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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天都·九霄·大殿
众神已经齐聚大殿之中,只等战神与月神到了之后便开始每日的神议。只见他们坐在各自席位之上,一个个显得不是很有精神。
夙川进殿,殿门口的两个天兵高呼一声:“月神到——”
御忡稍稍坐直了身子:“战神没与你一起过来?”
夙川并未入席,而是直接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御忡行了礼:“见过父帝,战神去校场了,还得晚些再来。”
御忡疑惑道:“校场?”
夙川解释道:“回禀父帝,有关魔君疑似要炼制恐生的事,还需谨慎对待。据我所知,恐生的炼制之法乃是魔界禁术——幽冥术,若魔君练成此术再来天界讨万灵珠,唯恐来者不善。”
夙川短短的几句话让整个大殿的上神都躁动了起来,斯文如药神一类的纷纷惶恐,而雷神一类惊慌之下,显得有些兴奋。
而听完夙川的话御忡才反应过来——竟把幽冥术这一茬忘了!
他沉默了片刻,轻咳两声,等已经炸了锅的众神重新安静下来,他才开口说道:“此事非同小可,确需谨慎。”他命道,“雷神听命,在所有上神宫外布天雷结界,早做防范。待战神回来后,随他一起驻守九霄。”
雷神粗声粗气地应道:“谨遵天帝之命!”
御忡又说了一些安抚人心的话,可面对这么大的事,这些太平惯了的上神们哪里能够迅速消化并且冷静下来?
“战神到——”
这时,传来一声高呼。随之,只见焰白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的戎装,发髻高束,英姿焕发。他昂首阔步地来到御忡跟前,和夙川对了一个眼神之后,行礼道:“孩儿已调遣三千天军精兵驻守九霄各处。”他的声音底气十足,一时之间,竟让众神都觉得安心不少。
御忡点点头:“散了神议后,本座会在整个九霄设下结界。即日起,天宫内外巡逻增加一倍,不可有丝毫松懈。”他沉思片刻,“幽冥术之力深不可测……战神听命,结界若有异动,万不可轻举妄动,定要即刻回禀本座。”
焰白应道:“孩儿遵命。”
如此,神议在众神的一片不安之中散了场,夙川陪着焰白来到了天宫门外。焰白对着站岗的天兵交待了几句之后,望了望一旁的夙川,犹豫之下还是开口说道:“川儿,你和银翮怎么样了?她真的……一切如旧?”
夙川忍不住皱了皱眉:“变化总是有的,但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或许鬼灵并非传言中那般嗜血无情,又或许当年罗刹本身便是个爱好杀戮之人,反正,银翮还是银翮。”
焰白连忙解释:“我当然知道银翮绝非罗刹之辈,只是先前魔君那般对待南枭,银翮都没有插手……实在不像她的性子。”
夙川叹了口气:“那丫头去魔渊把南枭救出来了,之所以没有报复金鳐……你想想,且不说旁人了,连你和影戎这些认识她的人在知道她是鬼灵之后都是什么反应?三界对鬼灵的认知太少,成见又太深——她只要杀一个人,就等于坐实了她就是个杀戮之灵的谣言。”夙川忿忿地咬紧了牙关,“这金鳐,实在不识好歹!你不知道,她怕旁人受自己牵连、怕给别人惹麻烦,天天在无极斋抄经养性……从前她那般活泼,如今总是沉默……”
焰白听得也有些揪心,这些日子,他心中总是隐隐不安,虽然尚且并未出现什么风波,但总觉得太平日子过不了多久了。他拍了拍夙川的肩膀:“眼下先看魔君究竟意欲何为,若他做的是不战不休的打算,那我天界就也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夙川点点头:“金鳐狠辣,你可一定顾好自己。我的月旎宫靠近北门,那一块就由我来帮你盯着。”
夙川又叮嘱了几句,更是回到月旎宫,把影戎也差去给焰白调遣,九霄暂时妥当之后,他思量了几回还是决定把魔界这动作告知凰元君与银翮。
无极天都·无极斋
如夙川所料,听闻此事之后银翮脸上渐渐浮起恼意,只见她攥紧了双手,强行忍耐着。夙川把所知道的事情说完,上前牵住了她:“丫头,这几日我先不过来了,九霄虽有重兵把守,但若金鳐真的找上门来,又怎是天军能对付得了的?我不放心我哥,多我一个,总是更保险些。你在这儿好好待着,什么也别担心,金鳐就交给我来对付。”
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凰元君这时忍不住插了一嘴:“老夫可提醒你一句,这事儿你可千万别托大。幽冥术吸收血气,当初救你的时候,老夫将这女娃娃的鬼灵之血融进了万灵珠中,你若真与那个金什么的动起手来,可得护好自己,别一不留神让他直接把万灵珠给吸走了。”
