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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林尚书的这句话,燕秋尔算是彻底明白了,合着林尚书与燕太傅这两个人精是已经把这事情都盘算了个清楚,该走哪条路、怎么个走法想必也都算计好了,奈何这两位也是朝中重臣,被万千只眼睛盯住了,稍一动弹便要被人注意到,这才将事情全都交给秦九、林谦和燕寻这三个浪荡子,兴许连这三人浪荡子的形象也是这俩人精一手打造的。事到如今林尚书是觉得他们的步调慢了,故而才推上这么一把。
燕秋尔摇头失笑,正襟危坐着觉得累了,便拖过身后的凭几,身子一歪靠了上去,丝毫不在意在长辈面前该遵守何种礼数。
“唉,我前脚刚从左府里出来,后脚就被谦哥给绑回了燕府,你们说怎么就那么巧呢?这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燕太傅竟就如此清楚,这事怎么就这么巧呢?我燕家区区商贾,竟能得两位重臣密切关注,我燕家真是倍、感、荣、幸啊!”
闻言,林尚书和燕太傅颇有几分尴尬,而林谦、秦九和燕寻三个小青年这才明白原来他们三人是一直按着林尚书与燕太傅的算计行事,他们还一直沾沾自喜地以为自个儿主导着整件大事的,燕生也立刻明白燕家是一开始就被人算计上了,眯起眼睛冷眼看着他的二堂哥。
“咳!你这小郎君不敬老!不讲规矩!你瞧瞧你是什么样子?快坐好!”林尚书胡子一抖,试图将众人的视线从自己身上转移到燕秋尔身上去。
熟料燕秋尔厚脸皮地轻笑一声,道:“呵!我这形象都毁了个干净,还守规矩给谁看?”之前还只是败家,如今又断上袖了,他这人生注定在不正经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他还装什么正经?他算是明白了,秦九的支持者没一个正经的,他那么正经岂不是太不合群了?
林尚书的胡子剧烈地抖了抖,被燕秋尔的厚脸皮气得语塞。
“阿生和秋尔也莫要生气,我们并非有心算计燕家,燕家的祖训我亦清楚,故而也没想过要让你们坏了祖训,只是我没想到林郎君和九皇子会偶遇三娘子与五郎君,还起了拉拢的心思,这也算是九皇子的一种机缘了。何况放眼整个天岚国,朝堂以外的各方势力中,燕家是根基最为雄厚,现如今燕家也是如日中天。再者,我也只是让阿寻去向你坦白我们的立场,做出决定的还是燕家家主。”燕太傅看着燕生,笑容里暗藏几分讨好。
他这堂弟虽知轻重识大体,可若生起气来可当真是麻烦。
燕生冷哼一声,道:“我与燕寻的交情堂哥不知?燕寻傻乎乎地趟了浑水,我岂能坐视不理?”
燕太傅咧嘴一笑,道:“物尽其用以使利益最大化,这不是燕家商经吗?我好歹也是姓燕的啊。道不同,道亦相通啊。”
秦九嘴角抽了抽。他先前还以为燕太傅是个耿直忠厚之人,却原来也是深藏不露。果然燕家就是个狐狸窝!浮生该不会也是深藏不露的吧?秦九偏头,狐疑地打量着看起来傻乎乎的燕浮生。
燕生冷哼一声,不在此事上多做计较。
燕秋尔见燕生没话要说了,便又开口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在忙活,今日晚辈想听听两位老臣的想法。”
林尚书与燕太傅入朝为官多年,对朝中局势的把握可比他们精准多了。
“小郎君想知道什么?”林尚书捋着胡子看着燕秋尔,越看越觉得当真是天助九皇子。
林尚书年纪一大把,又身在朝堂,已算是阅人无数,如燕秋尔这般只有十五六岁的聪慧少年也见过不少,在此之前,林尚书也觉得自己见过少年当中有不少算是聪慧,可如今跟眼前的燕秋尔比较起来,那些人的聪慧也只算得上是小聪明了。瞧燕秋尔那一双眼睛里就透着灵气,这一番交谈之中闻其言谈、观其神色,更觉其心思缜密洞若观火。自家亲孙那断袖若是医不好了,便与这小郎君凑成对也是不错。
一想起亲孙那让人头疼的毛病,林尚书又忍不住扭头瞪了林谦一眼,瞪得林谦心里一咯噔,还以为自己偷偷将算盘藏起来的举动被发现了。
燕秋尔看了燕生一眼,见燕生点头,便开口道:“如今皇室三位皇子:太子,淮安王,九皇子。林尚书与燕太傅为何选中了九皇子?太子虽有失德行,可若能将其身边的邪佞小人清理干净,也不是无力回天。淮安王势大,也比九皇子更有竞争力,两位何以选了九皇子?”
