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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七心里,他最亲爱的人有三个,就是辛师父,玑瑶,还有玑瑶的父亲方伯。最仰慕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青衣公子,还有一个便是辛师父。最怕的人也有两个,除了玄央大人,剩下一个,又是辛师父。
辛师父格外的疼爱他,却也格外的严厉。
许是做私塾先生的缘故,对他规矩多得不得了,什么不得在外闹事惹事,还不得太晚归家,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辛师父早上特地嘱咐他要早点回家,不要等太阳落山了才回去,十七嘴上答应得响快,却一早抛在了脑后,等再响起来,太阳已经都快没影了。他随手扯了路边的一枝杨柳,正不知如何交待,一抬头正看见玑瑶正在家门口等着自己,瞬间便将烦恼忘得一干二净,笑嘻嘻挥着杨柳朝她跑过去。
他拿柳叶儿轻轻砸着玑瑶,朝着院子里望了两眼,打探情况道,“哎,玑瑶,你看见我家辛师父了没有啊?他面色怎么样?像不像生气的?”
玑瑶红着脸避开,“没啊,想知道你自己进去看看呗。”
十七啧了一声,“我倒是想啊!”再咕哝一声,“也得我敢啊……”
瞧他这一天过得多悲惨,刚见完玄央大人,又得来辛师父这里提心吊胆的……
他在门外扭捏了半晌,眼看着玑瑶脸上也有要笑话自己的神色了,便鼓起勇气,提起胆儿自己走了进去,一下子跳到院里,没人,他登时松了口气,推开门大摇大摆便要进去,谁知脑后却被人轻轻一砸,十七“哎哟”一声,扭头去看,却见辛师父正拿着戒尺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可算知道回来了?”
十七揉着头苦着脸,“知道了……”
辛师父绕到他面前,将门轻轻带上,像是故意不让他进去似的,接着再一本正经地道,“你可知你今日犯了什么错?”
辛师父的脸上留着一撇八字胡,鼻梁处还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整个人是书生般的气质,配上这些,倒显得颇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来,十七瞄着他那一晃一晃的小胡子,有些心不在焉的,“知道……”
说完头顶就挨了一下,十七抱着脑袋痛的不知所以,却见辛师父还是一如既往地正经,“与人说话,要专心,切不可三心二意。”
十七叫苦无言,连连点头,诚心诚意地认错,“师父……十七知道错了……十七不该回来得那么晚……十七愧对于师父的养育之恩啊啊啊……”
每次他认错就只有这几句话,辛师父也听得腻了,抬眼看他,“错不在你回来的晚。”
他看着十七,眼底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慈爱,“无论你回来的多晚,辛师父总归都会等你的。”
辛师父的话说得很慢,带着丝若有若无的愁绪,十七一愣,却听他又是话锋一转,“可你今天的错,却是你在西巷那一出,别以为师父不知道,阿黄都跑来告诉我了,说是你又去人家说书先生那儿闹事了?”
好你个阿黄,不就是来我师父这上过两天课么,不好好当那臭老头的跟班,居然敢跑来这告我状!
十七简直咬牙切齿,面上却是一脸苦色,“我……”
辛师父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叹道,“十七啊十七,不知你长了这一岁,会否让师父我老人家少为你操点心啊……”
看样子辛师父并没有要责罚他的意思,十七不由得一愣,抬头去看,辛师父却是已然转身,轻轻将门推开,朝屋内走去。
十七跟着走进去,却不由得愣住,屋内桌上摆了数根蜡烛,每根都摇曳着晕黄的光色,他素来眼力极好,上上下下都看了遍,正好是有十七根。再朝桌上看去,摆满了各色的小菜,还冒着丝丝热气,饭菜中间围着一盘长寿面,中间用荷叶垫着,放了只大大红润的寿桃。
十七愣了很久很久,才突然想起来,今天,似乎,是他的生辰,十七岁的生辰。
他突然觉得心头一热,连带着眼眶也是一热。
自他有记忆以来,也就是六岁起,辛师父每一年都会给他过生日,每一次都无比的丰盛,做了一桌的菜肴,还有一个大大的寿桃,蜡烛从七只,变成了十七只,他生在春天,可摇曳的烛光带来的热度,总是让他心里,变得比春天还暖。
他扭头看着辛师父,不知道该说什么,“师父……”
辛师父却看着他,眼上布了雾气,“孩子,师父祝贺你,又健健康康,如此平安快乐地长了一岁,也希望,以后,也能如此,平安喜乐……”
十七心中无比感动,只知道点头,完全说不出话来,门外传来一声大笑,打破了这番氛围,却是方伯推门而入,笑道,“好你个辛有,整个下午都使唤我帮你的好十七做寿菜,怎么还不去我家邀请我过来?非要我厚着脸皮过来才好么!”