夙川点点头,而银翮还是沉默着,她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夙川一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那……那你快回去吧,万事小心。”
夙川没想到银翮会直接让自己走,一时无措,不过转念又想,或许银翮需要自己静静。于是夙川还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那……那你也照顾好自己……”
银翮对着他笑了一下,想让他安心,但是笑得很勉强,反而让夙川又有些不忍。
凰元君悄悄瞥了二人一眼:“行了,九霄这会儿肯定乱哄哄了,你这月神还是赶紧回去现身吧。”
夙川又看了银翮好一会儿,才从无极斋里出来。等确定夙川已经走远了之后,凰元君笑眯眯地凑到了一脸严肃的银翮跟前:“女娃娃,老夫好像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哦?”银翮抬了抬眼。
凰元君嘿嘿一笑,也不继续说下去,他走进内室,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盒子递给银翮:“这玩意儿是老夫从前修炼艰深法术时护体用的,它能凝聚你的血气,就好比在你的体外覆上一层结界,将你的血气包裹在身体里面,或许能挡一挡幽冥术。”等到银翮接过盒子,凰元君继续说道,“不过,估计也挡不了多久,若那金什么的下的是死手,你也就别客气了,速战速决。”
银翮有些迟疑地看着手里的盒子。
凰元君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世间总是没什么道理,众生信自己所信,想自己所想,你是善是恶、究竟如何,对他们而言没有意义。并非老夫挑事,只是老夫知道,没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是一种让人追悔一生的痛苦。”
听完这话,银翮有些释然地笑了笑,她往无极斋外走去:“我晚点回来,你记得把茶煮上。”
年汀大陆·无妄山·魔渊
南枭回到魔渊等了一天,这会儿,罗刹之气引发的地震刚过,罗刹的那团黑蒙蒙的气息便慢慢悠悠地飘了过来:“怎么?”
南枭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你可知幽冥术如何应对?”
“如今还有人练幽冥术?”罗刹快速地来回移动了一瞬,像是有些兴奋的样子,继而他哈哈大笑起来,“想必是要对付如今在世的那个鬼灵吧?”
南枭沉默不语。
罗刹冷哼一声,嘲讽道:“这么久过去,这些蝼蚁还是原来的德行。”
罗刹说完这句话便陷入了沉默之中,南枭等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我被挡在一种此前未曾遇到过的结界之外,这道结界有一股庞大的吸力,可能被人注入了幽冥术。”
“结界?”罗刹顿了顿,“那你直接闯进去就是了。幽冥术虽然吸人血气,但融在结界中就有了极限,强度也高不到哪去。”
南枭有些无语:“那若交手时遇到幽冥术,又该如何?”
罗刹淡淡道:“那就别给他交手的机会。”
“……”南枭愣了愣,“知道了。”
随后,南枭又重新出了魔渊。
是啊,此番自己回来为的是报仇雪恨,这世间已经没有一处是属于自己的了,又有什么好多顾虑的?如今自己是罗刹的傀儡,待到帮他解除封印之后,三界都不知会迎来何种惨状,眼下,血洗一个沉冥宫算得了什么?
他眼中又腾起一股杀意,直奔了多罗城。
年汀大陆·多罗城·沉冥宫
这一次,南枭直接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沉冥宫前,怪的是,沉冥宫外并没有巡逻的魔兵。南枭走到宫门口,当下又惊又疑——结界不见了?
原本笼罩着整座沉冥宫的那道诡异结界此时已然不见痕迹,南枭试探性地往里跨了一步,竟真的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了沉冥宫。这反倒让他摸不着头脑起来,原本汹汹的气势也先收回去了不少,他悄悄地往宫里探了进去。
刚过前庭,又是一惊。地上横七竖八的满是魔兵,他们尚存一息,只是实实在在地昏迷了过去。南枭绕过地上的人堆摸到了正殿门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银翮!
