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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洛阳的官邸里一片混乱,不论是为了公差暂居于此的官员,还是洛阳当地闻讯赶来的官员,每一个都惶惶不安如临大敌一般,原因无他,正是才来没几天的太子、九皇子、未来的皇子妃三大重要人物全部重伤昏迷不醒,滕将军、燕家五郎君还有其他的几个人皆是轻伤。
刺杀皇族这事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发生过了?太子、淮安王与九皇子三人的关系不是一向亲近吗?那朝堂之上不是一派和气风平浪静吗?怎么就突然有人又想着要刺杀太子了呢?
官邸一楼的客厅里挤满了心忧不已的官员们,如燕秋尔这般身份的,尽管受了伤,也只能等在院子里,自行处理伤口。
“主君……”替燕秋尔包扎好伤口,岚风一脸担忧地看着表情严肃的燕秋尔。
“嗯。”燕秋尔放下袖子,心神不宁到连岚风的担忧都没有注意到。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燕秋尔与楚豫一行五个人在崇让坊中遭遇刺客,这是在燕秋尔意料之内的事情。
但从左宁当时惊讶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太子的遇刺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那份惊讶让燕秋尔心生疑惑。左宁和楚豫不可能没想过会在今日遇刺,那么左宁的惊讶是因为是那么而产生的?
想到齐渊给他的那张纸上意义模糊的三个字,燕秋尔仔细琢磨一番将整件事情理顺之后,便猜那讯息应该是左宁通过某种方式要传递给淮安王的。
如今的左宁一心想要保护楚豫的安全,那么完整的讯息应该是让淮安王将刺杀目标定为秦九,而后嫁祸给楚豫。想来左宁也是做了不让楚豫背黑锅的完全准备,却没想到淮安王并没有接受他的意见,而是将刺杀目标直接定为了太子楚豫,准备嫁祸给九皇子秦九。
为了不引起楚豫的怀疑,燕秋尔与千无一起适当地保护了楚豫,一行人一边打一边跑,便进了里仁坊。
之后千无与燕秋尔说,从那些刺客的行动方式来看,应该是中途受命故意将他们引去里仁坊的。
在里仁坊,他们一行遇上了秦九、燕浮生、燕灵和滕誉一行。
一见这形式,秦九立刻就明白了形势,同样是为了避免被怀疑,秦九也加入到保护楚豫的行列中,只不过秦九是真的使了全力保护楚豫。
滕誉并不清楚一群人背后的阴谋,只不过身为朝廷官员,还是一名武官,见到太子与九皇子遇险,自然会出手相救。
为表力所不及,秦九、燕秋尔与千无都故意挨了刀,以此来给自己添加脱罪的借口,也可以给刺客更多方便杀掉楚豫的空隙。
这一场即兴演出是在曹参军领兵前来之后落下帷幕的,结果就是楚豫、秦九重伤昏迷,燕秋尔等人轻伤。唯一的意外就是燕浮生为了替燕秋尔挡下一枚暗器,也陷入了重伤昏迷的境地。
抬头看一眼被五花大绑押在院子里的落网刺客,燕秋尔心中却燃不起怒气。
在大集上围攻刺杀他们的刺客约有二十来人,可院子里被押着的这个,却不是这二十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当曹参军带兵赶到后,果断下令将刺客们就地正法,独留了一个活口收押待审。但是燕秋尔知道,那名活口在中途便被人掉了包,如今跪在院子里的这个,是秦九安排好的。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燕秋尔的回忆,燕秋尔转头看过去,就瞧见了从官邸大屋里走出来的曹参军。
“五郎君。”曹参军行至燕秋尔面前,礼貌一笑,“没想到鬼医竟就在五郎君身边,帮了大忙了。”
燕秋尔看着曹参军,沉声问道:“燕浮生情况如何?”
