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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燕秋尔所料,门开之后,燕灵一瞧见他就立刻高声喊道:“燕秋尔!”
燕秋尔暗自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燕灵每次见他都要先高喊一声,似是怕谁不能注意到他一样,而喊过之后,燕灵必定有事要他去做。
才这样想着,燕灵就已经窜到了燕秋尔的身边,生拉硬拽着燕秋尔进门,一把将燕秋尔按在了座位上坐好。
燕秋尔眉梢轻挑。看样子燕灵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啊。
“灵姐姐怎的也在?”燕秋尔故作惊讶地看着燕灵。
“哎呀,你管我为什么在这儿呢!常安城这么大,我爱去哪儿去哪儿!”燕灵不耐烦地说一句,而后继续说道,“我问你,你跟那禾公子是什么关系?”
是同一个人的关系,但这话燕秋尔自是不会说的,于是燕秋尔看着燕灵眨眨眼,疑惑地问道:“禾公子是我新交的朋友,怎么了?灵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燕灵想了想,依旧没有说出自己想要燕秋尔做的事情,而是继续问道:“你与禾公子认识多久了?”
一听这个问题,燕秋尔满腹疑虑。他暂时还未与燕灵有所深交,依着燕灵的性格该不会是在为他的交友状况感到担忧,那她是准备做什么?
“也就半个多月之前吧,我溜出府到东市闲逛的时候在一家食肆里遇见的禾公子,聊了几句便有种相逢恨晚的感觉。只是我没想到第二日他就差人送了帖子,说他已买下花月阁,准备在常安小住一段时日。今日刚好得空出府,想着有事要与谦哥和九哥商议,又挂念着禾公子这花月阁,便就捎了信给他,而后约了谦哥来此一聚。”
燕秋尔的话音一落,燕灵便急道:“既然他都因着与你相见恨晚而买下花月阁决定与你加深感情,那想必你们如今也该十分要好了吧?”
瞧燕灵双眸闪亮,她到底要问什么?
燕秋尔略微思考一下,而后答道:“要好倒也算不上吧,今日才第二次见面而已。灵姐姐究竟想知道什么?”
“我……”燕灵张了张嘴,却又立刻闭上了嘴,与她性格极不相符地扭捏了起来。
燕秋尔愕然。他还真没见过燕灵这副模样,这是怎么了?燕秋尔转头看向燕浮生,问道:“姐姐,灵姐姐怎么了?”
“这个……”难得的,燕浮生与燕秋尔说话竟也不干不脆了起来。
燕秋尔再转头看看秦九和林谦,而这两人也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秦九虽一直与两个女人一起呆在这雅间里,可人家两个娘子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时候,他总不能不识相地凑过去一探究竟吧?
燕浮生的视线从燕秋尔、林谦和秦九三人脸上扫过,而后冲燕灵招了招手,笑道:“灵儿,快别闹五郎了,这事儿等咱们回府了再说。瞧你这副猴急的样子,倒是要让三位郎君笑话你了。”
“他们敢!”这话说得嚣张,可燕灵还是磨蹭到了燕浮生的身边,不情不愿地老实了下来。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皆是看不懂这两位娘子的心思,索性也不想了,他们今日又不是为了她们那点儿小心思才来的。
于是林谦偏头看向燕秋尔,问道:“秋尔方才说有事商议,是何事?”
“哦。”燕秋尔看了看林谦和秦九,道,“今年是三年一度的商联会举办的日子,举办地已经定下,在洛阳。今年的商联会由燕家组织筹办,故而家父过几日便要前去洛阳,而江南道岑家和河北道吴家的家主如今尚在常安城内。两位家主年事已高,余下的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里想来也不会回去河北道与江南道了。”话说到这儿,燕秋尔便停了下来,慢悠悠地替自己准备茶水。
乍一听到这番话,秦九和林谦都没能想到燕秋尔的用意,可两人也知道燕秋尔不会为这无所谓的事情特地找他们出来。于是两人将燕秋尔的话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却还是没想到什么。
燕浮生翻了个白眼。秦九与林谦二人就算不是商贾,也该知道天岚国内最大的粮米商人吧?
燕浮生见两人想得辛苦,便忍不住提醒道:“岑家与吴家是做粮米生意的,江南道与河北道大半的良田都在这两家手中。”
购地、租地,吴、岑两家甚至连那些封赏给有功之臣的田地都弄到了手里,纵使要交租,两家也想方设法地攒下了家财,再经营点儿其他生意,便发展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可不是嘛!”秦九一拍脑门,懊恼道,“我就说我应该是知道这两家的,父皇可是每年到了春秋都要提上好几遍,可不就是十分熟悉嘛!”
