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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第二日清晨,与其说是睡醒,不如说是被香醒的。
她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麻利地穿好衣服,寻着香味儿便跑了出去。
一路追到前厅门口,香味更是愈来愈浓,她在门口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昨日见过的美人儿,似是叫绿怜还是什么的,面色红润美妙动人,她看见十七时也稍有一愣,随后调笑开来:“十七公子在门口作甚,还不快进去?”
十七得了准允,当即答了个响快,笑眯眯地钻进了门内。一到厅内,却是有些愣了。
厅内中央只有一张圆桌,桌上摆满了各色的菜色,飘香四溢,着实令人垂涎三尺。桌边只坐了两个人,阁主大人不紧不慢地用着餐,眉目间尽是清冷之色,倒是邱溪子一眼瞧见了十七,兴高采烈地招手:“来呀十七,来吃早饭,都是邱谷的特色菜式,你一定喜欢!”
十七朝她那看了一眼,笑着点点头,而后乖乖靠过去,想了想,仍是认真地打了招呼道:“阁主……早,邱谷主早。”
陆青浔抬眼看了看她,像是才发现她似的,点了点头:“恩。”
“说了叫我溪子的嘛,”邱小谷主笑眯眯指了指身旁位子,“来呀,坐。”
十七登时有点尴尬了,这是个圆桌,邱溪子与陆青浔坐得稍有些距离,中间大抵只隔了一个位子,而邱溪子给她指的那个位子,便正是夹在他二人中间的那个。
她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眼见着邱溪子已经要将桌上那盘肉丸子吞光了,她才咬咬牙,绕过去一屁股坐下。
只是没想到一坐下邱溪子就开始给她夹菜:“来,尝尝看,这个是樱花鹿蹄烧。”
“这个是樱花酱牛肉。”
“这个是樱花小炒。”
“这个是……”
十七无语地看见面前那小碗越堆越高,她实在有些吃不消,正打算开口婉拒,邱溪子却主动停止了手下堆小山般的杰作,“咦”了一声,“哎,你怎么不吃啊?”
十七艰辛地从小山般的菜底下拔出自己被深埋的筷子,正打算开吃,一旁却忽然横空伸出一只筷子挡住了她手下的去路,抬眼便看见邱溪子意有所指地笑:“你先别急着吃嘛,”顿了顿,又道,“陆青浔这厮最喜欢喝我邱谷的樱花酒了,十七你知不知道啊?”
十七干瞪着眼瞅着那一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酱牛肉,口水都快成瀑布了,闻言只知道摇头,她是对阁主心怀不轨啦没错,但是总不至于变态到他喜欢喝什么她都要调查清楚吧。
邱溪子道:“那就对啦。”
对了?对什么了?
邱溪子已然将一罐樱花酒推到了她的面前,一面一个劲朝她眨眼,一边又卯足了劲儿朝陆青浔那边用小眼神瞄,嘴里振振有词道:“十七,我够不着,你给你家阁主倒点酒,啊,凑近点坐,顺便多夹点菜哈。”
十七注意力这才从酱牛肉上松散下来,却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手不抖,默默地端起酒罐慢慢朝陆青浔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些,而后再默默放下。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始至终没敢抬头看他的脸。
小手刚拿起自己的筷子,却忽听身旁有人开口道:“青菜。”
十七控制了半天的手终于忍不住抖了一抖,确认自己没听错这个声音,便连忙站起身夹了点青菜放在陆青浔碗里。
阁主大人喝了口樱花酒,尝了口青菜,又道:“小炒。”
十七赶忙夹了点樱花小炒放阁主碗里,想了想,又起身多夹了一筷子。嗯,小炒里胡萝卜多,对身体好……
陆阁主像是对这种差遣上瘾了似的,手中酒杯已干,便又道:“酒。”
十七又忙不迭倒酒……
陆青浔大抵还是没吃饱,低头静静喝着清爽樱花酿酒,再慢慢用着饭,头微微低着,倒仍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声音还是一如既往:“酱牛肉。”
一旁始终在一边埋头吃饭一边默默偷笑的邱溪子闻言一个没忍住瞬间被嘴里那块大大的酱牛肉呛得直咳嗽。
十七默默无言地看了看桌上那盘已经空空如也地牛肉盘,再看了看自己堆积如山的饭碗,终于小心翼翼地指指自己的碗道:“这……阁主,你吃么?”