半个时辰之前,银翮从无极斋出来后便来到了沉冥宫,在外巡逻的魔兵还没来得及冲过来把她围住,她就已经撞破了结界入了宫内。接下来,好几队魔兵四面八方地追了进去,追到前庭时,银翮周身忽然腾起黑红之气,下一瞬间,周围的所有魔兵便被一股强力的气浪掀翻在地,当即不省人事。
三天前,金鳐练成了幽冥术后出关,召集了八大城主来沉冥宫议事。尚未完成寻宝任务的八大城主又是慢慢吞吞地拖了三天才聚齐,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拖拉,竟能和让他们战战兢兢了一年的银翮撞个正着。
银翮走进正殿,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冲到了金鳐面前。金鳐也是惊得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银翮走了过来竟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银翮已经确确实实地站在了自己跟前,金鳐更加惊恐——被自己注入了幽冥术的结界难道并不起作用?
金鳐心里没了底。
银翮脸上似有笑意,神情却冷若冰霜:“金鳐统领,许久未见,听说——你练了幽冥术?”
金鳐坐在魔君椅上,被瞪得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他也不接嘴,万般谨慎地盯着银翮的一举一动,一边在找机会催动幽冥术,准备先下手为强。
银翮向前跨了一步,语气凶狠:“当初我已经饶过你一命,如今你又修炼魔界禁术,你说说,你想干什么?”
金鳐咬紧了牙关:“本君修炼幽冥术是为了保护三界不受你这鬼灵屠戮!”
一听到金鳐以“本君”自居,银翮就恨得眉头紧皱,她几乎逼到了金鳐咫尺之前,这股气势压得金鳐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个时候,坐在殿中的八大城主已经有了先走为上的打算,他们蹑手蹑脚地退到门口,正要溜之大吉,却发现不知何时,门口被下了一道他们根本破不了的禁制。这下八大城主吓得两腿发软,紧张地盯着银翮与金鳐这边的状况。
银翮眼中的血色渐浓,她看起来像是在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面对金鳐,她还是忍不住地愤怒,她冷笑一声:“那我如今就在你跟前,你杀我试试?”
银翮说这话的时候,金鳐已经暗暗地伸出一只手开始催动幽冥术了,然而术法还没聚拢,他的这只手就被银翮一把抓住,刹那间,一股剧烈的疼痛从手臂处传来——金鳐的手被银翮生生捏碎了一只。
金鳐痛苦地哀嚎起来,银翮周身的黑红之气已经沸腾,她松开手,再开口时,声音变得低沉而磅礴:“若你不想整个人都被我捏碎,就别再……”
她的话没有说完,忽然一个身影从一旁冲了出来——弼黎握着剑,对着银翮刺了过来,银翮往后退了一步,闪开了这一击。弼黎拿剑指着银翮,眉目纠结。就在这个银翮分神的当口,一旁的金鳐竟然重新催动起了幽冥术,他嘶吼着举起另一只手臂,一道术法从他手掌钻出,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银翮身上。
这道术法砸到银翮的瞬间,银翮身上亮起一道紫色的光芒,然而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这道光芒便和术法一起烟消云散。
银翮来时服下了凰元君的护体丹,如若不然,这一击恐怕多少能伤到她一些。
情势的转变让原本已经万念俱灰的八大城主眼中又燃起了希望,而忽然冲出来的弼黎却慌了慌神,他握着剑呆在原地,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金鳐已经又对着银翮打过去一道术法。
这次银翮做了防备,她纵身一跃躲过了这一击。然而这个时候,金鳐已经彻底将幽冥术催动了起来,他完好的那一只手臂上包裹着一层暗红色的气息,围着他的手臂来回涌动,而他整个人的气势也与刚才判若两人。
很快,金鳐手上的气息已经蔓延至全身,他浑身都被包裹了起来。意想不到的是,离金鳐最近的弼黎出现了异样。他握着剑的手忽然一松,手里的剑哐铛一声落在了地上,此时,他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似的,拼命地挣扎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他的气血,正从背后,被不断地吸出。
金鳐像是看不见弼黎的痛苦惨状一般,直勾勾地瞪着银翮。银翮察觉出不好,向着弼黎冲了过去,将他拉到了远处。弼黎脱离了幽冥术之后猛地吸了一口气,算是缓了过来,不过他面色煞白,已经是虚弱至极,他没有想到银翮会救自己,惊恐之下唤了一声:“银儿……”
