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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纪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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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有多久没听见过颛一的声音了呢?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样长。早上接到他的电话后,我忍住认认真真的考量时间的周期。

    他对我说了什么呢?我一直没有缓过神来。

    昨晚留宿我家的智升仿佛已经走了很久,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他在茶馆午休的时间,对着那个他并不太喜欢的顾叔叔,无味的咀嚼着他用心做出来的可口的饭菜,然后百无聊赖的对着窗口发呆。阴惨惨的太阳即使瘦弱也还是高高的挂在了灰色的天空上方,奇怪了,我怎么会突然想到他呢?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惨淡的天气吧。

    欧!对了,颛一刚才是在问我要不要周末一起出来吃饭。他依旧温柔的语气,却是第一次邀请我。

    “晓语,我是宋颛一,这周末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出来吃饭?”他是叫着我的名字,虽然并不是暧昧的口气,却已足够使我沉迷很久。

    真是糟糕啊!他一定认为我是个懒散的无业游民,他一定发现了我还在睡觉。我回想起刚才的自己带着睡意朦胧的尾调还有不明所以的回答,气馁极了。

    “恩恩,啊!好啊……”第一次接到他打给我的电话,我竟然这样疏忽,太差劲了。时隔几年,他肯定更加认定我不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接近下午一点了,智升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我正在煮咖啡。

    “喂,晓语。”

    他总是这样叫我,青樱是,姨妈是,颛一也一直这样叫我。可是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在听到智升柔情蜜语的叫出我名字的那一刻心生厌恶呢?我不明白。几乎是没好气的草草挂了电话,告诉他我很忙。

    我没有心情顾忌他的情绪。一直以来,对他都是没办法对等的关系。当然,也见不得光,连恋爱都不能算吧。

    煮的咖啡是高度烘培过的日本的豆子,浓重的炭烧气息瞬间在窜进我的五脏六腑,心情好了一大半。应该去逛逛商场吧!买一些新的衣服,颛一会喜欢现在的我吗?我呆呆的想着,应该作何打扮,做一个可以迷住他的女人,像青樱那样的。

    伴随着咖啡的气味,过去的回忆就像咖啡的分子似的一点一点凝聚起来。穿梭在我生命里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这些人,他们的音容笑貌就像放映电影一样,一个个出场,又一个个谢幕。

    “青樱,你真的要去吗?”那天的太阳各位的刺眼,也出奇的热。操场上的宋颛一在打篮球比赛,中场休息的时候他靠在篮球架下大口大口的喝水。我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抖动,大汗淋漓的样子依然潇洒。青樱说她今天一定要让他认识她。

    她径自朝他走过去,边走边从书包里拿出柠檬水杯。是LOCKLOCK的杯子,之前姨妈在商场给我和青樱买的,她是玫红色,我的是浅绿色。青樱用了两天,说在学校弄丢了,姨妈又给她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那么这个是新的杯子还是青樱用过的杯子呢?想一想,我脸就火一般的烫。

    我在离他们一米远的地方默默的观察着,内心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我希望青樱灰头土脸的回来告诉我宋颛一狠狠的拒绝了她,可是那样的话,青樱肯定会难过很久,而且,我也不能因为青樱认识他之后我也可以认识他了。我内心的独白是多么的充满矛盾。世界上,根本没有谁会拒绝青樱吧?如果我说的太绝对的话,那么至少,学校里的男孩女孩包括老师和家长都没有真正的拒绝过她,甚至真心实意的喜欢着她。在学校,她很受欢迎,也许是因为她真的很漂亮,也许是因为在别人眼里她始终是个善良、真诚的姑娘。这些已足够弥补她学习不够好的缺点了。

    看吧,没一会时间,宋颛一就接过青樱递上去的柠檬水喝了,他还冲她笑。果然,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青樱。艳阳下,高青樱也高我半个头的宋颛一和笑起来甜美的青樱突然变得比太阳光还要刺眼。

    青樱接近7点才回到家,姨妈很生气的问她为什么会比我回家晚那么多。我们是同年级但却不在一个班,我没有说话,像她眨了眨眼睛。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们老师今天留我下来单独补习,说是我半期考试没有考好的样子。“她堵着嘴,半带撒娇的模样就像半融化的甜筒。没有人会生一个因为温度过高而即将融化的甜筒的气。

    姨妈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招呼我们两吃饭。青樱朝我淘气的笑,然后大家安静的吃饭,姨妈电话响了。她踌躇了一下,进了房间。

