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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将过,常安城北郊外的一处空地上,三座临时搭建的毛毡帐篷在冷冽的寒风中阵阵颤抖,帐篷外空地上的火堆早已熄灭,北风一吹,烧黑的木炭就被吹着滚到别处去了。
一阵强风呼啸而过,六个黑影匍匐在夜色中,其中有两个人蹲在距离帐篷不远的地方把风,还有两人各拎一个水桶,悄无声息地行走在三座帐篷之间,将不明液体洒在地上。待这两人完成任务之后,最后的两人便掏出了火折子。
然而这两个人手上的火折子还没燃起,就有十二个人从天而降,十二把长剑两两一组,架在了六个人的脖子上。
梁成掀开一座帐篷的门帘,从里面缓步走出,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夜中,依旧准确无误地走向手拿火折子的两人的方向,不慌不忙地取下了两个人手上的火折子。
“虽说夜里风凉,可也不劳烦几位替我们点火取暖。”说完这句话,梁成的声音陡然转冷,“杀了!”
说完,梁成拿着两个火折子转身回到帐篷里。
事到如今,他们即使抓到了刺客的活口也无需再审问了。他们的敌人就是淮安王,被淮安王派来的人除了要杀他们也不会再有其他目的,而此刻,淮安王必定是在离常安城不远的地方,当这些信息都十分明确时,他们没有必要进行任何审问,抓到的人,杀了就行。
他们燕家也是被人小看了呢!
这是燕家在常安城外驻扎的第四日,是梁成杀掉第三批刺客的日子,也是燕秋尔等人被困常安城内的第四日。
待燕家的十二个人将六名刺客就地击杀、将那六人的尸体送往常安城东侧二十里外的另一处临时营地、顺便清理那一地的不明液体后,东方便泛起了鱼肚白,再过一会儿便是旭日东升。
“老夫人,喝点儿热水暖暖身子吧。”简单得洗漱之后,燕浮生端着一杯热水送到燕老夫人面前,见燕老夫人的气色还算不错,便放心了。
这四日燕浮生每日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确认燕老夫人的身体状况。
燕老夫人接过那杯热水,吹了吹喝下一口,待暖意涌向四肢百骸后,才笑着对燕浮生说道:“不必担忧,老身这身子骨,可比像你这样娇养的丫头好多了。
当年为了撑起燕家吃了太多苦头,故而老了之后,便格外注意自己的身体,想说好歹要熬到阿生娶妻生子完完全全坐稳家主之位之后,不然若老身成了病秧子无法主持大局,阿生就真的是孤军奋战了。只是没想到这些年的努力倒是在这个当口用上了。”
燕浮生跪在老夫人脚边,地上铺了两层的绒毯隔绝了冰凉的地气,驱散寒意。
想了想,燕浮生问燕老夫人道:“老夫人,您已经不生秋尔的气了吧?”
燕老夫人嗤笑一声,道:“还气什么气?你也不是没瞧见那天阿生的样子,老身若还想要这个儿子,便也只能自己看开些吧。
阿生那孩子,会任人摆布的事情多半都是他不在意的,因为不在意,所以怎样都可以,有别人替他决定,他还觉得省事呢!可若是当真入了他心里的事儿,那便是谁都别想指手画脚。
只是老身对那臭小子的怨气可是散不去了!在老身有生之年,他就任凭老身折腾吧!老身连儿子都让给他了,他还不让老身撒撒火了?
说起来,秋尔还没来信儿?”
燕浮生摇摇头。
燕老夫人叹一口气,道:“这才四日,看样子他们是既没有做完剩余物资的清点,也没有想出解决麻烦的法子啊。”
听燕老夫人这样说,燕浮生心中一紧,担忧更甚。
外边突然响起马蹄声,燕老夫人与燕浮生对视一眼,便一道出门。
这个时候响起的马蹄声,多半预示着不好的事情。
果然,两个人一出门就瞧见一支军队由东北方而来,领头的人身穿黑甲,一身凌厉之气。
三座帐篷里的燕家人听到这马蹄声纷纷出来一探究竟,这一看便知大事不妙。
“梁成,看得清打头那人是谁吗?”燕老夫人看不清由远及近的一群人,便向刚走到她身旁的梁成问道。
梁成一脸严肃道:“回老夫人的话,领头的那人正是淮安王。”
“淮安王?”燕老夫人眯起眼睛,“就是那个总与秋尔和九皇子他们作对的人?”
可不是作对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过想着与燕老夫人解释那么多也没什么用,梁成便点头说了声是。
“嗯……梁成啊,九皇子那天离开时是不是给了你一个牌子?”
