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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一节
季凡走进店里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沈清呆呆地看着一个长头发的姑娘在哭，冉叔拿着一本书坐在远处的椅子上读。季凡放轻了高跟鞋的声音，挪到冉叔那儿问他怎么了，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小姑娘哄人啊。
“一个失恋，一个安慰。”
季凡发了一个长长的“哦”音，然后问冉叔他的事儿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呢？”
“人死不能复生，以你的条件……”
“季凡，你怎么说话呢？谁跟你说她，她……了？”
季凡不再说话，换上软底鞋，慢慢地在店里走。
“老板。”沈清站起来叫季凡，她有些不好意思，在上班时候被老板看到自己在偷懒，虽然她知道老板早就默许了她在这里的种种偷懒行为，比如泡茶看书，比如听歌发呆。
宋辞没敢转过去看，她知道自己现在一脸狼狈。
季凡挥手示意她坐下。
沈清望着宋辞说道，“要不现在我陪你去吃饭吧，今天我请假。”
“不用了不用了，不能再麻烦你了，你已经陪我坐了这么久了。”
“没事，吃完饭我正好去四教自习。”
沈清起身跟冉叔请假，然后很抱歉地告诉季凡今天的工资不用算了。季凡倒不在意，爽快地就让她走了。
走出书店门口，沈清才发现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宋辞有些抱歉让她这样陪她，便说请她吃饭。沈清想了想没有拒绝，商量一下决定去北门外面的一家小饭馆点点小菜吃。
宋辞问，“你说咱们要不要喝酒啊？”
沈清笑，“我从来不喝酒。”
“不是吧？”宋辞一脸不相信，“那好吧，咱们点汤喝。”
好像一场淋漓尽致的倾诉以后，两个人之间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宋辞挽住沈清的那一刻，沈清的身子僵住了，但她竟然没有绝对反感和排斥。她任由她这样挽着自己，两个人的步伐渐渐就变得很一致。
“你跟章珣怎么在一起的啊？”
沈清还没身边的人聊过章珣，除了冉叔，这是她第一次聊起章珣。
“我在图书馆上班，那天裤子弄脏了，他把外套借给我。”沈清想起那件外套上淡淡的肥皂味和低下头嗅到的烟味，烟草的味道很容易侵略一个人。
“后来就老是碰到。有一次他陪我去做家教，等我下课后跟我说了喜欢，后来我没敢答应。”
“为什么啊？”
“我怕我不是真的喜欢他。”沈清想说，其实我也怕他不是真的喜欢我。她怕这不过是生命中微弱的一点光亮就被彼此当做火焰飞蛾扑火。
“那你后来……？”
“后来我想了想，决定还是跟他在一起。不去试一下的话，永远不知道可不可以。”尽管，试一下就几乎用尽她的力气。
“章珣跟翁昭也是一班的吧。”
得，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
“嗯，他们都是法实的，这届法实归在法学院里。”
“我有个室友，她……跟李言很熟，好像她也挺喜欢章珣的。”
沈清点了点头，她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喜欢章珣的人多得很。她哪里晓得，她也会跟宋辞犯同样的错。她们都太自卑，也都太相信那个人，告诉自己不能自卑也不能怀疑，却正是因此犯了大忌。大学里的爱情早就狗血淋漓。
宋辞见沈清不说话也没多说，她没告诉她那个叫陈茵的室友为了章珣新加了校辩论队，因为她也并不知道他们在队里是什么关系。
宋辞和沈清都是煜城人，但吃得都不算太辣，两个人点了两个清淡的小菜再加番茄炒蛋就够了。但是二人都很满足，这样的季节，坐在暖和的屋子里，喝点汤吃点菜。沈清心想，也许这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但她一想到此又连忙在脑子里否定这个念头，不强求的不强求的，她不敢拥有太多，有了章珣，还有朋友的话，她怕自己没这么好的命。
没这么好的命……克父克母的……煞星……
沈清电话响了，是家里打来的，她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因为家里鲜少打电话，除了要钱的时候，但她明明才打了钱回去。她一时害怕，竟然不敢接电话。
宋辞放下筷子，点点头示意她接。
“喂舅舅……什么？……好，我知道了，我过几天就打钱回来。小哲他……”
电话很短，几句话就挂了。然后沈清坐着不说话，宋辞就这样看见眼泪掉出来。
明明下午安慰人的是她，可是现在她的眼泪真的止不住。
“宋辞，我的弟弟受伤了。”
“哪里受伤了？”
“我不知道，还没问清楚电话就被挂了……我不知道……”
沈清很慌，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舅舅告诉她需要医药费，让她赶紧打钱，她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小澈到底是哪里受伤了。她害怕，她害怕，要是小澈也出事的话，她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多事之秋，不知何时才能喘气。