林谦白了秦九一眼,道:“让你在圣人面前装傻,你怎么还真傻了?”这事儿他是不知道,他家祖父只会整日在他耳边念叨为臣之道,旁的只字不提。
燕秋尔揶揄道:“九哥哪里是傻啊,只是没将商贾当回事儿吧?纵使圣人会在朝堂上提起,也只当是寻常政务,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要与商贾为伍吧?”
被燕秋尔说中当初的想法,秦九一脸尴尬。
燕秋尔倒是毫不在意,只冲秦九笑笑,而后道:“我能说的便只有这些,剩下的,便要看九哥想要如何做了。”
“秋尔肯将这些告知于我便已是帮了大忙。”秦九冲燕秋尔拱拱手。
“无妨,九哥之所以找上燕家不就是为了利用燕家得商界便利嘛,九哥如今尚且用不着燕家的钱,我便只能给九哥点儿消息,也好助九哥铺好前路。本就是双赢的事情,九哥也不必每次都心怀感激。”
“双赢?”秦九撇嘴,“我可没看出哪里双赢,目前为止也只有我在受惠,燕家似乎还尚未得到任何好处吧?”
燕秋尔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燕寻、燕太傅,这三人便是燕家从九哥那儿得到的好处,而三姐是我从九哥那里得到的好处,九哥若是觉得有愧于我,便对三姐好点儿吧。”
“五郎,你瞎说什么呢!”燕秋尔还没得到秦九的回复,就得了燕浮生的一句骂,再转头,就见燕浮生的脸上已是一片嫣红。
秦九笑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结果秦九话音刚落,也得了燕浮生一记白眼,“九哥你怎么也跟着五郎瞎闹!”
“我可没闹。”秦九正色道。
对上秦九在外少有的正经和严肃,燕浮生有几分怔愣,回过神之后那脸色便更红了,又羞又窘说不出什么话来,便只瞪了秦九一眼,而后垂下了头。
燕浮生害羞的样子可是少见,秦九咧嘴一笑,又转向燕秋尔道:“秋尔,有一件事情劳烦秋尔先与燕家主说一说。”
“什么事?”
“我想与燕家主合作在这平康坊里建一处可以收集情报的地方。”
收集情报的地方?燕秋尔转着眼珠子琢磨了一番,而后道:“这件事情你与其跟家父合作,不如去找禾公子合作。”
正如他以禾公子的身份所说,这花月阁是他日后的维生之计,他既想着靠花月阁收集情报而后贩卖以获利,便不能只有常安城里这一座花月阁,燕秋尔最近正想着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秦九便送上门来了。
“禾公子?”秦九蹙眉,“恐怕不妥。”那禾公子与燕秋尔也只有一面之缘,今日才第二次相见,如何信得过?
燕秋尔耸耸肩,不以为意道:“那我便先与家父说说,看家父什么想法,而后再让人告知九哥。”他可是个与禾公子一见如故却并不相熟的人,再说多了,这几个人又要想多了。
“那便有劳秋尔了。”
聊完了正事儿,几个人又结伴去东市逛了逛,直到临近夜禁时间,燕秋尔和燕浮生便带着燕灵回燕府。
燕秋尔与燕浮生本是打算带燕灵回府商讨一下燕灵不好意思当着外人面儿说出口的事情,连燕灵夜宿燕府的信儿都给燕小姑送去了。
可尽管两人是这样打算的,回了燕府的三个人却是没有机会一起讨论燕灵的事情,向来平静沉稳只在最近偶尔热闹的常安燕府已经因为一个燕峰而闹得鸡飞狗跳,门人打开府门的瞬间燕秋尔甚至以为自己是走错了门。
“这是怎么回事?可快让他们消停下来,不然等舅舅回来瞧见,谁都没好果子吃!”燕灵惊叫一声,赶忙往燕府里面跑。
燕秋尔与燕浮生对视一眼,也急忙赶了过去。
“我是燕家的郎君!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儿!我可是祖母派来帮助你们常安燕府的!结果你们一个个有眼无珠,竟如此苛责本郎君!竟连一个区区的西苑娘子都敢欺我,信不信本郎君让人拆了你们常安燕府?!”
腾远堂里,燕峰坐在主位,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身边跪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仆婢,看这阵仗,怕是将燕府里所有的仆婢都交到腾远堂来训话了。不过他凭什么?