梁成一愣,道:“瞒不过老夫人,不过那并不是留给我的,而是给三娘子的,是太子的令牌。”
“嗯……”应了这一声之后,燕老夫人便没了动静,只是抓住了燕浮生的手腕,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城下何人?!”守城的将士们一见淮安王领军前来,立刻乱了套。
淮安王只是向城墙上方瞄了一眼,没有回答,只微微抬了抬手。
跟在淮安王身后的是伪装成某一位将军的前面,见淮安王抬起手,千面便扬声喝道:“准备!”
千面的话音一落,就有人将几辆投石车推到城门前去了。
淮安王也打马行至城门前,默默地摘下了头盔。
“淮安王?”城墙上的众将士一愣,继而大惊,“请问淮安王此举是何用意?淮安王调集军队可有陛下手谕?!”
淮安王扬声答道:“本王奉陛下密令,若常安城封城四日后依旧没有救治疫病之法,便放货焚城以防止疫病扩散。本王虽深感痛心,可若疫病蔓延至常安城意外的地方,必将生灵涂炭。”
淮安王此话一出,城墙上的将士们立刻惊慌起来。
他们可没听说这事儿啊!前几日九皇子来到城门前的时候,不还与燕家人商量着如何解决疫病一事吗?这燕家人还在城外呆着,淮安王怎么就带着人来焚城了?
淮安王转头看了看燕家那三座随时都能被踏平的帐篷,冷笑。
虽然派出的三批刺客均没能杀掉那些燕家人让他深感意外,可那又如何?当他兵临城下时,区区燕家又能奈他何?
听完淮安王的喊话,燕家人立刻就明了淮安王的打算,只是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燕老夫人却在这时松开了燕浮生的手,道:“燕家的女人,从来都不比男人差。”
燕浮生一愣,而后摸了摸怀里的太子令,深吸一口气后目光坚定地看着梁成,道:“劳烦梁管事带我过去。”
梁成微微一笑,道一声“失礼了”,便拦腰抱住燕浮生,提气纵身,一跃从淮安王身后的将士们头顶飞过,旋身落在淮安王与城门之间,放下燕浮生之后,便退到了燕浮生身后。
淮安王眉梢轻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女人。他知道这个女人,她是燕秋尔珍视的姐姐,是他那九弟的未婚妻。也不知燕家,或者说燕秋尔,是用了何种手段,竟能让太后与皇帝都同意这门婚事。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燕浮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之后,突然有了几分端庄的模样,仰头看着马背上的淮安王,朗声道:“淮安王说皇帝下了密令委托淮安王火烧常安城,换言之就是要淮安王将尚在城中的陛下、九皇子以及朝廷肱骨大臣一并烧死?”
“他们都染了疫病。”淮安王冷声答道。
燕浮生丝毫不畏惧地回嘴道:“既然是病,就总有医治的办法。距离陛下下令封城不过四日,这常安城中尚有人未染疫病,陛下与众人皆在努力寻求解决之法,淮安王却在什么都还来不及做的时候赶来要放火烧城,您这么焦急,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您说您是奉了陛下密令,那么陛下的密旨呢?”
“本王得的是陛下口谕。本王知燕三娘的弟弟和心上人皆在城中,但此时事关重大,稍有闪失便会给天岚国带来灭顶之灾。本王一直认为燕三娘是明事理的人,该不会为了一己私情而置天下于不顾吧?那似乎违背燕家的一贯作风。”淮安王眯起眼睛看着燕浮生。
此时他不得不承认,燕浮生所说之言对他产生了影响。谋逆大事,他可以拉拢将军,却只能命令士兵,而此时跟在他身后的将士之中,有九成只当此行是奉皇命行事。而燕浮生所说的话,恰好说到他的痛处。
他手上没有什么圣旨,也未曾听过皇帝的口谕,他只是一个趁皇帝不备溜出城准备弑父杀兄的逆贼而已,这件事情若是被他身后的士兵们知晓了,这场稳赢的仗就会变成胜负未知。他不能急,只差最后一步而已,他不能急。
燕浮生仔细地听着淮安王的一字一句,快速思考其中的漏洞,在淮安王说完后,立刻给与回击道:“淮安王过誉,只是我与九殿下分别之时并未听说过有关密令之事,故而只想求个明白。
淮安王也说了此事事关重大,然而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上,陛下对淮安王委以大任,却匆忙的连道圣旨都没给?那敢问淮安王是如何能调兵遣将的?您既没有圣旨,难不成是有虎符?若您连虎符都没有,我倒是想要问一问跟在您身后的这群人,他们为何罔顾国法军纪,擅离职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