第二节
沈清后来又给家里打了电话，外公才告诉她，小哲不小心把鼻子摔破了，伤口已经包扎了，但是有可能会破相。外公说她不用回来了。沈清站在毓秀湖旁，看着湖面，再一次手脚冰凉。
她不敢细想。但她知道小澈不能再在宁远呆了，等他明年小学毕业就接他来煜城读初中。
那天沈清和宋辞见证了彼此最狼狈的时候，同是天涯沦落人在这一天升起了专属彼此的默契。等期末考结束后，宋辞先回了家，沈清第一次体会到送朋友走的心情原来是这般的舍不得，她明明已经告诫自己不要再为任何人有感情上的波动了，可是人心肉长，她又如何做得到。可她还不能回家，锦江和中央公园的两个家教都还没结束，两个小孩这个期末结束后都没时间在家等家教了，他们都要到学校补课。沈清想到这里，竟然会觉得留恋，有些东西竟然是顾然让她想明白的。她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像对章珣一样，跟他在一起，简简单单的在一起。她知道此后她再也不可能给自己这样任性的权利。她担心沈澈，可她暂时还回不去，或者说她有意识地在逃避什么。做完这两个家教就可以走了，她不知道下学期的家教还会不会这样好运。
章珣打完比赛的那天，推掉了队里的聚餐，队里的人都起哄说他重色轻友。章珣知道他们想把他跟陈茵凑成一对儿，但他现在只想见到沈清。
沈清在公交上颠得七荤八素，下车后看见章珣在南门口站着，竟然是跳着过去的。
“好久不见。”沈清说。
章珣无奈，又不是跟前任见面，说什么好久不见。
这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两人接着路灯光走。学校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走了，这个点的校园显得分外寂寥，可是沈清握着他的手，什么都不怕。
不怕黑不怕暗不怕路漫漫，不怕孤独。
他可以保护我。
可是直到后来沈清才晓得，以后路上的黑和暗还有孤独都是他给的。疗伤只有靠自己。治愈靠不了别人。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走到黑暗的地方，章珣把沈清搂紧了，喉咙里逸出低低的声音。
“想老子没？”
沈清开心地笑起来，但不回答他。
章珣下一秒就吻住了她。
现在的沈清是一个大写的懵，但她尚存的意识却让她很想掐死自己，因为她又咽口水了。
她以为只是碰一下嘴唇啊，但是章珣的舌头就这样伸了进来，攻城略地。
沈清招架不住，舌头发麻，章珣短暂作停，但舌头依然不肯出来。他的手开始往沈清衣服里面伸。沈清开始还有反抗，但慢慢的就放弃投降。章珣的手有些凉，感觉到沈清身体传来的温度，他只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思考。当他触碰到她胸前的柔软时，整个人已是涨到不行。他一手一握，感觉到手心里细细小小的硬起来，他的舌头终于伸出来，头往下，埋在沈清脖颈肩。沈清仰起头，双手环住他，才发现他的身体早已烫到不行。沈清感觉到胸前被章珣轻咬的痛感，轻轻地逸出一声□□。章珣的手往下伸，从腰间一直往下，从后一直往前。章珣的手实在不老实，肆无忌惮，但是沈清不想拒绝，她承认自己很享受。她听见他说，“你湿了。”沈清一下子羞到不行，她只好选择沉默，但却没办法控制情不自禁的□□。
“我想要你。”
沈清又懵了。
就在这一刻电话响了。是章珣的。
妈的。章珣把手机掏出来准备挂掉，但是沈清站在一旁示意他接。
“喂？”
“章珣我喜欢你。”
声音不大，但沈清正好能听清楚。
章珣听出是新进辩论队的那个人的声音，他也听见背后的起哄声。
妈的，玩真心话大冒险别打扰老子好事啊。
他一句话也不说便把电话挂了，直接关机。但是来这一下，章珣也觉得没了兴致。他把头埋在沈清胸前，两人都不说话，好像都忘了刚才是如何的忘情。
沈清也不敢多问，就这样抱着他。她仰起头看见路边的大树，顶上枝叶繁茂，透过去能看见一轮弯弯的月亮。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那是队里的人开玩笑的。”半晌，章珣开口说道。
“嗯。”沈清回应。其实她真的不在意，毕竟拥抱是最可靠的真实。她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可是到后来她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多么容不得分享，又是多么的容易吃醋。
章珣说，“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沈清牵着他的手，两个人都微微地笑着。整条路上都没什么人，好像这个世界都是他们的。
电话又响了。这一次是沈清的。
“喂。”
“你姑妈死了。”
沈清笑了，“你开什么玩笑。你他妈跟我开什么玩笑。”
章珣第一次听见她爆粗口，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一边笑一边发抖。
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姑妈走了，明天出丧，爱来不来。
沈清握着电话，笑着对章珣说，“我要回家了。”
如果我还有家的话。
第三节