    她小声的要给我说我离开后她和宋颛一的种种。听她的语气似乎我从一早就该离开。

    “晓语,你知道吗?刚开始,我也有些慌张,可是还是更加笃定他不会不理睬我的。天哪!现在想想如果他真的当时就不给我好脸色,那该有多丢脸哪。”

    她激动的说着。

    “对了,那个LOCKLOCK的杯子是上次我妈给我另外买的那一个。你知道吧,我递给他,他什么都没说,就好像很早就认识我一样,然后看着他喝下去,我就告诉他,这个杯子是我喝过的,你用了我的杯子,算不算是已经接吻了呢?这样的话,你要对我负责。”

    我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不要脸到了极限,她怎么可以这样,对颛一耍这些讨厌的花招。当然,我只是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还是迎合着她兴奋的情绪。

    “所以,你们现在算认识了吗?他一定很早前也很想认识你吧。”为什么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会那么空洞无力,仿佛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有任何底气。

    “也许是吧!太好了,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这样的感觉真好,他今天还摸了我头,就像一个早就认识的大哥哥爱抚自己的妹妹一样,他的掌心触摸到我的头发时,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呢。对了!他原来就ZHUAN一,不是DUAN一,以前我还以为“颛”字念“DUAN”了,哈哈……是不是好奇怪。”

    我真想大声的对青樱吼“够了,我不想听了,没有什么是比听你和宋颛一的事情更让我觉得烦躁的了。”还好,姨妈适时的回到桌子旁,我们又静下来吃饭。

    没错!从那天开始,生性敏感的我便开始和路遥有了相同的理论—如果要一辈子坐在一起吃饭,一定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吃。一辈子那么长,对面坐着讨厌或不怎么喜欢的人,再好山珍美味都能即刻间变成烂谷糟糠,食物多可怜啊!

    我不讨厌青樱,却真的没怎么喜欢过万丈光芒下公主似的她。

    姨妈幸福的笑容还没有能立刻收回,我没有过多注意,也许从那时候起,就注定了这个家的陨落,无声无息。现在想来,我深深自责自己的后知后觉,像乌龟一样缓慢。可是,故事里的乌龟不是才是最后的赢家吗?所以兔子可不可以睡一会?就一会儿呢?让我挤出那么一丝丝的时间去呼吸一下森林里自由自在的空气。

    我对姨父没什么好印象,他是个冷漠的男人。即使他的西服衬衫昂贵华丽,说话的时候温文儒雅,我也并不喜欢他。他对我、对青樱、对姨妈都不好。他是个把家都旅馆,毫无责任心的男人。这么说,可能比较过分,因为他还是会给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很多钱。他和姨妈离婚时,把房子、车子、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全部给了姨妈。姨妈变卖了所有不动产,她也走了,在我和青樱读大二的那一年,跟一个男人,确切的来说,是一个比她小10岁的男人远走高飞了。

    我见过那个男人一次,在姨妈决定搬走时。

    瘦瘦高高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木讷老实。我不知道姨妈为什么会看上这样的男人。她在临走前温柔地抚摸我的头,眼眸似波的盯着我瞧了又瞧,她叮嘱我照顾好自己,承诺过我会常常和我联系。可是,事实上,我只能在网络的蜘蛛网里搜寻她的蛛丝马迹,她去了爱尔兰,去了新加坡,去了法国….去了世界各国的很多地方。我时常去看她的部落格,看到她依然和那个瘦高斯文的男人在一起安然无恙的过着。

    深深撼动我内心的,只剩下了庭院里飘零的樱花树的树叶,在枯败了的的季节里,这颗树就像一个秃顶的老头佝偻着朝会挥手。

    姨妈以前常常坐在黄昏的庭院里织毛衣,我常常望着她美丽的背影静静的为她难过。那时候的她多么孤单寂寞啊!因为姨父几乎不会出现在我们的晚餐桌上。不过现在好了,落日的黄昏在最炫目的刹那间终于找到相配的七色云彩,在天空即将被黑云笼罩之际一起沉没下去。她甩下了我们这些阻挡她幸福去路的包袱,我不怪她,可我为什么那么难过呢?

    在我回忆这些过往的时刻里,我不知不觉满脸是泪。空荡的房间里,剩我一个人,我似乎就是为了回忆而活下去的,有一种人,真真正正的是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中。我就是那种人吧!

    我给路遥打电话,我不想要一个人了。再也不想独自一个人了。极少数的情况,我才无法不听从我内心真实的声音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