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先前更是差点就要成了婚的。今不往昔,如今这种局面,让弼黎心中万般不忍。
就在银翮拉走弼黎的时候,已经发了狂的金鳐对着银翮又挥了一掌,察觉到的银翮先是一把将弼黎推开,再想躲时掌风已然扑面而来。
这一掌,银翮没能躲过去。
中了幽冥术之后,银翮体内的气血瞬间变得凌乱,而金鳐更是对着银翮追击了过来,霎时间,银翮的黑红戾气和金鳐的幽冥术交织在了一起,银翮感觉到体内的血液翻腾得无比汹涌,那种有一股力量要撞破自己身体冲出来的感觉又强烈起来,另外,自己的气血正在被幽冥术吸噬,金鳐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
如此对峙了片刻,在银翮猛地一声怒吼之后,她满身的黑红之气忽然爆开,不仅将金鳐打出去数丈,连躲在角落里的八大城主都被震翻在地,哀嚎连连。
而南枭所听到的,正是银翮的这一声怒吼。他也顾不上躲了,正想冲进正殿,却被又一道禁制挡住。当下他一发力,一股黑色的气息瞬间缭绕在他身边,随后他冲破了禁制,闯进了正殿。
被打退的金鳐很快又冲向了银翮,这会儿,幽冥术已经不受他控制一般地开始膨胀。与其说是金鳐操纵幽冥术,不如说幽冥术在吞噬他。
银翮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金鳐仍是步步紧逼。
冲进正殿的南枭在金鳐这一掌要落在银翮身上的前一刻对着金鳐扑了过去,进入幽冥术的吸噬范围之后,南枭体内的气息也开始躁动起来。南枭知道,如果任凭幽冥术这样吸噬下去,很有可能就对付不了金鳐了。
两人缠斗了几个来回,南枭终于抓住了一个间隙一把捏住了金鳐的脖子。金鳐胡乱地挥动着仅剩的那一只胳膊,打出数到术法,总算有一道击中了南枭,南枭不得不又松开了手。这道术法直冲南枭的血脉,已经被幽冥术消耗了不少气血的南枭痛苦地跪倒在地。
而走火入魔的金鳐又高举起手,在掌心将术法汇聚成球状,对着南枭扔了过去。
这一幕,让一旁的银翮放弃了对鬼灵的抑制。那股一直被强行锁在体内的鬼灵之力一涌而出,顷刻间便灌满了银翮。她脑中响起凰元君的声音——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是一种让人追悔一生的痛苦……
她挡在了南枭跟前,接住了金鳐的这一击。
幽冥术开始吸噬银翮的鬼灵之气,此术旁人承受不了,但鬼灵之力何其庞大?银翮任凭幽冥术缠绕着自己,迎面而上,冲到了金鳐面前。随即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掐住了金鳐的脖子,这一次金鳐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化作一团血雾、被银翮捏碎在了空中。
幽冥术的力量陡然消失,正殿之内归于平静,这让南枭的喘息声显得尤其清晰。而倒在远处的弼黎无力地恸哭起来:“爹……”
银翮回头瞥了弼黎一眼,从眼神中传出叹息,她又沉默地注视着还跪倒在地的南枭,那股黑气尤为扎眼。随着银翮越走越近,她的眉头也越锁越紧:“这鬼灵之气从何而来?”
南枭又缓了两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垂眸伫立良久:“与你无关。”
这话是当初银翮自己亲口说的,如今被噎了回来,银翮稍微愣了愣,转身一边往外走去,一边淡淡地说道:“若你做恶,我不会留情。”
南枭没有看她,低声地回了一句:“你几时留过?”
银翮就这样离开了沉冥宫,南枭这才望向已经没有银翮踪影的正殿大门。
南枭在魔渊中炼化罗刹之气的时候,与罗刹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那日罗刹替南枭缓解了体内之毒后,南枭忽然问道:“若替你解开封印,你难道还要血洗三界?届时再惹来苍穹怒,你还不是要被天罚?”
罗刹咯咯咯地笑了半天,反问了一句:“被扔进这魔渊之中,你也一定是被所有人抛弃了吧?”
“……”南枭咬住了嘴唇。
罗刹继续说道:“抛弃众生是恶,抛弃一个人就不是了吗?我实在看不懂这世间善恶的规则,那些人云亦云的蝼蚁又有几个是真的善辈?”他在南枭身边晃悠起来,“众生皆说我恶,可你看看,我是现在唯一在帮你的人。”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善恶错对,还不是各自以为?”
……
——若杀戮是恶,诛心又算什么?
——我也弄不懂了……
——我只是……想把被人抢走的东西给拿回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