章珣回宿舍简单地收拾了东西就往外走，于漱冲着他吼，他也完全不理。
于漱用力地关上门，骂道，“这宿舍的人都跟中了毒一样，一个连着几天不回来，一个天天上网，还有一个话都不说就走了。还好老子明天就飞回家了。”
夏知远眯着眼睛看电脑，一边看一边抽烟。
就他妈你最正常。
于漱并没有看见夏知远嘴角的笑，否则他一定会大叫害怕。
章珣跑到公交站的时候看到沈清已经冻到不行。他解下围巾裹住她。
“冷不冷？”
沈清摇头，眼神空洞。
他们一起往宁远赶，晚上已经没车了，章珣叫的是出租车，还好宁远是煜城的市辖区，离得并不远，司机答应五百块送到。
这是章珣第一次到宁远，但他同样无心看风景。
要到的时候，沈清才开口说话。
“师傅，再加五百块，开到永镇。”
“不去了不去了，我开回煜城都快天亮了。”
沈清望向窗外，看路上还有没有空车。到了煜城，二人下了车，又重新上了一辆车，到永镇。
沈清低着头绞着手指头。
“不好意思。你不该来的。”
“没事。”章珣其实已经很困了，他打完辩论就已经累到不行。他把沈清搂到怀里。
“乖。”
章珣渐渐睡着，沈清偏着头靠在他肩膀上，她不知道怎么哭出来。
等章珣醒来，永镇已经到了。是个蛮小的地方，一条街道就是半个镇。
办白事的地方是沈清姑父家，昨天给她打电话的正是眼前这个叫林炜的人。
林炜看了沈清一眼，又上下打量章珣。沈清不理他，径自往里面走。
沈清看到姑妈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她跪下来磕头。
“姐姐。”
沈清直起身子转过头看见沈澈，他的鼻子还包扎着。
霎时眼泪就掉了下来。
“小……”可是此刻她却没法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澈头上戴着孝，沈清问他有没有给姑妈磕头。沈澈点头。章珣向前把沈清扶起来，她有些透支地靠着章珣。
现在是凌晨四点。早上六点出丧。
姑妈，还好能看你最后一眼。
第四节
章珣一直陪着沈清坐在姑妈身边，叫沈澈的小孩趴在她身上睡着了。周围一直有人看他们，时不时地捂着嘴巴说话。章珣有些搞不清楚他们家到底怎么回事，但既然他选择了陪她来，就会一直在她身边。
“沈清。”
有人叫她。
沈清抬头，是伯母。
林炜这时候也走过来，对那个女人说道，“你来干什么？”
那女人是个尖下巴，嘴巴也很小。
“我怎么就不来了？”说完她向沈清靠近，“沈清，哪天回来的？”
章珣看见沈清并不说话，便开口道，“刚到没多久。”
那女人动了动眼皮子，脸上笑起来，“这是？”
章珣自我介绍道，“我是沈清的同学。”
那女人一脸明白地笑，“陪沈清来的啊。”
章珣点头。
“姑妈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沈清突然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说什么关你屁事。”林炜叼着烟，按打火机。外面的风突然刮进来，烟老是点不着。
“沈清啊……”那女人话还没说完，林炜就打断了她，手肘戳着她的腰往外走。
“章珣，我很抱歉，让你来这里。”
“没关系。”章珣伸出手握住她。这时屋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
沈清回握。
章珣听见更多的人放肆的“窃窃私语”。
沈清没有力气再去管那么多，她靠着章珣，问他要不要休息。章珣说没事，伸手摸了摸趴在沈清身上的小男孩的脸颊。
没过多久，有很多人往屋子里走。沈澈也醒了过来，沈清看见他哭，心里绞着疼，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但还是会觉得痛。无声无息地哭，想控制住喉咙的痛感，但还是没忍住抽噎。当姑妈被人抬走的那一刻，所有人的人都听见沈清撕心裂肺的哭号。
到底没忍得住。
第五节
沈清当天就带着沈澈回了宁远，是章珣从宁远叫来的车。
林炜冲着车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盯着沈澈说道，“林泽你个小兔崽子，老子白养你了！”
司机准备下去看看车有没有踢坏，章珣看沈清埋着头，便示意司机直接开走，回去以后账一起由他来算。
沈澈在沈清怀里发抖，他困极了，眼角的泪还没干，就睡着了。
这一次沈清实在觉得抱歉，甚至是愧疚。她想开口跟章珣说一声抱歉，但章珣好像看出她要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搂到怀里。
“章珣，我到宁远后就不回煜城了。”
“我在煜城陪你几天，好不好。”
……
章珣怕她拒绝，便说，“我没来过宁远，你就当我在这儿旅游。”
沈清往他怀里蹭了蹭，不说话。
好像从他们在一起，她就一直在麻烦他，她一直觉得很抱歉，比她不能跟他在一起还要抱歉。她想起顾然的话，如果那个人跟他在一起不快乐，他宁愿看着他跟喜欢的人一起。可是现在她没有力气再去纠缠了。明明她还没有二十岁，可是已经觉得很累了。
此刻，还好有你。
沈清其实并没有睡着，她想了一路，当车停下来的时候，她叫醒沈澈。牵着他，望着章珣。
“我……很抱歉没有办法让你去我家住。”
“没事，我就住外面。”
“我跟你一起。”
有些话，我是不想讲的。可是如果是跟你一起的话，那我会有勇气说出口。
如果你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