林尚书胡子一抖,冷哼一声道:“连分辨忠奸的能力都没有,他有什么资格继承皇位?还未登基便要替其清理邪佞,若是让他为帝为皇那还了得?这天下还能安生了?淮安王就更不行了!”
“为何?”不仅是燕生与燕秋尔不解,连林谦和燕寻都一脸好奇地看着气呼呼的林尚书。
秦九垂着头,神色莫辨。
燕太傅叹一口气,似感慨万千般说道:“淮安王并非圣人亲子。”
“原来如此。”燕秋尔点点头,简短的四个字算是准备结束有关淮安王的话题了。
燕秋尔打算结束了,林尚书却不想让这个话题结束了,好奇地向燕秋尔问道:“小郎君就不想多问一问有关淮安王的事情吗?”
燕秋尔抬眼看着林尚书,疑惑道:“问来作甚?是可以利用的信息?若不是,皇室秘闻与我何干?”
“可以用来威胁。”所以你赶紧问一问吧!林尚书一脸期待地看着燕秋尔,只要燕秋尔一开口问,他就立刻将当年的事情说与他听。
“威胁?”燕秋尔嗤笑一声,“林尚书确定不会逼得狗急跳墙?”
林尚书被噎住,胡子抖了抖,暗道这小郎君一点儿都不可爱。
“此事两位有几成把握?”这最后一个问题由燕生问出。
林尚书与燕太傅对视一眼,燕太傅谨慎地答道:“七成。”
“只有七成?”燕秋尔挑眉。
林尚书抖抖胡子,气呼呼地说道:“圣人偏袒太子,怎么都舍不得。那淮安王更是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淮安一带简直就是淮安王一手遮天,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传出来的都是淮安王想让圣人知道的消息,全是假的!”
燕太傅补充道:“而且淮安王谋划多年,如今就算是我与林尚书也探不出他的势力渗透到何种地步了。”
燕秋尔撇撇嘴:“那如今林尚书与燕太傅可以将这把握再加上两成了。”
“这是何意?”林尚书与燕太傅对视一眼,不解。
“今日,我去了一趟左府,与左宁聊了聊。我那封情……那封信上所写的左家情报林尚书和燕太傅可都看过?”
燕太傅摇了摇头,林尚书则抖了抖胡子,说了句“没细看”。
“那请两位现在看看吧。”
闻言,燕生将那封“情书”递给了燕太傅。
燕太傅快速看了一遍,仔细想了想,才解读出那情诗中的信息,惊讶地说道:“左家来自淮安?这样的消息竟是无人知晓?”
“太子身边的人也无一知晓?”燕生蹙眉。连身边人的底细都不知道,那太子的日子过得是不是太舒服了些?
“没有。”秦九摇了摇头,“太子身边的人都以为左家是常安人士。”
“可我觉得太子并不蠢笨,不该是连身边人的身份都不去查啊。”林谦动动歪了歪身子,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那两个算盘早就被他推到后边不知去向。
“查了没查出来呗。”燕寻撇撇嘴,他是当真没瞧得起太子的智慧。
“可左家若是淮安人,干吗不直接投靠淮安王?怎的还大老远地跑到常安来投奔太子?淮安王若是知晓,怎会允许他们出淮安?”燕浮生捧着茶杯,随口说了一句。
燕浮生话音一落,除了燕秋尔与燕生以外的几人便是一惊。
“呃……我随便说说。”燕浮生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一言竟引起他人这么大的反应,赶忙垂下头,一个劲儿地猛喝茶水。
燕秋尔微微一笑。浮生可不笨呢。
林尚书将那封信仔细研读了三遍,才开口问道:“小郎君这信中说左家曾更名换姓,那小郎君可知这左家之前是姓什么的?”
