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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
[1]
冬天的早晨永远像沉睡了的湖水。每一次闹钟刺耳地响起，都像是一只烦人的野鸭子在平静的水面上扑腾。闹钟被按掉了，自己又重新坠入湖中。在湖水的中央是一团温暖的火焰。然而，浮力的平衡却好像被那只野鸭子打破了平衡，身体不由自制地往水面上浮。哪怕自己拼命地想要继续沉下去，但是，身体却不听话地终于浮出了水面。
楚可可睁开眼睛。
“啊！程思思。”楚可可抱着被子起身，说道：“你闹钟响了，快点下去关掉。”
自从进入一月份以来，程思思在一次早晨她无意识地摁掉了提醒她早起去图书馆的闹钟之后，之后的每一天早晨楚可可都是在这个刺耳的进行曲闹钟中醒来。因为程思思每天睡觉前都会把手机放到床下的桌子上面，以防止自己再一次无意识地摁掉它。然而，每一次这个闹钟都是吵醒了楚可可和林念，却吵不醒程思思。
程思思被楚可可的咆哮声惊醒，惊叫了一下，赶紧下床去摁掉闹钟。
声音结束了。楚可可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重新倒回被窝，想要再睡一个回笼觉。但是，没有多久又一个声音在她耳朵边上响起来。
“可可，可可。”
“可可，可可。”
楚可可有气无力地睁开耷拉的眼皮子，林念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
“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起来了？”楚可可细若蚊声地问道。
林念说：“走吧，陪我去吃早饭。”
“不去。”楚可可说。
“我们说好的今天要开始复习了啊。”林念说道。跨年夜过后，学校就马上要进入考试周。像楚可可和林念这种平时并不努力读书的人，想要考高分就必须在复习周下狠功夫才行。
楚可可听到复习两个字，自己脑海里做了很大的斗争才醒过来，慢腾腾地坐起来。
“行了，快下来吧。”林念说道。
[2]
虽然天气越来越冷，但是无论天空多么黑云压城，始终不见它下雪。于是，终日阴霾的校园里多添了几分萧瑟的气息。冷风飕飕地吹着，本来就掉得差不多的树叶再次被无情地扯走几片。
“你看，这棵树上的叶子又少了一点。”楚可可指着宿舍楼前那棵大樟树说道。
林念看了一眼，说：“确实少了一点。”
“风太大了，我感觉我的脸都要被吹皱了。”楚可可说道。
下一秒，林念看见楚可可竟然把她那条黄色的毛织围巾围着她的脑袋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像新闻里那些被波尔卡蒙住了脑袋只露出两只眼睛，活脱脱地把自己包成了一个阿富汗妇女。
“你不要这么惊世骇俗好吗？”林念吐槽说道。
楚可可说：“我只是冷。”
她们走进宿舍园区的食堂。一大清早的，食堂里面人很少，几乎看不见多少人。宁因说：“我去右边打牛肉粉。”
“你去吧。”林念说：“我吃炒饭。”
两个人各自打了各自的早餐，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宁因特别喜欢吃园区食堂的牛肉粉，做得比外面那些打着“正宗XX粉”牌子的店面都做得好。她说：“你吃过这里的牛肉粉吗？”
“没有。”林念说：“我不是很喜欢吃牛肉。”
“为什么？”楚可可说：“牛肉这么好吃。”
林念说：“可能跟我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回乡下祭祖的时候，看到过一头牛被杀的时候的场景吧。那个场景太血腥了。从那之后我就不怎么吃牛肉了。每一次看见牛肉就会想起那个场景。”
“原来是童年阴影啊。”楚可可说道。
“算是吧。”林念说道。
“对了。”楚可可说：“我昨天忘记问你了，你以后和汪海怎么办呢？”
“哈？”林念顿住。
“你和他不是高中同学吗？”楚可可说：“但是你偏偏拒绝了他。”
[3]
“说起来，我们还真是难兄难弟。”汪海举起手中听装的啤酒，碰了郑博远手中的啤酒罐一下，说：“同一天表白，同一天被拒绝。”
郑博远自从和楚可可表白失败后，心情一直处在低谷。虽然每一天课还是会去上，饭也会吃，可是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无精打采的，好像霜打的茄子。汪海是知道这里面的曲曲折折的。他本来想安慰他，但是自己也刚刚表白失败，完全没有任何立场。并且，在这件事上，安慰又有什么意义。于是，汪海便拉着郑博远喝酒、吃夜宵，放纵自己。
今天一大早上，汪海从外面提了一袋子听装的啤酒回来，把还在床上闷头大睡的郑博远叫下来喝酒。
“不是吧。”郑博远说：“又喝。”
“反正今天没课嘛。”汪海说：“你说，我们两个人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一个个表白都不成功。”
郑博远拍拍汪海的肩膀，说：“好了，不要总是沉浸在这件事里面，多出去散散心吧。”
“你知道吗？我高中暗恋了她两年。”汪海说：“那个时候我学习成绩不好，班主任就安排她坐在我身边，监督我学习。她生起气来可好看了，两道眉毛扬起来，大大的眼睛一瞪，特别可爱。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她了。可是，那个时候她是我们班成绩特别好的女生，人又长得漂亮，很多人都喜欢她。我什么都没有，成绩也是吊车尾……”
郑博远说：“你现在不是和她读一所大学嘛。”
“我之所以会读编导，当艺考生，也是听了她的建议。”汪海说：“我明明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但是我没有去，我来了这里，因为她在这里。”
郑博远问：“这些话你都对她说过吗？”
“没有。”汪海整个人都颓废下去，“这些话告诉她干什么呢，她又不喜欢我。”
大概每一个人都有这样艰辛卓越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许她并不是你这一辈最爱的那个人，可是，她是你情窦初开时第一个遇见的那个人，她的一颦一笑，她身上所有的动作、气味，你都记忆深刻，好像她在记忆里永远被柔光打磨了所有不好看的一面。在你的心中，关于她所有的一切都因为第一次而具有了不一样的意义。那是你第一次掏心掏肺地想要对一个人好，那是你感觉好像她如果想要一颗星星，你就真的愿意架起一座天梯去为她摘下一颗。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汪海说：“她又不喜欢我。”
