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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筠虽然正在坐月子,却自有耳目,也听说了李格格虐待下人的事情。
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宫里的人谁没打死过几个奴才呢,只是听说李格格因为侧福晋刚得的小阿哥小格格心里不痛快,一怒之下就砸了个碗,不料竟失手砸死了人。
沅筠一向不怎么记仇,对于李格格这种爱四爷爱作死的蠢事当笑话听听就过去了。她在家里的时候见识过董鄂氏处置犯了事的下人和想爬床的小丫鬟。有一回董鄂氏把家里的姨娘和庶出子女们全叫到正院里,叫几个粗壮的婆子堵了小丫鬟的嘴绑在板凳上,拿近三尺长男子手腕粗的棍子实打实的砸在背上,直到被活活打死。
沅筠那回连着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后来见得多了,对于李格格这种小打小闹反而麻木的很。不是她没人性,而是这个时代本就是人命如草芥,能自己好好活着就够了,正义感太强反而是自寻麻烦,
没过几日,四爷跟沅筠闲聊的时候,却是说起了这件事来。
七月份康熙奉孝惠皇太后巡行塞外,而此次四爷并不随行。他与太子胤礽留在了京中,处理一概事务。
沅筠曾经以为这些皇子官员每天都要上朝,后来她才知道,日日上朝的似乎只有雍正,现在执政的康熙不过是三日一朝。大Boss离京,不用上朝的四爷过得比之前稍微松快了一些,他亲爱的十三弟胤祥正得帝宠,随从康熙到塞外去了,四爷就不必时不时地进宫教导十三爷的课业。每日只需要去户部点个卯,便大可以回府歇息。
且虽说康熙临行前吩咐太子处理政务,四爷协助,但实际上太子毕竟是康熙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其能力手段非凡,什么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四爷基本上闲了下来,没有什么差事可做。
到了夏意正浓的时候,隐芳院里时时备着各色冷饮水果,沅筠月子里不敢贪凉,四爷倒是常常到隐芳院来蹭个凉气——隐芳院离前院书房略近一些,省得再绕上一大圈去正院。
四爷手捧着一盏冰碗去自己身上的热气,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李氏那事,爷会看着处理的。”
沅筠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多谢爷。”
四爷见她愣了,知道沅筠定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不禁叹道:“你呀,连自己的事都不上心。”
“李格格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爷瞧她那小胆子。”沅筠撇撇嘴,“她说两句我又不会掉块肉,连气都气不起来。”
“你倒是想得开。”四爷把冰碗搁在桌上,起身走到沅筠床边,搓了搓手,俯身慢慢地抱起小格格。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儿,这一对孩子已经渐渐长开了一点,白白胖胖的好不喜人。满人素有抱孙不抱子的规矩,四爷只有私下里会抱着小阿哥哄一会儿,平日里顶多就只抱小格格。
小格格一双明亮的黑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她完全继承了四爷的凤眼,睫毛细密狭长,眼尾微微上翘;双眉是典型的羽玉眉,灵秀柔美。单凭这眉眼,就可以预见此女长成后比不逊于其母,美貌值便可碾压爱新觉罗家同辈的格格们了。
不过她现在也不过只是个讨喜的小婴儿罢了。
大格格与四爷不甚亲近,二格格早夭,因此四爷对这一双儿女喜爱的紧,尤其是小女儿,更是恨不得时时抱着。他轻轻摇着小女儿,喃喃道:“咱们三格格长得真好,这么漂亮,阿玛以后一定舍不得把三格格嫁出门去。”
沅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头亲了亲小阿哥白嫩的脸颊,调侃道:“还有十几年呢,爷着什么急?您未来女婿现在也就刚会走吧?”
