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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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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5月2日,钟国素局长以淮安分局名义向公安部做出紧急汇报,一起由芳姨、金胡子、二青等嫌疑人为首,涉及数十名失踪女大学生的跨省拐卖人口重案浮出水面。

    公安部做出重要批示,将这一系列集合凶杀、绑架、囚禁等元素的案件列为省级重点督办案件,加大打击力度,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救出被困女大学生。

    淮安分局特警警员白引,已掌握被害人所在位置,两省公安派出一百多名武警将秦安县蒲家洼村团团包围,村民暴力阻挠执法,遭到武警制服。芳姨和她的傻儿子当场擒获,救出此村被卖少女共计一十七名。

    除此之外,那个被芳姨等人在意大利风情街公然抢夺的少女李幼仪下落不明。

    白引带武警将山间住房都搜索了一遍,终于在半山腰上一间烧焦的土房房梁下,找到一名满身黑炭、奄奄一息的少女。她正是李幼仪。

    看得出来,这几件残缺的破屋刚刚发生过一场极为可怕的火灾,而且极有可能是爆炸性火灾,乃至周围十几米的花草尽皆枯萎。蒲家洼的村民把警察当成仇人一样,无一人肯说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120指挥中心立即对李幼仪就行抢救,发现她轻微一氧化碳中毒,半身中度烧伤,尚有生命体征。好在发现得及时,否则这个女孩恐有截肢的危险。

    白引满怀歉意地目送着李幼仪被医务人员抬进了救护车,闭上眼睛,默默祈祷这个女孩能平安无恙。

    一圈明黄的警戒线高高拉起,现场痕迹人员、法医在土坯房内细细勘测,总共发现了四具烧焦的干尸。

    焦尸面目狰狞不可辨,其中两具为成年男子,呈侧卧状,头北脚南,尸身高度碳化,尸体上覆盖有大量衣物残骸。另外两具尸体则显得更为诡异,一男一女,骨架是搂抱在一起的,经大火焚烧后已不可分离。

    现场法医排除死后人为焚尸的可能,这两具搂抱的焦尸,和另外两具成年男子的尸体系生前焚烧致死。耐人寻味的是,女尸腹中有碳化的未成形婴儿,死时怀孕3-4个月。

    饶是惯看生死的法医和刑警们,也被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这一男一女拥抱的焦尸,很像是莎翁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殉情的男女主角。只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饮毒而亡,这对男女却是在拥吻中共赴火海。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当几位法医将尸体装进裹尸袋时,一个满头白发、身高只有正常人一半的老太太嚎啕大哭,她从警员的手臂缝里钻了进来,哭得声嘶力竭,一直在恳求:求求你们让俺在看看俺儿子嘞,求求你们!!

    老太太直哭晕了过去。村里有好事的妇女议论,她已经不是这几天第一次哭晕了。

    老太太没有名字,要是非得叫她名字,只能叫常王氏。这小脚老太太小时候就有算命先生的给算过,说她姓常王,常王,常亡,将来必遇丧子之痛,一尸两命。

    她之所以来这里哭,是因为裹尸袋里躺着的,有三个人她都认识,分别是她的大儿子、小儿子、大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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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姨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结合之前得到的证据,基本可以还原事情的经过。

    这个过程可以用一个残酷的成语概括:玉石俱焚。

    这桩案的犯罪团伙共有四人:金胡子、芳姨、芳姨的儿子、二青。说二青这个名字可能有些陌生,他的另一个名字叫——张尚海。

    张尚海本名叫张二青,曾经是个三本院校的内部维修工人,因为赌博欠下了金胡子十万余元的赌债。张二青根本无力偿还他的赌债,金胡子便见他长得人模狗样的,便威胁他加入自己的老本行——贩卖人口的勾当。

    于是,张二青换上一身旧西服,喷上两元店买的香精,再到发廊去整个头发,便摇身一变成了海归设计师张尚海。

    在网络社交圈里,张尚海是出入美国拉斯维加斯夜宴、到澳大利亚大堡礁旅游,逢年过节领国际大奖,还懂得嘘寒问暖、关心女孩子的小鲜肉。他还到网上P出八块腹肌的图片,以展示自己绝对的男子魅力。