这大阵仗吓了燕灵一跳,然而却不是被燕峰的气势吓住,而是担心燕生若刚巧回来见到此情此景,那可当真是要不得了了!更让燕灵生气的是燕峰这货竟还有脸告状?!
“燕峰,你是不是个男人啊?竟还敢恶人先告状?!谁欺你了?你倒是给我说道说道今儿是谁欺你了?!”燕灵大步流星地冲进腾远堂,一路上略显艰难地拨开挡路的仆婢,好容易才走到燕峰对面,一见燕峰的那副大爷样儿,燕灵就气得想要掀了燕峰面前的桌子,“舅舅人呢?常安燕府的哥哥们都去哪儿了?都去把人给我找来,我今儿就当着他们的面儿与你说道说道!哈!我燕灵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呸!你算是个男人吗你!”
也不知在燕秋尔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此时的燕峰看起来比在花月阁里时更有底气,听了燕灵的话也没有立刻暴跳如雷,反而十分不屑地睨了燕灵一眼。
“燕灵,我告诉你,这儿可不是你的洛阳,这里是常安,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哈!”竟还拿这个说事儿?燕灵给气笑了,俯身,满眼鄙视地看着燕峰说道,“可我好歹是从洛阳来的,你呢?你燕峰是算从江南道来的,还是从临乡来的?从那偏僻之地跑来的土包子又凭什么在常安嚣张?燕家的郎君?你看看你从头到脚哪儿有一点儿燕家郎君的样子?你是比得过燕齐哥哥还是比得过新堂哥哥?你就连秋尔弟弟都不如,你好意思在这里耀武扬威说自己是燕家郎君吗?你简直给燕家郎君丢脸!”
燕浮生听着腾远堂里吵闹心中惶惶,一边扭头看向门外一边拽着燕秋尔的衣袖,道:“五郎,你快去拦着点儿!万一阿爹回来了可怎么办?快想办法让燕峰闭上嘴!”
“让燕峰闭嘴?”燕秋尔偏头看一眼燕浮生,仔细想了想之后说道,“那我现在去把燕峰杀了怎么样?这样他就可以永远都闭上嘴了。”
“你还闹!”燕浮生猛拍了燕秋尔一巴掌,“杀人这事儿能做吗?你去把他打晕丢进山里吧,回头就跟祖母说是他自个儿走丢了!”
燕秋尔一愣,而后笑着点头道:“这个主意也不错。”
燕秋尔的视线越过一众仆婢,又看向腾远堂里对骂的姐弟,他很好奇燕峰为何突然底气十足,就算回了燕府有燕生主持公道,这公道也不是偏向燕峰那一边的,这事儿燕峰该是心知肚明的,那么他的底气从何而来?在燕家能给燕峰底气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燕秋尔蹙眉,偏头对燕浮生说道:“姐姐,等会无论是阿爹回来还是谁来了,只要是个长辈进门你就哭。”
“哭?”燕浮生有几分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哭她可不擅长,不过五郎既然让她找个时机哭,那肯定就是哭有用。不过长辈?这个时候除了阿爹还会有什么长辈来?燕浮生抬眼看了看腾远堂里的燕峰。燕峰那蠢货总不能把祖母给找来当靠山了吧?算算时间,若祖母真想折腾这一趟还真的是快要到了,可眼看就要到夜禁的时间了,应该来不及吧?
见燕浮生点了头,燕秋尔这才抬脚走进腾远堂,而燕秋尔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劝架,而是先解放了一众仆婢。
燕峰倒也真会挑个时候闹腾,这个时间,燕生、燕齐、燕元和燕新堂都在外边,他倒是成了府里身份最尊贵的了,与仆婢耍起了威风,这脸皮也真是够厚的了!
“你懂什么?”燕峰冷哼一声,“你说我给燕家丢脸,可你知不知道,那左家是皇商!是给圣人办差的!只要能跟左家打好关系,咱们燕家也能在圣人面前露个脸,然后就可以把左家挤下去!咱们燕家明明是三大商家之一,这皇商的头衔凭什么落到他左家头上?”
“燕家想要成为皇商,何须你使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打发了仆婢之后,燕秋尔不急不缓地走到燕峰面前站定,“燕家人做事堂堂正正,你这番算计难道不是丢了燕家的脸?”
“堂堂正正?”燕峰嗤笑一声,道,“燕家就是因为堂堂正正,才让别人当上了那皇商!无奸不商,燕家这般的堂堂正正又有何用?还堂堂正正,我看就是懦弱!”
燕秋尔脸色一愣,抬脚踹翻了燕峰面前的矮桌,矮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燕峰,管好你自己的嘴!”