[4]
王明菲发现自己感冒了，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虚浮无力。明明早上起床的时候还只是感觉有一点点头疼，以为只是自己昨天吹风的缘故。但是一来到教室自习，还没有十分钟，就好像有潮热感如渐渐漫进的水波一般从自己的脚底下升起。
她拿起手机想找一个人来待自己去医院，如果等下晕过去就不好了。但是，把整个手机的通讯录都翻过之后，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在这种时候没有任何顾虑喊他过来的人。她放下手机，不舒服地趴到桌子上。
自习教室里面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复习累了就趴在桌子上面休息一会儿，有很多人都是这样。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明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竟然烫德吓人。
她发现自己这样下去不行，在她的亲戚中就有人因为当做是寻常的感冒发烧不放在心上，最后竟然意外死亡的事例。王明菲努力振作了一点精神，收拾东西，打算自己坚持着去校医院，但是东西还没有收拾齐整，她就整个人忽地眼前一暗，晕厥过去。
“砰”地一声。
坐在她后面的男生疑惑地抬起了头。
一个不锈钢水杯滚到了他的脚边上。
他捡起水杯，轻轻拍了拍王明菲的肩膀，“同学，同学？”
然而王明菲并没有反应。他只好站起来探手将水杯放到前面的桌上，回手时一不小心蹭到了王明菲的脸颊，发现她的脸竟然烫得吓人。
他惊讶地摇了摇王明菲，然而王明菲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5]
中午楚可可和林念在自习的间隙到附近的食堂吃饭，却听到大家都在议论一件事。
“今天早上一个女生自习发高烧晕倒，被一个男生发现送到了校医院呢。”女生A激动地攥紧拳头说道。
女生B站在女生A的身边，同样星星眼说道：“太帅了，听说那个男生抱着那个女生一路狂奔！”
“对啊，还有人拍下了照片，传到了学校的论坛上。”女生A说道。
楚可可和林念听着邻桌的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件事，楚可可笑着说：“看来我们学校又出现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了。”
楚可可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在去年她们刚入学的十月份时，就有过一件类似的美谈。不过那一次的情节比这一次要严重得多。据悉是一个女生在晨跑的时候无意间掉进了湖中，她身后一个同样在晨跑的男生见状迅速地跳下湖去救那个女生。后来这件事被地方报纸和电视台大肆报道，作为正能量进行宣扬。而南明大学更关注的则是这一对男女后来成为了恋人。这也成为了南明大学学生间一桩美谈。
林念掏出手机翻了翻，动作忽然停下了。
“怎么了？”楚可可问。
林念把手机转过来给楚可可看，说：“她们说的那个男生，好像是江寒学长。”
校医院。
王明菲靠在病床上，床边立着挂输液瓶的金属架，一根细细的输液管吊下来，沿着一根银针没入王明菲白皙皮肤下隐隐凸显的血管中。
洛驿峰坐在床边上，说：“你发烧都这么严重了还不知道来医院看病吗？还硬挺着去自习。”
王明菲说：“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感觉好好的，哪里知道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洛驿峰不禁摇头说：“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倒下呢？肯定是之前你把流鼻涕什么的当做是小感冒，没有放在心上。”
王明菲嘟了下嘴，说：“好了啦，我现在是病患，你怎么对病患还这么念叨叨的！”
洛驿峰一下子语滞，好半天才说：“我这是为你好。”
这个时候，江寒拎着一袋子药走进病房，看见坐在床边的洛驿峰愣了愣。洛驿峰看见江寒，马上站起来，对他说：“是你把明菲送到医院来的吧，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没事。”江寒摆摆手，说：“这些是医生给她开的药。”
江寒把袋子递过去。洛驿峰接过去。王明菲对江寒说：“今天真的是多亏你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没事。”江寒摇头说，“那你好好休养吧，既然你男朋友来了，我先走了。”
“我不是她男朋友。”
“他不是我男朋友。”
两个人同时说道。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下来。两个人迫不及待的澄清却好像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过分强烈的澄清反而成为了某种欲语还休的掩饰。
江寒看着两个人，眨了眨眼睛。
“这些药多少钱？”为了缓解尴尬，洛驿峰开口问道。
“一共三十二。”江寒说：“校医院的药很便宜。”
“确实便宜。”洛驿峰扫了一眼塑料袋中满满当当至少五种药，大盒小盒，这要是放在外面的药店里面卖的话，绝对要上两百。
洛驿峰从口袋里面摸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四十块钱，递给江寒。江寒接过去，从钱包里面拿出零钱找给对方。他的性格一向如此。按照一般人而言，一般都不会计较这一点钱。但是，从江寒的角度出发，如果刻意不让对方给钱，反而让对方觉得难为情，这样做反而是自己主动让对方欠下自己人情，更加不道德。
“那我先走了。”江寒说道。
这个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江寒学长，洛驿峰学长，明菲学姐！”
房间里的人纷纷望过来，楚可可和林念站在病房门口，一脸惊诧地望着房间里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