“周。”
“周……”林尚书垂眸思索一番,而后大惊,“他们家可是有一位周大将军?”
燕秋尔点了点头。
“竟是那个周家……”林尚书一提周大将军,再见燕秋尔点头,燕太傅也知那是哪一家了。
哪个周家?秦九、林谦和燕寻三人却是对这周家没有一点儿印象。
“这其中详情林尚书与燕太傅想必都清楚,故而这左家其实是来复仇的,而在背后支撑左家的自然就是淮安王。只是我从左宁的言辞中猜测淮安王与左家也只是利益一致的合作关系,两者之间连信任都没有,我正想着通过左宁去了解淮安王的情况。我现在在算计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说着,燕秋尔看向秦九。
“什、什么事?”燕秋尔的笑容那样明媚,秦九却总觉得那笑容里藏着几分不怀好意。
“九哥可有相熟的将军?”
一听燕秋尔问这个,为官的几人心里都是一紧,各自猜测着燕秋尔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让他们起兵造反吧?
而燕生瞄了燕秋尔一眼,伸手揉了揉燕秋尔的脑袋,带着笑意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起兵造反不是秋尔的个性,这臭小子喜欢给人添堵。
“怎么能是坏主意呢。”燕秋尔斜燕生一眼,将盖在头顶的大手抓下来丢回去,“圣人想要为天岚国的军队打造新的兵器,且将此事交给太子负责,左宁想要等这批兵器制成之后偷梁换柱送与淮安王,他好嫁祸太子以此拉太子下马。本来这事儿我们也插不上手,可左宁偏偏想与燕家合作,借燕家的商队帮他偷梁换柱,我就想着反正这批兵器都要由燕家押送,那何不押送到自己人那里去?至于淮安王那边,效仿左宁偷梁换柱不就行了?”
“妙!此法甚妙!”林尚书一愣,继而抚掌大笑,“能得燕家相助,此事必成。”
此事必成?燕秋尔扬起嘴角狡黠一笑,哪儿能让这两只老狐狸那么顺心啊。
于是燕秋尔突然叹一口气道:“可是啊,我仔细盘算了一下,我燕家已经让四郎君领一支商队北去回纥,尚且不知何时归来,兴许到了这新兵器制成之时,四哥仍旧远在异乡,到时候再让谁领个一两支商队南下淮安,似乎会影响到燕家的正常生意啊。”
林尚书和燕太傅愣住了。燕秋尔这话是什么意思?影响燕家正常的生意?国家大事与燕家生意相比,哪个重要?
瞄一眼林尚书与燕太傅的神情,燕生沉声开口道:“确实如此。虽怕燕寻出事,可身为燕家家主,我也不会因为个人私情毁掉燕家。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不能做。”
国家大事对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来说也不过就是一年半载的动荡,动荡之后幸存下来的人便是该种地还得种地,该经商还得经商,头上的天是否换了对他们来说差别不大,尤其是他们商人,再不济还能举家迁移,到别处避难。
“说的就是啊。如今燕家已因我名声扫地,若再得个家业不保,这要我父子二人如何面对燕家的列祖列宗啊!”燕秋尔说得声情并茂,还摆出一副“儿孙不孝”的沉痛表情,看得燕浮生直翻白眼,暗道燕秋尔这么会演怎的不去做戏子!
林尚书抖了抖胡子,瞪着眼睛看向燕太傅。你家这两位是怎么回事?先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演上了?演得跟真的似的,害他差点儿就相信燕家马上就要家破人亡了!
燕太傅回瞪林尚书一眼。这臭老头竟然还瞪他?这能怨谁?若不是这臭老头今儿不知抽了什么风想起要算计他小侄儿,这父子俩至于没事儿一搭一唱地玩儿上了吗?他这堂弟经商多年,还从未吃过亏,怎么可能吃这臭老头的闷亏?
那怎么办?林尚书懵了,为官多年,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林谦跪在林尚书的身后暗笑。臭老头吃亏了不是?再让他成天装成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却装了一肚子坏水四处算计别人,遇上比他还能算计的了吧?被人算计了吧?哼!