玑瑶跟在方伯身边,也是满脸笑意,许是二人老早就在外头等了,不忍打扰他师徒二人的意境,可闻着菜香到底是忍不住了,便自己主动不请自来了,辛师父眼中的雾气终于散去,换上了笑意,像是难得那么高兴,“说的什么话,还能委屈你不成。”
他与方大楠相识十多年,也早已成了挚交好友。也多亏这方大楠以前是在大户人家做掌勺厨子的,烧得一手好菜,才能请他帮忙做出这一桌好菜。
玑瑶凑到十七面前,帮他抹了抹眼角呼之欲出的泪,再又装做没事般的拍拍他的肩头,轻声道,“十七,吹蜡烛呀。”
方大楠更是过来揉着十七的脑袋,“好十七,今年的蜡烛,可比去年还又多了啊,吹起来,可别嫌累!”话一说完,连带着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十七点点头,无比认真地将蜡烛一根一根吹过去,待都吹灭了,在心底默默地许了个愿,这才笑道,“来吧,今天小爷做寿,大伙儿别跟我客气啊~”
四人顿时又笑开来,辛师父点了根桌烛,大家围坐一团,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这样美好的夜晚啊,十七想,如果一辈子都能这么美好就好啦。
他又想起来自己的愿望,便从饭碗里埋出脑袋,向着三人一一望过去,最后再深深看了辛师父一眼。
愿……辛师父,玑瑶,方伯,一生平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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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总觉得,自己的生辰那天,月亮总是很圆很圆,甚至要比中秋还要圆,还有星星,星星也很多,漫天的星辰,像是一粒粒珍珠,又像是一条长长的银河,让他看得不禁眯起眼睛。
玑瑶不知是什么时候也爬上屋顶的,坐在他面前,小手轻轻跩着他的衣角,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十七扭过头看她一眼,这丫头就是这样,明明那么恐高,可还是老是陪他爬屋顶。
于是他便拍了拍玑瑶的肩膀,像是安抚一般,“玑瑶,别害怕,你看天上的星星。”
玑瑶听话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果然不那么害怕了,忍不住赞叹,“好漂亮。”
十七“嗯”了一声,“玑瑶,你会想你的母亲么。”
玑瑶摇摇头,“不会,”她叹了口气,“我出生母亲就去世了,我根本不记得她的。”
可是我会……虽然我也不记得。十七在肚子里轻轻地说了一句,却没说出口,只沉默地看着星空,突然又道,“玑瑶,我有点想他了。”
“谁?”
十七摇摇头,还是没回答,只在心里静静地想,我的青衣公子啊,此刻你在想着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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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央是天崖阁的四大护法之一,天崖阁,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门派,五年前老阁主陆严因病而隐居,第二任阁主便由老阁主之子陆青浔接任,陆青浔接任时不过刚刚及冠,难免会遭到江湖人多多少少的不满与怀疑,谁料这位新阁主刚刚上任,便一整天崖阁阁规,精简人马,此后又在江湖上做出过不少丰功伟绩,如今五年过去,不仅不再有人对他的阁主之位心存芥蒂,甚至在江湖上人人提交陆青浔这个名字,都不得不百般赞叹钦佩,赞他年轻有为,只怕是要与江湖三公子有得一拼。
可玄央却知道,她的阁主,其实根本不需要与江湖三公子拼什么名声……那名声,本就是属于他的。
她想她会永远保守这个个秘密,她多么庆幸只有自己知道这个秘密,像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一般,虽然,那个人留给自己的,只有淡漠。
可她高兴,她高兴到,听到市井百姓,都开始最最赞颂,最最崇爱他的时候,都要为之庆祝一番。
她高兴到,一口一口灌着烈酒,望着漫天星空,与明月共舞,满面醉容,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
高兴到,失去所有自己的姿态。
她以为,这是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可她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正对着漫天星空,紧闭着眼睛,任凭身旁那个恐高的姑娘怎么摇晃,都睡得如同死猪般沉重,嘴里模糊不清,用旁人根本听不清楚,也根本不会听的懂的声音,一遍遍梦呓着,“陆……青……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