陆阁主似是等了半天没等到菜,稍稍抬起头来,待看清十七那一片狼藉的碗和碗中那几块大大的酱牛肉,清冷的面色微微一僵,不说话了。
十七也不敢再说话,低下头死命扒饭去了。
吃完饭便要跟着邱小谷主一起去谷口迎接几位贵客。邱溪子与陆青浔走在前头,十七规规矩矩地和绿怜走在一处,按耐不住心下好奇地问:“来的都是些什么贵客?”
绿怜一向对白白嫩嫩的公子小哥最有好感,十七这么凑过来问,她便也乐意地解释了一番。
原来此番要迎接的,是来自东西两大派的贵客。
东西两大派,即是指东部神远庄及西部炎勇宫,神远庄庄主杜丞及炎勇宫宫主顾长峰皆是二三十年前江湖中风云人物,各领风骚数十年,哪怕是现如今年轻人一代的天下,江湖换代人杰辈出,杜顾二人也仍旧风采不减当年,威风凛凛。
此番杜丞与顾长峰路过邱谷,也是与陆青浔一样,作为江湖大派的代表被邀请去武林大会坐镇观赏的。
邱溪子作为谷内小主人,而陆青浔即便身为天下第一阁阁主,在其二人面前也还是晚辈,所以必然是要一同出去恭敬迎接的。
十七对杜顾二人有所耳闻,虽从荀欢老头那听来的都是些八卦花边消息,但好歹知道这两人的厉害,心中不免也生了唏嘘敬畏之心,不再说话,乖乖跟着绿怜一起去了。
谷口的风不比谷内和煦,却也温暖,伴着偶尔从谷中飘过来的几片花瓣,倒也是心旷神怡。
几人到了谷口,颇是舒适耐心地等候,没多久,便见着山谷外远远有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两位皆是老当益壮,一人笑容满面,另一人却是一脸威严肃穆,笑容满面那人披了件青色大氅,面容难掩年轻时潇洒俊逸,不难看出便是素来以平易近人笑面示人的杜丞杜庄主,而威严肃穆那人则是一身棕衣,简单利落,步伐间难掩豪迈粗犷之气,正是英勇神武之炎勇宫宫主顾长峰。
邱溪子当即便迎了上去,声音爽利轻快:“杜伯伯,顾伯伯,你们来啦。”
神远庄以轻功闻世,杜丞脚步较之顾长峰自然更为轻快,他没两下便甩开了身后那一堆神远庄的下属和炎勇宫的人,几乎是飘到了邱溪子面前,下巴上那一堆青色的胡渣丝毫不显老气,更是笑得有如一个顽童:“我说小溪子啊小溪子,你叫我什么?伯伯?啊,你怎么不干脆叫我爷爷?”
邱溪子故意道:“好啊杜爷爷!”
杜丞当即一个爆栗砸下去,嘴上不饶人,“让你叫你还真叫,不知道你杜大哥我风华正茂么?!你瞧瞧我这英俊潇洒的模样,说三十都没人不信啊。你倒好,一声伯伯喊下去,顿时老了二十岁。”
邱溪子捂着脑袋嘿然一笑:“好啦好啦,消消气呗,杜大哥?杜哥哥?杜小哥?”
杜丞哈哈大笑,“这丫头,果真是像你娘年轻时候,古灵精怪!哈哈哈!”
邱溪子也笑,忽听又一人声音威严有力地传来,“真是胡闹,杜老弟年过半百的人了,如今在这些小辈面前,竟还装起年轻来?”