“啪”的一声,林谦还没得意够,就又被林尚书拍了一巴掌。
小兔崽子,在后边偷笑什么呢?胳膊肘往外拐!
林谦揉揉被打疼的脑袋,一个劲儿地腹诽自家祖父。
秦九就比较干脆,看出了燕生与燕秋尔的意图,便爽快地开口问道:“燕家主想要什么报酬?”
闻言,燕生转头看向燕秋尔,以眼神询问燕秋尔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见看过来的燕秋尔向自己耸耸肩,燕生便自己寻思了一下,才回答秦九道:“我要三年之内可在天岚国各处关卡出入的通关文牒。”
对于行商来说,办理通关文牒永远都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有的时候为了办一份通关文牒要花上几两金子,可谓得不偿失,却还不得不办。
“两份。”一听燕生这要求,燕秋尔两眼一亮,立刻追加一句。
燕生抿嘴,斜燕秋尔一眼。还两份?另一份是为他自己准备的?他准备去哪儿?
燕秋尔被燕生看得头皮发麻,嘿嘿一笑,道:“以备不时之需,不时之需,嘿嘿。”
燕生不语。多要一份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对商人来说,通关文牒不嫌多。
一听这要求,秦九就闭上了嘴,默默地看着林尚书和燕太傅。他虽已开始拉拢官员势力,可终究还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子,索要各地通关文牒一事于他来说还有些困难。
他这堂弟还真是吃不得亏啊!燕太傅无奈地笑笑,而后开口道:“阿生啊,少几份行吗?没有名正言顺的名目,这通关文牒不好办啊。”
“燕家行商的名目不够名正言顺?”燕生瞟燕太傅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
燕太傅来软的,林尚书就想着用硬的,于是冷哼一声,瞪着眼睛吓唬燕生道:“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你燕家不做,老夫自当找别家来做!至于燕家……哼!民与官斗向来都没有好下场!”
燕太傅与燕寻扶额。
燕秋尔眼睛一眯,立刻就接了林尚书的话:“哎呀!好吓人啊!不过林尚书若是能找到比燕家还好的商队,那便去吧,燕家断不会碍了林尚书的事儿。至于燕家的下场好与不好……那自然是林尚书一句话的事儿,只是林尚书可想好了,燕家若是落不得好,这天岚国商界的三大顶梁柱可就要空出一位,如今也不知淮安王都与哪些势力有所勾结,林尚书你说燕家若是没了,淮安王会不会趁虚而入?”
这小郎君不开口还挺招人稀罕的,怎么一开口就这么讨厌呢!林尚书瞪着眼睛看着燕秋尔,气得胡子直翘。
林谦笑呵呵地探头看着林尚书,落井下石道:“祖父,您就别在这儿倚老卖老仗势欺人了,商界的事儿您也不懂,您就不能老实听着吗?瞧您这胡子都快抖得掉光了,再说下去,可就不是两套通关文牒能解决的事儿了。”
“你这小兔崽子,到底是站在哪边儿的!”林尚书怒瞪林谦。
林谦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林尚书的胡子,道:“祖父有训,帮理不帮亲。”
林尚书一把扣住林谦的脸,将林谦推回到后边去:“你给我老实跪好!”
“还跪啊?”这祖父疼他没错,可也最爱折腾他,他若敢不从,只会被整得更惨。都那么大岁数了,整天撵着他,也不嫌累。见林尚书没有收回成命之意,林谦一扁嘴,又退回去跪好。
“林兄,你那套在燕府确实不管用啊。”燕太傅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林尚书。
“那你不早说!”林尚书瞪眼。林尚书与燕太傅是多年至交,平日里在朝堂上就是一个软一个硬地配合着,今儿燕太傅也没事先提醒一声,倒是坑了林尚书一次。
燕太傅尴尬一笑,道:“我也是想知道究竟好使不好使。”燕太傅这半辈子都没见这堂弟怕过谁,他好奇啊!
林尚书使劲抖了抖胡子,冷哼一声,不说话干生闷气去了。这群人今儿都欺负他!明明跟他比较熟,今儿却没一个人提醒他这燕家父子软硬不吃算计不得,他遇人不淑啊!