    靠着这身行头,他在社交软件上骗了好几个单纯的女大学生,韦雪和孙思溪都在其中。

    张尚海在约会孙思溪时,这个小姑娘居然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小姑娘李幼仪。张尚海和她们在一家黑酒吧里见了面,这两女都有几分姿色,张尚海本以为能做个一箭双雕的好买卖,不想李幼仪却坚决不肯喝任何饮料,还发生了一系列不愉快的事情,倒真叫他棘手。

    李幼仪愤而离去,张尚海心里那叫一个可惜。不过好在孙思溪这个蠢女人死心塌地地喝了饮料,不久就陷入昏迷人事不知。张尚海把孙思溪带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随即叫来了金胡子准备交货,不想两个人却又因为报酬分成的问题起了争执。

    争执过程中,孙思溪迷药的作用已褪,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把他们的罪恶交易听得一清二楚。这个女人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拼命地跑出出租屋,还一边大声呼喊着警察。

    当时张尚海和金胡子都怕了,两个人冲上去合力把她拖了回来。孙思溪含着泪水给他们磕头求他们别杀自己,张尚海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金胡子拿出胶带缠住了她的手脚,因为怕她呼叫,顺便用胶带缠住了她的口鼻。

    两个人都被这一番闹腾吓出了一身冷汗,女大学生实在太麻烦,两个人想赶紧出手,便打电话给芳姨联系买主。芳姨拍胸脯说女大学生最好出手,安排好买家后,两个人掀开孙思溪身上的被子,却发现人已经被鼻子上胶带闷死了。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回天塌了。

    张尚海眼前一黑,吓得险些去自首,还是金胡子扇了他一耳光,说:你疯了,赶紧神不知鬼不觉地抛尸才是正事。

    张尚海:这个世界有没有鬼?

    两个人趁着夜色把孙思溪的尸体丢到了翠微山公园,金胡子知道那是座野山,北坡垃圾遍布,平时很少有人去。张尚海原本想把女尸丢到湖里,金胡子却自作聪明地觉得放在树上更能掩人耳目。

    完成抛尸后,张尚海猛然想起孙思溪的那个同学,李幼仪,曾经见过自己,如果孙思溪失踪了,李幼仪一定会在警察面前供出自己,到时候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恐惧像毒蛇的汁液一样蔓延张尚海的内心,金胡子知道这件事后,说,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这女人也做了。

    他们联系了芳姨,这才有了吉普飞车绑架李幼仪的一幕。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万万没想到的是,李幼仪身边的人就是特警!

    也因为这一次嚣张的飞车抢人,张尚海等人的行踪被暴露无遗。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金胡子控制李幼仪没有再使用胶带。他们直接开吉普车把她带到了废弃制药厂房,正当金胡子要侵犯李幼仪时,铁架子上的箱子砸在了他脖颈处,引发脑梗当场身亡。

    芳姨他们都吓傻了,这几天连着两条两条人命,这样的频见血光是极不吉利的。他们顾不上价格划算与否,直接卖给了常家二子常鼎。

    常鼎之所以敢买媳妇,是因为大哥常杰的媳妇就是买来的。在偏僻的蒲家洼之村里,这种行为已经是司空见惯。

    韦雪患有感情洁癖,因为男朋友陈炎有前女友的事耿耿于怀,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遇见了一个身心都无比干净的优秀男友张尚海,没想到张尚海用乙醚把她迷晕了,被卖到蒲家洼给老光棍当媳妇。

    老光棍常杰今天整整四十岁,家里有四十只羊。刚买韦雪的那一夜,老母亲、弟弟常杰和隔壁的沈婆子一起按着韦雪,常杰这才完成圆房。这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还有施虐倾向,动不动就打女人,还为了防止韦雪逃跑,给她手编了个竹笼子。

    难以想象,一个洁癖、敏感的女大学生韦雪,日日被一个嘴巴粘稠的老光棍搂着,还要忍受对方的殴打和谩骂。后来韦雪还怀孕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最大的心愿,就是期盼死神的降临。

    李幼仪来到常家以后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学姐韦雪,二人被暴跳如雷的常杰拖到院子中一通暴打,在这里,又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死神再次降临!

