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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幻想过很多她与陆青浔再见的场面,或许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他与她迎面走来;或者是漫天的花海,他对她露出温柔地笑意;再或许是一个街巷角落,像她与他第一次见面那般,他趁着星光轻揉地抚摸她的头发,给她递上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安抚她慢点吃,告诉她别噎着,再冲着她温柔地笑,柔声地告诉她:“别怕。”
她那时年纪尚小,他也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身形修长,仿佛像个大人一般,让她瞬间变得无比安心,又无比的温暖,心头的恐惧都散去了,她扯着他的袖子低声地喊:“哥哥……”
她的声音软而小,带着哭泣过后的沙哑与惶恐,小心翼翼的,像只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他却看了看墙外的动静,再次弯下腰安慰她,“别怕,我叫陆青浔……日后你来寻我,哥哥来照顾你。”
他说得轻柔,她顿时便不害怕了,只喃喃唤着:“青浔哥哥……”
陆青浔最后再揉揉她的头发,而后便从墙边越了出去,似是要替她平定外面的一切动乱。他也不过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罢了,十七只能听见墙外有人在叫嚣着,“哪里来的无名小孩?!还不快快给大爷滚开!”
她听见那对她无比温柔地声音突然变得无比冷酷,带着丝丝的寒意,听见她的青浔哥哥说,“或许我也该起个名号才是么。”
他淡道:“那就叫做……青衣公子罢。”
他的名字里带了一个青。
从此以后,江湖上多了一个青衣公子,青衣公子不会戴面具,只因为他说:“凡是能见我真容的,也便没必要再留在这世上了。”
十七知道他有多厉害,她听见墙外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也知道必定是她的青浔哥哥打败了那些坏蛋,但她却来不及问问他什么情况,更来不及等他回来与他再多说几句话……因为那时辛师父已经匆匆赶来了,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受了重伤,血肉模糊的辛师父就这么带着她逃走……后面的事情她也记不大清,只知道之后就来了杨柳镇,从此安家立户,也从此,再也没见过她的青浔哥哥。
直到有一年,她听说,江湖上有三位最为杰出的武林公子,其中一位,人称青衣。
直到有一天,她听说,天崖阁新任了年轻掌门,唤做陆青浔。
她大概是小时候脑袋受过重创,发生过什么事都记不清了,不记得为什么会有坏蛋来追杀自己,不记得辛师父为什么会受伤,她不记得太多,连自己亲生爹娘是谁都不记得,她空有一个过目不忘的本领,却又长了张容易忘事迟钝的脑袋,就连辛师父曾经让她背过的什么古怪菜谱,她虽是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可若是不使劲去想,怕也是要忘记的。她不会去问辛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去问,她一向懒惰,不喜欢为这些旧事自寻烦恼。可有件事,有个人,她却是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了。
她一直在等那个人,更是一直在找那个人。
她幻想了那么多与他重逢的场景,可现在,就在她面前,她记忆力里那张熟悉清晰的面孔,竟又变得如此陌生而又模糊。
他显然是不记得她了,就那么冰冷淡漠的一眼,而后便要离开。
十七恨不得一把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告诉他她是谁,问问他是否还记得她,还记不记得那个被他救过的小姑娘,虽然……虽然现在已经扮作了男孩模样。
但她只是愣着,到底是忍住了。还在伤心发呆,突然听得身后一声大喊,“师傅!!!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找你找得好苦!!!”
十七伤心的情绪顿时戛然而止,头发险些便要炸开来,她抬脚便想继续跑,然而前面跑来了一堆正在玩拨浪鼓的小娃娃,将路围得水泄不通乱作一通,她根本无从下脚。情急之中,她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竟转过身去,一把拽住了正在离开的陆青浔的袖子,整个人直接猫在他的身后,险些要贴在他的后背上。
被拽住衣服的陆青浔明显身子一僵,随后便站住不动了。十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浑身所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简直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她拽着他的动作不由得一松。
江少琅的声音却忽得愈发逼近:“师傅呀!!你躲在人家身后头做什么!!!是与我玩躲猫猫的游戏么!师傅啊师傅,你也未免太幼稚了一些吧!!”
被这个白痴这么喊,十七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松下的手再次紧紧拽住陆青浔的袖子,紧张道:“让我……躲一躲……”
陆青浔没有说话,更是没有动。
十七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一面暗自懊恼自己不该如此太过冲动,一面又想着木已成舟只怕放手也会给他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了吧……
还在苦恼着,江少琅已经一个大跳跃蹦到了陆青浔面前,傲慢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再勾勾小指头,大少爷的习性又上来了,只嚣张道:“起开。”
陆青浔静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也没动。
江少琅登时脾气上头,怒道:“本少爷跟你说话呢你到底听没听见?我叫你起开!”