燕太傅摸摸鼻子,转向燕生,笑着说道:“那阿生,堂哥我给你弄两套三年之内有效的通关文牒,新兵器这事儿你们父子俩给想想办法?”
“五年。”就在燕太傅以为这事儿可以谈成的时候,燕秋尔突然又开口加了两年。
燕太傅的笑容僵在脸上。
燕寻也不看热闹了,开口对燕秋尔说道:“小堂弟啊,那通关文牒可不是那么好弄的东西啊,咱们也弄不出圣人手谕,从常安城到四方边关的关卡多得不得了,不是咱们不给办,这……这实在是不好办啊。”
燕秋尔抬眼睨着燕寻,道:“若是好办,阿爹自己就办了。而且……咱们这不是有个太子太傅吗?”燕秋尔特地加重了“太子”二字。
燕太傅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为官二十余载,我倒是不如一个小郎君心思转得快,惭愧啊!好!五年的通关文牒,我去给你们弄,不过那新兵器一事,堂弟和秋尔可要给办成喽!”
燕生与燕秋尔对视一眼,眼中笑意流转。
送客的时候,秦九将燕秋尔叫到了身边。
“九哥,有事?”燕秋尔从燕生身边快步走到秦九身边,与秦九并肩向外走去。
秦九表情严肃地看着燕秋尔,道:“淮安王离开常安城前往淮安的时候我还小,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可他在淮安蛰伏这么些年,单凭这份隐忍便知其不好应付,若他当真为夺取皇位准备了这么些年却未走漏风声,此人心智谋略定也胜人一筹,而且尚不知其身边有多少谋士,你若能从左宁那边打探到什么消息便去打探,若当真困难便不要冒这个风险,总是有办法的。”
燕秋尔还以为秦九要与他说什么悄悄话,却没想到秦九如此严肃地与他嘱托这些,燕秋尔心中一暖,笑道:“九哥放心,我只是个商人,只懂得如何与人做生意,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如此便好。”秦九点点头,“这本该是我自己的事情,如今却要扯上你们的性命,有的时候我会怀疑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燕秋尔哂笑一声,有几分戏谑地开口道:“我倒是没想到粗枝大叶的九哥也会去想这些事情。我亦不知何为对,何为错,不过我猜如果我们成功了,错也是对,如果我们失败了,对亦是错。别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不过就是为了一份交情和利益罢了,谦哥为了情谊,我为了利益,燕太傅与林尚书也有各自的利益考量,九哥莫要想太多,放宽心去做你想做的。再说了,我们可都是追随着九哥,群龙之首若是不拿出点儿气度来,我们可该如何是好?”
秦九不语,沉默半晌,复又开口道:“秋尔,我能带浮生出去聊聊吗?”
闻言,燕秋尔轻笑一声:“浮生最不受管束,你要与她出门便与她自己说就成,你问我也没用,她要不要出门岂是别人说的算的?”
听了这话秦九也笑了。确是如此,燕浮生若是能被管束住了,这常安城里便也不会有燕三这号人物了。
“九哥聊完了可得把人给我平安送回来。”
“这个自然。”秦九冲燕秋尔一拱手,便跑向燕浮生,与燕浮生偷偷商量着一会儿去哪儿。
不远处的林谦本也想要插一脚,奈何林尚书在他身边管束着,他也只能作罢。
送走了吵吵闹闹的一群人,燕府便立刻安静了下来,连风拂树叶的沙沙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燕秋尔深吸一口气,转身进门,一抬头便瞧见燕生在垂花门前负手而立,隔着一方小院注视着他,目光沉稳而专注。
燕秋尔呆站在门口,陷入燕生那仿佛永恒不变的专注视线中无法抽离。
燕生正等着燕秋尔过来,却见燕秋尔停在门口不动了,燕生一惊,以为燕秋尔出了什么事情,便大步流星地向燕秋尔走去。
“秋尔,怎么了?”
燕生这一动,燕秋尔便回过神来,眨眼看着燕生一脸的担忧,展颜一笑。
怎么又笑了?燕生已走至燕秋尔身前,疑惑不解地看着笑容灿烂的燕秋尔,只是觉得燕秋尔这笑容比平日里的还要好看几分。
“怎么了?笑什么?”