他不担心秦九的状况,因为秦九的伤与其说是被人刺的,不如说是他自己撞上去的,生死的分寸自是会拿捏好,可浮生不一样,浮生她……
尽管事先已经料到燕秋尔会问到燕浮生的情况,曹参军也已经事先想好了说辞,可到了眼前,与燕秋尔四目相对,曹参军却觉得自己先前想好的那些说辞都太过敷衍。
曹参军暗叹一口气,摇头道:“说实话,不太妙。”
燕秋尔的呼吸一窒,扶在石桌边缘的手倏地收紧,紧张地问道:“曹参军请说。”
“刺客瞄准五郎君的那一剑是冲着心脏去的,而燕三娘的体型与五郎君相差无几,所以……”
“所以那剑也是对着浮生的心脏的,是吗?”说这话时,燕秋尔的声音轻微地颤抖着。
“嗯。”曹参军点了点头,继而有些不解地问道,“五郎君和九殿下事先没有与燕三娘说好吗?”
燕秋尔无奈苦笑,道:“自然是商量好了。”只是他与秦九都低估的所谓姐姐的那份想要保护弟弟的心。
燕秋尔仍记着燕浮生倒在他怀里时露出的笑容,那笑容有几分无奈,有几分歉意,又有几分庆幸。无奈的是哪怕知晓这是一场策划好的表演,也会在燕秋尔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抱歉的是又给燕秋尔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庆幸的是燕秋尔无碍。
瞧见燕秋尔的苦笑,曹参军一愣,而后明了,道:“五郎君是幸运之人。”
“是啊。”燕秋尔展颜一笑,“家姐受伤期间呆在官邸里合适吗?”
曹参军一愣,而后道:“终究还是……不太合适。”
燕秋尔点点头,道:“那我明白了。只是家姐目前不便移动,可否劳烦帮忙打点?待伤势稳定,我便带她离开官邸。”
曹参军笑道:“这个自然无妨。九殿下本就无意隐瞒燕三娘的事情,这几日更是高调同游,官员们还是有所顾忌的。”
“那就好。”燕秋尔长舒一口气,将腰间的钱袋解下甩给岚风,岚风会意,转身便离开,燕秋尔又向曹参军问道,“敢问曹参军,那个刺客……要如何处置?”
曹参军转身看了眼被押着没有反抗的刺客,两眼一眯,道:“因为急着送太子与九殿下来官邸医治,才匆忙将人带至此处,我方才受命,要将他移至大牢,听候发落。”
燕秋尔沉声道:“曹参军当心,定有人不希望他活着。”
闻言曹参军一怔,回身看着燕秋尔,冷声道:“五郎君是说……淮安王……”
燕秋尔点了点头,又道:“九殿下与太子同时重伤昏迷,再要嫁祸九皇子便有些牵强,纵使能引起陛下对九皇子的戒心,这微弱的戒心也是可以消除的。而且……淮安王不会相信什么兄弟情深的。”
既不相信兄弟情,那淮安王该会猜测秦九此举用意,说不定便会猜到他们将刺客掉包的举动,无论如何,此时将刺客尽数灭口才是最保险的棋招。
“曹参军眼神一转,道:“看样子,布下埋伏的话,还能钓到一只大鱼。”
燕秋尔挑眼看了看曹参军,笑而不语。
秦九和林谦也是挺会选人的。
“那么我与这里的守卫知会一声,待会等里面的人都散了,五郎君便能去看看燕三娘。”
“有劳曹参军。”燕秋尔起身,向曹参军行了个拜礼。
曹参军笑着摆摆手,便去与官邸的守卫交代燕秋尔的事情,交代完了,便押着那名刺客离开了官邸。
依曹参军所言,燕秋尔一直等到官邸里该走的人都走了,才去往燕浮生的房间。
“秋尔。”千无守在燕浮生的床边,见燕秋尔进来,便一脸担忧地看向燕秋尔。
燕秋尔走到床边,步履还算稳健,盯着燕浮生惨白的脸看了半晌,燕秋尔才开口向千无问道:“她的情况怎么样?”
千无眉心紧蹙,半晌才回答燕秋尔的问题道:“那一剑伤到心脏,虽无性命之忧,可……”
“会烙下病根?”燕秋尔坐在床边,无意识地抓过燕浮生的手,轻柔握住。
“嗯,也只是气血不足,体弱而已,日后不宜操劳受累。”燕秋尔这样平静的表现,倒是让千无更加担心了。
听了千无的话,燕秋尔不知为何轻笑一声,道:“浮生素来活泼,一天不惹是生非就闷得发慌,这下总算能让她安分下来了。”
若他一开始就让人将浮生带走,浮生何苦受此一难?