陆青浔还是不说话。
十七猫着身子在后面,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江少琅到底不是省油的灯,“哎呦嘿”一声:“别以为你不说话本少爷就怕你了啊!我跟你说,少爷我还就是讨厌你这种长得比我好看的人,长得帅了不起啊?!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言罢便是一拳要上去,然而拳头虽挥出去了,却没砸到人,反倒是江少琅扑了个空,直直栽在地上。
他这一栽倒好,瞬间吓哭了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娃娃,江少琅心中愤恨无比,烦躁至极地冲那群小屁孩使劲摆手驱赶:“滚滚滚,都滚远点,省得本少爷我大显身手一不小心伤着你们,然后就知道在这哭哭哭!”
小娃娃们哪里听得懂,只当是遇见了大坏蛋,瞬间哭着跑了。
江少琅揉揉自己那摔得不轻的一张俊脸,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头一看,却不知那一脸冷峻的小子什么时候闪到了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仍是一言不发。
他心中怒极,忍不住骂骂咧咧道:“臭屁不哼一个,难不成还是个哑巴!本少爷今日就打死你!”他向来骄纵惯了,对十七今日的一番打揍心服口服,不代表现在对这小子也心服口服,毕竟陆青浔并没有动手,江少琅又看不懂身法,只当这小子是侥幸躲过,于是便二话不说又是一拳挥了上去。
可陆青浔这次却仿佛没有要躲的意思,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眼见着江少琅那一拳便要挥到他面前,躲在他身后的十七心中顿时大急,什么也顾不得,绕到他面前便是将他朝后重重一推,”小心!“她脱口大喊,而自己便为他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江少琅虽不会拳脚功夫,但力气还是有的,何况这一拳又是卯足了气力,十七被揍得重重一咳,整个人一个踉跄便朝前跌去,正被一双手稳稳扶住肩膀。
陆青浔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有些捉摸不透又复杂无比的情绪,他扶住她,忍不住低声开了口,“你……”
十七面色却是惨白,好不容易才从齿缝间憋出一句:“你傻啊……都不知道躲……”
陆青浔没有继续说话,却是微微怔住。
江少琅看见眼前场景,几乎便是要呆了,他震惊地看着自己就这么硬生生地揍了自己师傅一拳,还差点把师傅揍飞,登时懊恼不已,只知道呆若木鸡地看着师傅,一脸茫然,恨不得拿一拳是揍向自己的:“师傅……”
坏了,他不会把师傅给打死了吧?这可如何是好,以后他找谁来传授自己绝世武功了?
这边厢他兀自懊恼,那边厢陆青浔的眸光已然冷冷望了过来,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就这么看了江少琅一眼,而后半搂着虚弱的十七的腰,居然就直接这么运用轻功飞走了。
江少琅更是呆若木鸡到不能呆若木鸡,这人居然还会飞?难道又是一个绝世高手?他刚刚居然差点把绝世高手给打了?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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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陆青浔并没有带十七去什么多远的地方,只不过掠过了几条街巷,到了一处较为静僻的小巷中,将十七轻轻放下了,而后静静地看着她。
十七身子正虚弱,被他这么半搂着一飞心中更是震惊无比,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心情,只知道呆愣着回看着他。
陆青浔再看了她一眼,见她额头上因疼痛露出的几滴汗珠,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很疼么?”
十七心中一动,不知该回答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咬咬牙再摇摇头:“不疼……一点儿也不……”
那是替他挨的,所以不疼。
陆青浔看向面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看穿他是在极力隐忍,终于忍不住放轻了音量道:“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那一拳?”
十七愣了愣,喉咙忽得一哽,状作无谓道:“因为……因为方才是我把你牵扯进来的呀……这么冒失地就抓住你……我当然……当然要帮你……”
陆青浔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问,像是理解了她这个答案。而后他又道:“我站在那里不动,原本是想教训那人一下,不过还没等他拳头挥上来,你却将我推开了。”
十七脸不由得一红,原来是这样啊……自己居然还瞎操心,白白挨了一拳……
陆青浔再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知道你很疼。”
十七忍着疼痛,却不由怔住。
他从袖中掏出一瓶药丹来递到她面前:“吃一粒,剩下的抹在伤口上,便不会疼了。”
十七凛然惊住,诧异地抬头去看他,却见陆青浔也在静静低头看着自己,目光中不似方才那般的冰冷,竟似乎,带着几丝难以察觉的柔和。那是她熟悉的目光,她内心中忍不住欣喜,却不敢多说什么,只颤着手接过那个瓶子,声音都是抖得:“谢谢……”
她的目光很谨慎,又小心翼翼,带着一丝的惶恐与紧张,还有一些陆青浔看不懂的情绪在压抑着,但她的表情很乖,像个可怜的小家伙,又像个可爱的小动物,让他忽然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发。
但是还没动作,陆青浔又不由得僵住。
他看着面前这个接过瓶子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么一个大男孩,他陆青浔居然会觉得他像小动物?
于是他淡淡道了声“不用。”接着恢复他一贯淡漠的姿态,起身便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