燕秋尔仰头看着燕生,笑意不减:“燕生,我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闻言燕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戳了一下燕秋尔的脑门道:“好像是多余的。”
燕秋尔皱皱鼻子,没出言反驳,只笑着牵起燕生的手,一起向燕府深处走去。
燕生亦不言语,反握住燕秋尔的手,徐徐而行。
见状,梁成识相地将唐硕拖走,嘱托唐硕老老实实地守在暗处,而后便先燕生与燕秋尔一步回到世安苑去了。他得将方才与林尚书等人商议之事转告其他人,兴许用不着他们帮忙,可都是燕家的事情,他们每个人都得心中有数。
二月降至,东苑大道上的望春几乎都开了,淡雅的香气随风飘散,模糊了冬日的萧条,让沉闷了一冬的燕府有了几分生气,瞧着也没那么不近人情了。
建府十几年,燕生是第一次在燕府里走得这么慢,也是第一次仔细观赏入春的东苑大道,他甚至觉得自己是第一次知道他的燕府长什么样子,而能看到这番景色,全因身边有燕秋尔,这孩子总是能让他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这样想着,燕生就更加用力地握住了燕秋尔的手。
感觉到施加在手上的力量,燕秋尔偏头看着燕生,刚巧与燕生四目相对,燕秋尔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笑容。燕秋尔这一笑,燕生的眼中便也不自觉地涌出了笑意,似是在回应燕秋尔的笑意,而这股笑意柔化了燕生素日里总是板着的脸,让本就俊逸的燕生看起来更让人怦然心动。
燕秋尔突然不满地撇撇嘴,脚一抬就在燕生的小腿上踹了一脚。
燕生一愣,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无踪,蹙眉疑惑地看着燕秋尔:“怎么了?”
“你以后别笑了,尤其别在外边笑。”
“为什么?”燕生困惑了。别人都让他常笑一笑,怎的秋尔倒是不让他笑了?
燕秋尔抿嘴,小声道:“你笑得太丑了,丢人。”
燕生语塞,他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丑”这种评价。
“嫌弃?”燕生紧盯着燕秋尔问道。
燕秋尔偏头又看了看燕生的脸,十分无奈地叹一口气道:“我看习惯了。”
燕生默然,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伤心,最终燕生只狠狠揉了揉燕秋尔的小脑袋,摇头失笑。
燕秋尔被揉的龇牙咧嘴,费了好大劲才解救自己的脑袋,沉默没多久,便又再开口对燕生说道:“燕生,还记得三哥说过的话吗?”
“三郎?哪句?”
“三哥说若想趟皇家这趟浑水,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出一支,以便最后断尾保命。”
“你想做这枚弃子?”燕秋尔在此时说出这句话,燕生只能想到这一种解释。
果然,燕生话音一落,燕秋尔就点了点头:“就算不提燕家祖辈为燕家百年家业做出的努力,单说如今的燕家也是你的心血,何况我本就不是燕家人,此时分立出去不是刚好……诶?喂!燕生你干吗?”
燕秋尔话没说完,脑袋就又被燕生的大手按住揉来揉去的。
“你这小脑袋瓜里怎能装下这么些事儿?”燕生一边说一边揉,看着燕秋尔左摇右晃地挣扎又觉得有趣,揉得就更起劲儿了。
燕秋尔怒:“燕生,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燕生停手,抬起燕秋尔的脸与燕秋尔对视,正色道:“我也与你说正事儿,这本就是燕家的事,若非要撇清,该是与你无关。”
“你的事情怎可能与我无关?”燕秋尔蹙眉,冷眼瞪着燕生。事到如今,说什么与他无关?他若能撇下燕生,那他在买下花月阁的时候就跑了。
“那你要去做的事,怎能让我袖手旁观?你当真觉得撇的清?”