四爷有些窘迫。他掩饰似的蹭了蹭小格格的胎发,依依不舍地把她放到沅筠怀里,说了一句“爷有事”,就一阵风似的落荒而逃了。
沅筠:……这有什么好害羞的_(:з」∠)_
她逗了一会儿双胞胎,扬声唤奶娘进屋来把孩子抱到别处,方才躺下歇息一会儿。
到了晚间,四爷去看望福晋,只有沅筠独自用膳。沅筠口味重,而月子餐比较清淡,她勉强吃了个七八分饱就没了食欲,放下了筷子。
小孩子觉多,这会儿都已经喂饱了奶睡着了,沅筠自己好不无聊。她吩咐人把灯火挑的亮亮的,在小炕桌上摆上各色绸缎丝线,堆上几朵绢花消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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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意正浓。到了夜晚,街道上仍然没有一丝凉风,只能听到知了不知疲倦地“吱儿——吱儿——”鸣叫着,悠长而刺耳。夜幕低垂,一轮象牙白的圆月在深色的云彩中若隐若现,漫天的星子散发着莹莹光芒。
门房被这燥热的气息熏得昏昏欲睡。突然听得耳边有一青年男子声音沉声道:“这位小哥,劳烦通报一下,草民戴铎特来拜见四贝勒爷。”
门房生生打了一个激灵,晃晃头清醒了一下,抬手揉了揉眼有些迷茫地反问道:“什么?”
那男子不以为杵,又耐心地重复道:“这位小哥,劳烦您帮我通报一声,就说草民戴铎特来拜见四贝勒爷。”一边说着,一边握住门房的左手略摇了一摇。
门房手里被塞进了一个硌手的东西。他暗暗地用劲握了握,满意地将其收到袖筒里面,面上扬起一个稍带谄媚的笑容来:“好嘞,您在我这儿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这就去。”起身弯了弯腰,一溜烟跑进前院里去了。
身着文士袍的青年男子摸了摸下巴,对着门房的背影颔首笑道:“劳烦了。”
四爷晚上在书房里用了一笼素三鲜的灌汤包子和一小碗豆浆,现在正提笔练字。
他曾在养母孝懿仁皇后身边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也因此得到了康熙的另眼相看,得以被皇父亲自教导了一段时间。他练的是康熙所喜爱的董字,董其昌的书法崇尚平淡天真,因受到禅佛的影响,一笔一划中充满了古淡、散远的书卷气息。
四爷幼时曾得皇父评价“喜怒无常”,而每每提笔写字之时,情绪便能迅速地平静下来。起初是为了平心静气,然时至今日,四爷渐渐养成了每日晚间写上几张大字的习惯,日日不落。
苏培盛候在书房门外边,眼观鼻鼻观心。却见外面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从外面疾走进来,到了苏培盛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嘴甜道:“苏爷爷,外面有个二十来岁的先生求见呢,说是叫戴铎,特意求见主子爷。”说着便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探头探脑,伸着脖子往书房那边瞧。
苏培盛见他这不老实样儿便知这小太监定是想着法往主子跟前凑,不由得冷嗤一声,伸腿往他屁股上不轻不重的踹了一脚:“看什么呢!主子爷可没空理你。”说罢便一甩袖子往书房里去了。
只留这小太监一边揉着被踹了的地方往回走一边嘟嘟哝哝的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且瞧着吧,总有一日你得叫我一声爷爷……”
苏培盛进了书房。堂屋角落里摆了一樽铜铸的接天莲叶的托盘,上面立着一座一尺多高的冰山,化开的冰水沿着莲叶的柄滴滴答答往下流,落到下面的小荷叶上,正好冰着盛着酸梅汤和各色水果的几个冰碗。
四爷正好写满了一张纸。他把写满字的宣纸放到一边晾干墨汁,拿着桌上备好的手巾擦净了手,起身坐到桌边捧了一盏酸梅汤慢慢啜了一口。
苏培盛不敢细看,忙低了头,低声把有人拜见的事儿细细说了,说完便不再做声,听四爷吩咐。
上面四爷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酸梅汤,又从袖子里掏出素面白缎的帕子抹了把汗,呼出一口浊气,才道:“请那位进来吧。”
苏培盛领命下去了。
不一会儿苏培盛带着那位自称戴铎的青年文士回转过来。
此人一身朴素的深蓝色袍子,中等身材,眉目端正面白无须,一双不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倒是含着一股精明之气。他一进门先撩起袍角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学生镶白旗汉军戴铎,拜见四贝勒爷。”
四爷忙起身亲自扶他起来,口称“不必多礼”。接着请此人上座,问道:“先生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待戴铎细说原委,原来是个怀才不遇的,听闻四爷贤名,便意欲投入四爷门下,做个门客。
哪个皇子没有几个门人?当年在尚书房读书的时候,八皇子胤禩字不好,康熙还钦点了何倬当八贝勒胤禩的侍读呢,现在何倬不也是在八爷门下?四爷又问了几句,痛快地收下了戴铎,想着若有机会便寻个法子试探他一番,以观此人是否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