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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不曾忘国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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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下人从门外进来,然后快步走到坐着的管家身旁,附耳在说些什么。

    老管家闻言点点头,便站起了身。

    “公子久等了,宰相大人让您过去。”刘管家说道。

    “都说侯门深似海,晋国的宰相府却也曲折不凡,还得劳烦大人遣一名家仆为某引下路。”秋长生道。

    这位见惯了这种场面的老管家微微笑道:

    “公子是宰相大人见得最后一位客人了,还是让老奴为公子领路吧。”

    秋长生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刘管家转过身来,几步便踏出了偏殿的大门,他身子在门边顿了一下,像是在等后面的秋长生。

    秋长生大步跟了上去,随着老管家开始向大晋宰相齐里一所在的议事堂走去。

    两人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回廊,随处可见的仆人看到缓步而来的两人,都不由的靠边站立着,朝着走到前面的老管家恭顺行礼道:

    “刘老好!”

    “管家好!”

    如此声音不绝于耳,每当这时刘老管家总会面色严肃的点点头,等两人走远了,刚才行礼的下人,才如释重负的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一路上秋长生四处打量着,像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农家小子,管家一声不吭的带着路,秋长生自然也没有找话来说,在又走过一座圆拱门后,两人停在了一处屋檐下。

    推开这扇门,再穿过一个很小的院子,便就到宰相大人的议事堂了。

    世人常说侯门深似海,没想到大晋宰相这一处的府邸确实不浅!

    两人像是老友相识一般,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气氛竟然有些紧张。

    秋长生轻笑着摇了摇头,他抬手想要去开门。

    忽然,老管家一侧身体,闪到了一旁,他微低着头轻声道:

    “西府刘成方拜见府首大人!”

    老管家双手捧起一块玉佩,就是之前秋长生腰间挂的那一枚。

    秋长生收回了推门的右手,从老管家举着的双手中拿回了玉佩。

    他攥在手中,同样轻声道:

    “北府秋长生见过刘大人。”

    闻到此言,老管家行礼的腰杆好像更弯了一些。

    “大秦无恙。”秋长生道。

    此言一出,刘成方立马直起了腰,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秋长生收回了目光,他又变成了初来宰相府的那个自己,如同一位待人谦和有礼的教书先生。

    “辛苦了。”

    此后,秋长生推门而入大堂。

    ......

    “秋兄别来无恙啊!”坐在卧榻上的齐里一起身相迎。

    秋长生大步跨过门槛,笑着抬起手道:

    “六郎,数年不见,长生甚是想念呐!”

    齐里一笑容不变,伸手作请:

    “那是那是,长生兄请上座!”

    秋长生也不客气,稍作回礼后便从西面坐了下来。

    齐里一同样落座后笑道:

    “若是某没记错的话,如今秋兄应该与我同岁,如今我已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不过看秋兄如今的样貌,哪里像是五旬的老人,眼清目明,老夫看着可是羡慕的紧呐!”

    秋长生哈哈一笑:

    “齐兄为国为民,宵衣旰食,昼夜操持着,自然要比我这个闲人要愁了些。”

    愁了些?却不言老?

    ”好一个愁了些!“

    齐里一闻言哈哈大笑,他的胡子也跟着动了起来,秋长生笑着望去,只见齐里一双鬓已经斑白,就连束起的长发也夹杂着不少白发。

    老宰相一笑一仰之间,满脸尽显老态。

    秋长生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悲凄涌上心头,相遇相识三十载,时间骤然而逝,昔日老友重逢居然是这般情景。

    秋长生压下悲念,对齐里一说道:

    “六郎,我来此,有两问一求。”

    居宰相位近十年的齐里一,同样缓过神来,正色道:“长生兄请讲!”

    “何时隐退?”