燕秋尔语塞,再开口便有几分心虚:“我这不也是为燕家着想嘛。”
燕生剜燕秋尔一眼,放开燕秋尔的脑袋,却趁燕秋尔不注意屈指在燕秋尔的额头上狠狠弹了一下,沉声道:“为燕家着想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你有那闲工夫不如去想想给我的情书怎么写。”
“真的要写?”一想起情书这事儿,燕秋尔便有几分头疼。虽说不是心不甘情不愿,可每天一封情书着实有难度啊。
“不想写?”燕生板起脸,斜眼看着燕秋尔。
“不是不想。”燕秋尔赶忙解释道,“只不过……呃……儿子才疏学浅,商经会背几本,诗文却是羞于见人啊。再说了,我人就在这儿,你还看什么情书啊。”
“嗯,说的也对。”燕生点点头,瞄见燕秋尔暗松一口气的样子之后,又补充一句道,“既然你人在,那便写完了念给我听。”
燕秋尔愕然,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燕生越走越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忙追上燕生讨饶,两人闹了一路,直到进了世安苑,燕秋尔还是没能挽回局势。
世安苑里,燕生已坐在书房里与袁旭商议商联会的事情,燕秋尔却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脸哀怨地看着燕生。
梁成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这两人先前在大门口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到世安苑就这副德行了,这一路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梁成好奇地凑到燕秋尔身边问道:“五郎君这是怎么了?”
燕秋尔抬眼看了看梁成,突然问了一个让梁成心肝一颤的问题:“梁管事,你说这情书该怎么写?”
情书?什么情书?难道主君让五郎君给写情书了?主君是怎么想到这个的?这完全不像是主君风格啊!
梁成嘴角抽了抽,犹犹豫豫地答道:“这个……账本属下会写,情书就有点儿……”
燕秋尔长叹一口气,继续一脸哀怨地看着燕生,希望燕生这张脸能给他点儿灵感,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想出来,燕秋尔干脆扯过一张纸,挥笔写了四个大字,而后让梁成转交给燕生。
梁成拿着那张只写了四个字的纸,忍着笑走到五步之外的燕生面前,将那封四字情书交给了燕生。
燕生没想到燕秋尔真的会写,而且还写得这么快,燕生从梁成的手上接过情书,展开一看,却见上面只有四个字:我喜欢你。四个字还写得龙飞凤舞,一看就知道写字的人心气不顺。
袁旭好奇地探头看了看,瞧见那四个字之后便下意识地看向梁成,见梁成点头,袁旭便缩回头坐好。幸而梁成提前与他们透露了一些,不然碰上这种场面他指不定要说出什么蠢话了。
燕生想了想,将那纸在面前铺平,提笔写了几个字,再交给梁成。
梁成退回五步,将那情书退还给燕秋尔。
燕秋尔一脸狐疑地将那纸展开来看,只见他写的那四个字旁边多了一列小字:感情不真挚,重写。
燕秋尔瞪眼。怎么还有重写这一说?抬头看向燕生那边,却见燕生正与袁旭议事,侧脸绷得紧,似是不很高兴。
燕秋尔挠挠头,换一张纸,写上三个字,再次交给梁成。
梁成接过第二封情书乐颠儿乐颠儿地走到燕生面前,对燕生的第二次批语很是期待。
燕秋尔也叼着笔杆,紧张地看着燕生。
只见燕生一本正经地将情书展开,十分认真地将那“我爱你”三个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而后提笔画几笔,又规矩地将情书折好,递给梁成。
梁成轻咳一声憋回快要喷涌而出的笑意,将第二封情书退还给燕秋尔。
燕秋尔迫不及待地将那情书展开,就见燕生在“爱”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圈,而后在旁边写了两个小字:爱呢?
燕秋尔愕然。他怎么不知道燕生何时变得这么矫情了呢?燕秋尔抬头死盯着燕生一本正经的侧脸,盯着看了一会儿就突然发现燕生越扬越高的嘴角,而燕生对面的袁旭已是捂着嘴难受地弓背弯腰,再看站在旁边的梁成,只见梁成憋笑憋得脸都扭曲了。
燕秋尔的脸色瞬间爆红,恼羞成怒地将纸笔往桌子上一拍,转身就走。
“五郎君,您去哪儿啊?”梁成一惊,赶忙扬声问道。
“找爱去!”
书房里的三个人终是憋不住,捧腹大笑。
“主君,您不去瞧瞧五郎君吗?”主君这种闷声不响地使坏的人当真是防不胜防,这不连五郎君都中招了?
“去,晚上再去。”夜里顺便与秋尔讨论一下感情真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