这信幸好没流到外边去,不然小堂弟你的名誉不保喽!”说完,燕寻随手将那封信转递给了燕生。
一见燕生将那封信接了过去,燕秋尔的心肝就是一颤。
秦九听了燕寻的话却是一愣,而后突然觉得大事不妙,吞吞吐吐地说道:“若说秋尔的名誉的话……可能已经保不住了。”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秦九。
秦九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今日……我们来的时候……几乎横穿了整个常安城……林尚书的怒骂怕是很快就能传遍整个常安……”
“……林谦你个蠢货!”燕秋尔愣了愣,而后一把抄起手边儿的茶杯,猛地砸向林谦。
“做什么怪我!”林谦赶忙一闪,堪堪躲过这茶杯,“这信明明是你写给我的!而且分明就是祖父不听我解释,是祖父他……”回想起今早的场景,林谦突然一愣,而后一脸诧异地看着林尚书,怒吼一句,“祖父你算计我!”
“啪”的一声,林尚书扬手在林谦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那动作又快又准又狠,完全看不出林尚书已年近花甲。
“小兔崽子,做什么说得那么难听?还不都是你们四个人笨的!”林尚书瞪着眼睛看着林谦,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而且就你这浪荡样子,哪家郎君看得上你?”
其余几人听了这祖孙俩的对话之后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燕秋尔眼睛一眯,冷声道:“林尚书,就算您孙子已经名誉扫地,我的名声可还是想要保住呢。”
闻言,林尚书转头看着燕秋尔,嗤笑一声道:“你还在意名声?情书你都敢写了,还在意什么名声?可莫要告诉老夫你没其他办法。能将那信息藏在情诗里头,你就不能把它藏在别的里头?而且,老夫听说燕家五郎君可是常安城里有名的败家子,一掷千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瞧你这模样也不像是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想必也是自毁名声吧?这名声你都自己毁了,还在意老夫多毁这么一下吗?”
燕秋尔长叹一口气,无奈扶额。得,还是他自己招惹的。
燕生狠瞪燕秋尔一眼。
燕太傅一见自家堂弟脸色不好,寻思一番之后便开口道:“我倒觉得也未必要用这样的方法。”
“哦?此话怎讲?”林尚书转头看向燕太傅。
林尚书也不想用这样的方法,可九皇子、林谦、燕秋尔和燕寻四人都接触半个月了,至今未想出个妥当的碰头方式,连互通信息都不方便,他这不是想给四个人创造一个借口嘛!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待事成之后,要什么样的名声还不是他们说的算?
“我听说秋尔已与左家的左宁密谈过,秋尔不给我们说说你们密谈的内容吗?”
燕秋尔一愣,撇撇嘴,道:“诸位长辈这是欺负人吗?明明自己什么都知道,却还折腾我们这些晚辈?”
“我们若是可以随意行事,还用得着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吗?”林尚书抖了抖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