    一块砖头迎头飞上了常杰的脑袋,把他当场砸得鲜血淋漓。

    愤怒的村民看向房顶,那里赫然趴着一个身材矮小是瘦青年,并不是本村人。

    李幼仪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居然是陈炎!!

    他到底是怎么跟到这里来的,后来警察也没能查清楚。也许他在偷偷跟踪了李幼仪,也许是用了其他手段……也许冥冥之中,这个早已神志不清的男生还秉承着心中的一丝执念,使他跨越千山万水,来到韦雪的身边。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他是来救韦雪的!

    歇斯底里的村民把陈炎从房顶上拽了下来,陈炎连滚带爬地奔到韦雪身边,向村民们大喊着:让我们走,要不然我就跟你们拼了!!

    从韦雪那迷幻的眼光中可以看出,她当时一定是震惊到了极点的。

    陈炎紧紧搂住韦雪,韦含着泪水亲吻他的额头,抱着她拼了命就往外跑。

    村民当然不会答应。他们在这里已经生活了数百年,同宗同姓,一人有难,一个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会来帮忙。他们抄起了锄头、铁锨,有一个老人一边哭爹喊娘,一边死死抱住了陈炎的腿。

    常氏老母亲惨叫:哎呦喂,抢人啦,哎呦喂,天要塌嘞!

    常杰怒不可遏,跟兄弟常鼎两个人拿了一把丈二的大狼牙棒,关进了院大门,照着陈炎身上就是两棒子。狼狗被村长放出来咬人,陈炎只是一个瘦弱的大学生,“咕咚”一声倒在地上,被大黑狼狗扯下半条手臂。

    谁也不能动俺花钱买的女人!常鼎大喊着。

    慌乱中,李幼仪也挨了村民好几下,有两个壮小伙子怕她趁乱逃跑,把她关进了石头猪圈里。

    村民们还在围殴陈炎,常杰打得最是凶狠。

    韦雪被他们重新抓回了屋里,这个瘦弱的女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昔日的恋人快要被打死,终于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智。她将看守她的老母亲推倒在地,然后疯了似地拿起一盒火柴,直接点燃了放在厨房的煤气罐。

    “砰——”

    天地只剩下席卷一切的爆炸声。

    ……

    事情到这里所有的疑团已然解开,这桩重大跨省拐卖妇女案,终于落下了尾声。

    蒲家洼共有一十七名村民在这场爆炸中缺胳膊少腿,巧合的是,正好与警方从这村里解救的少女数目相同。

    常杰和常鼎兄弟俩统统葬身火海,他们的老母亲,常王氏,年轻时候从算命瞎子那得到的预言全部应验,老年丧子,一尸两命。

    张尚海最后是自首的,他自首的理由很奇怪,既不是良心发现,也不是害怕法律的制裁,而是——有厉鬼夜里找他索命。

    他说那个厉鬼穿着一身白裙子,长长的指甲要挖出自己的眼睛。他大声抗议着,既然警察是人民公仆,就应该有保护他的职责吧?

    ……

    白引带领专案组整理完案卷,打包,装封,然后把它们放在了对应的编号之下。

    世事如棋局局新,对于局外人来说,这串记忆将会被永远尘封在时光深处。

    白引向钟国素局长做出了最后的汇报,局长听罢唏嘘良久,说道:有你们在,我可以安心退休了。

    白引庄重地向老局长敬了个礼。

    外面阳光正好。环卫工人正在紫色的丁香花忙碌着着,市中心新建的花型喷泉,水珠与阳光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向人间投射出七种美丽的颜色。

    世上在没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了。

    白引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此刻的他换上了便衣,手里捧着一大束白蔷薇,叶子上还沾着露珠。

    现在,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要去做,在他心中,这件事不亚于抓捕坏人。

    十分钟后,他走进了市中心医院的大门。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