杜丞看着从身后走过来的顾长峰,脸色登时苦了:“顾兄,你这不是拆老弟台面么,好不容易年轻一次,还让你一句话搅了兴致。”
顾长峰容貌如气质般透着一股江湖中风雪拼杀的豪迈气概,肤色如古铜,脸上有些伤痕以及皱纹,不难看出时间的残忍印记。他向着邱溪子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故意向着杜丞打趣,只不过声音却是一成不变带着沧桑的严肃:“我只不过是将小辈们的心里话说出来罢了,五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长不大似的,也难怪江湖里有人称你为老顽童。”
杜丞哼哼了一声,他与顾长峰多年兄弟,奈何两个人见面便是拌嘴吵架,一路吵吵闹闹说说笑笑过来,没想到到了邱谷还是这般状态。不过倒也更显自然,也颇能看出二人这般亲密且无话不言的关系。
他刚哼哼完,却忽听一人淡道:“杜庄主,顾宫主,晚辈陆青浔在此先谢罪,对二位前辈有失远迎,还望二位莫要介怀。”
杜丞的目光这才被邱溪子身后那人吸引了去。
原来他一来便只顾着和小溪子说笑,都忘了她身后还有一堆人,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本该引人瞩目万分的人。那人一身青色长衫,面貌清冷俊雅,气质超凡脱俗,倒让方才一直嚷嚷自己英俊潇洒的杜丞,着实自惭了一把。
倒是顾长峰早就注意到了陆青浔,当即便拜了拜手,豪迈道:“陆阁主不必这么说,我二人与你父亲也有过交集,不过都是武林中人罢了,称不得什么前辈,倒是陆阁主你,年轻有为,年纪轻轻便有了如此诸多功绩,倒让我等残灯着实钦佩啊。”
杜丞也跟着道:“钦佩,钦佩,”言罢又嘿嘿一笑:“小伙子模样怪俊。”
陆青浔微微拱手:“前辈过奖。”
杜丞又笑:“俊是俊,不过我倒是想不明白了,你两人不该是仇人么,怎么还站一块去了?”又随意问向邱溪子,“小溪啊,你娘呢,你娘想开了?和天崖阁和好啦?”
他本性洒脱无羁,于是这番话也问得无比轻松,只不过一问完,气氛便瞬间尴尬了起来。
陆青浔没有做声,邱溪子也挠挠头不知该想什么说辞。
倒是顾长峰面色变了,斥道:“杜老弟,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上一辈的恩怨岂能落在这些小辈的头上来,陆阁主年纪轻轻,天崖阁与邱谷又素无恩怨,怎有仇人这一说法?陆阁主此次去往武林大会,邱谷乃必行之地,若按你的意思,邱谷不给放行,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
杜丞料想自己说错了话,当即有些尴尬,哂笑两声道:“得……我的错我的错……唉我就这张嘴贱……你说好好一人,长这么帅,怎么嘴就这么欠呢……”
十七始终在绿怜身后观望着,仰慕完这两个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前辈人物后,便是看着这些人说笑寒暄,只觉得杜庄主这人幽默风趣的紧,还自嘲嘴欠,她一直忍着笑意,这一下登时没忍住,便是一声轻笑出声。
这不笑倒好,这一笑便被人抓了个正着。在场的几位可都是些江湖人士,耳尖目明,尤其杜丞腿脚五官都还那么灵活,当即一声“哎嘿”出声,丝毫没形象地叫道:“谁谁谁,谁在后面笑话我的来着?啊?”
他倒还聪慧,晓得是笑话自己的。
只是十七这回却笑不出声了,她可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出风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的时候,却忽听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奔驰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愈来愈是清晰,随之响起的是一人吆喝的声音,那人声音极为清脆伶俐,带几分孩童不谙世事般的傲气,“嘿,大伙儿都让一让啦,让个道先,让我家主子先过去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