见燕秋尔使用暴力,燕峰的腰侧下意识地就开始疼了。方才在花月阁里被那戴面具的男人踹得地方乌青一片,疼得很,而且不知道为何,这疼不仅仅是外边儿的皮肉疼,他就觉得脸里边儿的骨头都是钻心得疼,再加上头上也撞破了一块,这暴力可给燕峰留下了心理阴影,就连瞧见燕秋尔抬脚都要心肝一颤。
燕峰也自知失言,撇了撇嘴,不过还是不打算就此罢休的样子:“哼!我不与你们说这些,咱就说说今儿花月阁里边儿发生的事儿,燕秋尔你不在场你少跟着掺和。燕灵与燕浮生,你二人为何与外人联合欺我?”
“我说燕峰你也够不要脸的了!谁欺你了啊?你站起来给我好生说说谁欺你了啊!”见不得燕峰坐得稳如泰山的样子,燕灵伸手揪住燕峰的衣领就将人提了起来,怒道,“燕家百年家业,如今你一个燕家郎君竟跑去给左家跑腿?皇商?他是皇商又怎样啊?你要不要到圣人面前去问问他到底跟忌惮左家还是更忌惮燕家?欺你?我告诉你燕峰,我燕灵没欺负你,我打你是在教训你!”
“燕峰,商贾之道虽大同小异,可燕家自有燕家的行商之道,燕家家业环环相扣,哪些事儿做得哪些事儿做不得不是你燕峰说的算的。祖母当初是要你来常安燕府与阿爹学习经商之道,可不是让你来戳阿爹脊梁骨的!”
燕浮生本是站在腾远堂的门口儿,一边儿听着里面的争吵,一边儿盯着门外看是否有人过来,可越听就越憋不住,索性也进了腾远堂。
“哈!真是可笑,燕家的事情何时轮到外人来管了?你们两个知不知道,你们……”
“燕峰!”
燕峰话未说完,从外边回来的燕齐便踏进了腾远堂,素来带笑的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冷着脸看着燕峰。
燕峰方才是想要说什么?外人?他是打算在这里告诉三娘与五郎他们并非燕姓子女吗?这事儿若是三娘与五郎知道了,那整个西苑就都要知道了,到时候,这常安燕府还能存在吗?自从燕峰来了之后,这府里是越来越乱了。
“大堂哥,他们联合起来欺负我!”燕峰一见到燕齐就开口告状。
“燕峰!”燕灵怒,扬手就要再给燕峰一巴掌。
燕齐睨了燕灵一眼,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步速进屋,结果没人阻拦,燕灵的这一巴掌便稳稳地落在了燕峰的脸上,打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一声响之后,燕齐才缓缓开口道:“灵儿,别总出手打人,你都已经及笄,也该注意下言行举止,别没个娘子的样子。”
“可是齐哥哥,这燕峰也太气人了!今儿明明就是他的不对,他倒还怪我们了!齐哥哥这是回来得晚了,方才他可让燕府的仆婢跪了满堂,威风着呢!若不是秋尔让人散了,那些仆婢还得在这儿跪着呢!”察觉到燕齐明显的偏帮,燕灵使劲儿在舌头上一咬,红着眼跑到燕齐身边儿,抱着燕齐的胳膊与燕齐告状。
“仆婢?”燕齐转头看向燕秋尔,见燕秋尔点了点头,燕齐再看向燕峰的脸色就更冷了,“燕峰,这里是常安燕府,不是临乡,就算是仆婢们做错了事,也轮不到你来管教,何况常安燕府建府多年,还从未将仆婢聚到腾远堂里来训,我想知道,他们是犯了什么事儿,让你如此大动干戈?”
“哼!就是因为舅舅与堂哥们心善,才惯得这些仆婢两个规矩都不懂,竟连主子都敢怠慢!”
“主子?”燕灵哈哈大笑三声,“燕峰,你这说的可是我近几年来听的最有趣的笑话了。你是主子?你是常安燕府的主子?你可好大的野心啊!我就说你怎么不老实地呆在临乡,也不回江南去帮忙,整日缠着祖母非要来常安燕府,却原来你是打得这个主意啊!哈!想要入住常安燕府,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德行!”
“我、我何时说了要入主常安燕府!”燕峰一晃,腾地站了起来,死死瞪着燕灵。
就算他曾经确实在心里想过这事儿,这也不能拿出来说啊!若是被舅舅听见……
才刚这样一想,燕峰就听到了他敬爱的舅舅的声音。
“是谁要入主常安燕府?可需我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