燕秋尔平日里总是笑着的,很多时候,那笑容都让千无恨得牙根痒痒,因为举凡燕秋尔笑了,多半他就要吃亏了,可此时燕秋尔的这一声轻笑,却让千无心里堵得慌。
“秋尔,这不是你的错。”
燕秋尔依旧是笑着的:“怎么不是我的错?我明知她疼我,却还让她亲眼看着我挨打受伤,想让她看着别人将剑刺进我的心窝。她那么疼我,怎么受得了?”
笑着笑着,就有泪水从燕秋尔的眼角滑落。
“秋尔,我会尽全力帮她调理。”千无想要安慰,却不知面对燕秋尔如此聪慧透彻之人,他还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谢谢。”燕秋尔话锋一转,问道,“太子与九皇子的状况如何?”
千无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确定四下无人监听,才对燕秋尔说道:“九皇子的状况自是无需担心,至于太子……不知你是否注意到,打斗过程中有人曾将一块布丢到太子脸上。”
燕秋尔眉梢一挑,旋即大惊:“那布上有毒?”
千无点点头,道:“慢性剧毒。不过虽说慢性,也拖不了多久。”
“你能解?”燕秋尔抬脸看着千无。
“这不是废话吗?”那种寻常之毒,岂能难得倒他?
得到了新的讯息,燕秋尔低眉思索,半晌后说道:“千无,有事拜托你。”
千无爽快地应道:“你说便是了。”
燕秋尔的脸色陡转,冷声道:“今日之事定会由洛阳官员上报给皇帝,相信皇帝会立刻派人来洛阳一探究竟,也会派人来接太子和九皇子回常安。但我担心淮安王会在此之前便有所行动。现在洛阳城中信得过且武艺高强的人便只有你一个,所以……”
千无略微思索一番,开口问道:“你是要我保护九皇子?”
燕秋尔摇了摇头,道:“两个都保。但那毒……不必解了。”
千无微微蹙眉,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对燕秋尔说道:“秋尔,这你死我活的事情,是他们皇族自己的事情,这样的决定,该让他们自己去做,你又是何苦让自己背负上一条人命?”
没想到千无会说这话,燕秋尔有些怔愣,愣过之后,便戏谑地对千无说道:“怎的是我背负一条人命?这人命难道不是背在鬼医你的身上吗?妙手回春却见死不救的,可是鬼医你啊。”
千无瞪眼:“臭小子!我是在担心你!”
“我知道。”燕秋尔发自内心地笑着,“可是千无你比我清楚,若想要得到什么,便一定要牺牲什么,想要的越是难得,付出的便越是难舍。谁都想要自己清清白白地过一辈子,可又有几个人这一生当真是清清白白的?”
千无叹息道:“你去与燕家主商量一下也是好的。”总比他一个人承受这些来的要好。
“为何?”燕秋尔不解地看着千无,“除了燕家的平稳发展,燕生从来别无所求,依着燕家祖训,他也无意涉政。这一摊子烂事儿原本就是我接下的,因为我有想要的,何必拉上燕生?”
千无语塞,半晌才揶揄道:“你还真是爱他啊。”
燕秋尔斜了千无一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今夜我先在这里守着,你去花月阁,让岚风给林谦送信,就说九皇子无碍,让他不用担心,另外去帝府告诉燕生我没事,明日安顿好浮生就去找他。”
千无抽了抽嘴角,道:“你当我是跑腿的啊?”
燕秋尔故作讶然道:“你难道不是吗?”
千无气得又瞪燕秋尔一眼,但心知燕秋尔是放心不下燕浮生的状况,千无也懒得再与燕秋尔拌嘴,转身就走。
反正每次与燕秋尔拌嘴都是他输,他已经看开了,还浪费那个时间做什么?
夜半,雨落。燕秋尔听着窗外大雨倾盆的声音,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