    齐里一并未思考,而是直言道:

    “长生你是知道我的,做事要讲究善始善终,事情还没做完,我退不了。”

    “事情没做完?六郎,你以为就凭晋国这些国力,能打的下来这偌大的天下?”秋长生嘴角闪过一丝不屑。

    “晋皇已老,诸位皇子软弱无能,你凭什么认为在枭雄并起的天下,晋国能独善其身?”

    齐里一微笑道:“为一官职,便至死方休。”

    “六郎呐六郎!”

    秋长生哈哈大笑。

    “你齐六郎敢至死方休,你的门下情愿吗?你的门下愿,你晋国数百万的百姓甘愿去送死吗!”

    齐里一并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大晋本就被灭了一次国,大离分崩离析后,前朝老晋王的外侄,也就是如今的晋皇,重开大殿,才有了如今的晋国,晋国开国已经二百余年,如今君王都城气运尽散,六郎你要比我更擅长望气,这点你应该早就知道。”

    秋长生越说越生气,最后索性不再说了,他端起茶几上的茶杯,连饮了几口热茶。

    齐里一也是沉默不言,他望向空旷无人的堂外。

    不久前的热闹的人群对他来说,仿佛隔世般陌生。

    齐里一忽然发现,那种读书求知的真实感从他为官的那一天,就变得不再真实了。

    或许之前,所有热闹都与他无关。

    “长生,还读书吗?”

    许久后,尽显疲倦的齐里一问道。

    秋长生点了点头,同样不在说话。

    “世人都以为,我喜好诗词,以诗会友,若遇文采斐然者还会给他们一纸任令,所以晋国的文人几乎都要来到我这里试一试,当然还有不少其它国家的读书人。于是,光是诗词歌赋,我每天都能收好几箱。”

    齐里一笑了笑,接着说道:

    “我齐里一,那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这样选拔人才,我那里需要什么诗词歌赋,我需要的是定国安邦之策!来为大晋再续国祚的能相之才!”

    秋长生眼神不改,同样认真地望着这位如同乡下老农般的一国宰相。

    “他们只以为,我接连提拔王远、丁义、彭献他们,是因为他们诗词出众,独领风骚。殊不知这些人见我所言,并非诗词文雅,而是他们的安国之策!只要他们仔细思考了,真心想要为晋国谋出路,哪怕就算提出一件很小的条令我都非常的高兴,这要比我收到成箱成箱的诗词高兴无数倍。”

    平日里惜字如金的齐里一,此刻将自己隐藏数年的心声全都说了出来。

    秋长生嘿嘿一笑:

    “六郎,你倒不如直接给所有人都说明白,能提出定国安邦之策且有用者,便可为官!”

    齐里一有些无奈:

    “长生你就不要嘲笑我了,晋有门阀,选拔人才落不到我手里。”

    “那你就暗地里提拔一些人出来?打算为晋国的朝堂保留一些新鲜血液?”秋长生笑得更开心了。

    齐里一微笑着,并不否认。

    “士族门阀不动,晋国永无翻身之时!”秋长生一针见血。

    “秦国就比晋国好哪去了?”齐里一撇了撇嘴。

    秋长生闻言有些不快:

    “八百秦川大地已然全是科举选拔,其他的几百里大秦江山也正在大变。秦君何许人也,会看不到这一层?大秦的那些士族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逞强?”

    “士族门阀不阻止?”齐里一直起身问道。

    “已经被秦君打烂了!”秋长生直言道。

    齐里一突然哽住了,他没有接话。

    “该是多像啊,之前的晋皇和如今的秦君,只可惜只可惜啊......”

    这位老宰相挥了挥手,示意不想说了。

    “天色晚了,长生我们先去吃饭。”

    秋长生站起身来,直接问出了他心底的问题,丝毫不加掩饰。

    “晋国是否与诸国会盟,共伐大秦?”

    一语如碎石入水潭,砸水声忽起。

    门外顿时雷声大作,院子一侧的竹子沙沙作响起来。

    “陛下已经下了令,不结盟。”

    齐里一有些颤抖地站起身来,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秋长生独自站在堂里,望着走入风中的齐里一,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