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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日,龙凤胎满一周岁了。由于康熙带着数字军团出巡未归,抓周礼便办得简单,只有亲近的亲戚朋友前来观礼。倒是宫里德妃赐下些小儿物件,添到了抓周的物品之中。而最后的结果还是很令人满意的,元寿抓了一本字帖一个小弓,得了个文武双全的好名头,福宜倒是抓了毛笔和胭脂,总之皆大欢喜。
谁知不出几日,宫里传出消息来,说章佳庶妃薨了。
闰七月,康熙帝谕曰礼部:“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为轸悼,谥为敏妃。应行礼仪,尔部察例行。”
至此,生前宠爱平平,死后也未得到尊荣的章佳氏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
十三爷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尽管哀恸不已,却仍要强打起精神来照看一双年幼的妹妹。
不过这些跟隐芳院都没什么关系。顶多就是因着四爷与十三爷兄弟感情更亲厚些,连带着四贝勒府的女眷比旁人多了份哀戚罢了。
沅筠抄完一卷佛经,吩咐宫女荔枝拿下去包好,方在面盆里净了手,叫人传膳。天气炎热,前几日厨房里做了热食上来,却叫几个主子都没甚胃口。沅筠见两个小的食不知味,当面告诉他们不可挑食,转头仍吩咐小厨房换了膳食单子。
前些日子工匠处做了学步车送来,铁铸的架子,下面大圆环上接了两对小轮子,中间六根铁棍子牢牢支住,最上面却箍了个酸枝木的圈,裹上厚厚一层小鹿皮。既不会头重脚轻翻了车子,也不会叫两个小的磨破了手心。
两个孩子一岁了,爬得熟练,一旦站起来想走两步,自己还走不大稳,又嫌弃别人扶着走得慢,于是一见模样可爱的学步车,两个小孩便如获至宝,一坐上去就挣脱了乳母的手臂,你追我赶嘻嘻哈哈玩得好不痛快。
眼看着日头到了晌午,两个小主子都出了一脑门子汗,站在旁边跟着伺候的奶娘丫鬟们便见高挑一些的朝颜姑娘挑了门口珠帘出来,亲自向两个小主子解释了几句,见小主子们乖乖的点了头才跟李奶娘一人一个把小主子从车子里抱出来,去屋里洗漱更衣不提。
小厨房专门伺候隐芳院的主子们,虽说看似比大厨房低上一头,实际上谁得的好处多,谁的日子过得更舒坦,大家心里都门儿清。就说这新供上的鱼虾大闸蟹,但凡进了四贝勒府,必有隐芳院一半儿,这可是连福晋都不说什么的。
两个小的擦了汗换了衣裳,才被抱到沅筠屋里来,三个人围着花梨木方桌坐了一圈,沅筠坐的是绣墩,两个小的坐的是带靠背的特制的婴儿座椅,怎么晃都掉不下来。孩子们折腾了一上午,下去汗才觉出饿来,他们跟着沅筠一日三餐都习惯了,福宜更娇一些,此时座椅里扭来扭去,小屁股下面的软垫子都蹭歪了,小声道:“额娘,福宜,饿。”
元寿身为哥哥略稳重些,却也微微红着小脸道:“元寿,也饿。”
“早该饿了。你们俩疯玩了一上午呢,能不饿吗。”沅筠示意乳母先喂孩子小半碗鸡汁粥垫一垫胃,接着一人给挟到碗里一个虾饺,“等会儿一人喝上一碗绿豆汤啊。”
福宜一听绿豆汤就苦了小脸。她随沅筠,喝绿豆汤最不喜欢里面的绿豆,有一回乳母喂她,小东西转头把绿豆给吐花盆了。
沅筠岂能不知?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喜欢,也没必要逼着福宜喝。便道:“额娘不给你放绿豆。但是你不喜欢吃就告诉额娘,不能再偷偷地吐掉了。知道没?”
福宜乖乖点点头。对面元寿却已经喝完了粥,他乳母正给他夹碎了虾饺喂他吃呢。
沅筠上辈子厨艺不错,自然知晓不少新奇又美味的新菜式。小厨房李师傅擅长做面食,澄粉的做法他虽不晓得,却是一点就通,忙包出两笼皮软韧透薄、虾鲜馅多汁的虾饺来。因是做给小主子们的吃食,自然不能用整虾,只好将刚捞出来的活蹦乱跳的鲜虾洗剥干净,拿臼杵狂风骤雨一般一阵搅打,又佐以肥膘丁、嫩笋丝及各色佐料,包成十二褶的半月形小巧花样,白色的皮半遮半掩地将嫩红的虾肉藏在怀里,可谓观之精巧可爱,品之爽滑鲜美。
元寿人小,自然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滋味。他迫不及待地又捏着小勺舀了一个虾蛟,用八颗刚长出来的小牙咬开软韧的外皮,“嗦”地吸了一口鲜香的汤汁。
“唔——好次!额娘,也吃!”元寿咽下虾肉,冲沅筠笑眯了眼睛。
我儿砸真孝顺!沅筠喜滋滋地想道,也挟了一个虾饺“啊呜”塞进嘴里。然后母子俩露出了相似的幸福表情。
福宜粥还没喝完,见哥哥都吃第二个白胖胖的小虾饺了,忙三两口咽下米粥,也不让乳母帮忙,学着哥哥的样子咬开一个小口:“嗦——”
接着双眼一亮,埋头大吃起来。
这两个小的倒有个好处:从没像现代的小祖宗似的,叫大人追着他们喂饭,一到饭点就乖乖吃饭,省心的不得了。
沅筠看他俩吃得香甜,不由得笑道:“可别瞅准了那一样儿啊,桌上这么多菜呢。”
新下的白莲藕胖乎乎水灵灵的,用醋清炒,别的什么都不用加,就感觉藕片脆生生的,咬起来“嘎吱嘎吱”的,爽口又开胃。
醋拌芹菜是入了夏以后基本上每日都有的,西红柿也是日日都上。沅筠怕放上砂糖容易坏了小儿牙齿,就吩咐下去把各色瓜果连同西红柿切成小块儿,甜蜜蜜的蜜瓜、水灵灵的桃子、酸甜可口的葡萄、汁水丰沛的西瓜……花花绿绿摆上满满一盘子,就当是零嘴儿了。
还有白汤鸡肉丸子,一粒粒雪白的胖丸子安静地卧在清澈的高汤里,一旦舀起来一口下去,乍一品尝也许平淡无奇,但是细细品味,松软的鸡肉、嫩滑的香蕈就会在味蕾上跳起一曲慢节奏的朴素舞蹈,令人久久回味。
待到吃饱喝足了,母子三人皆懒洋洋地挪到窗边的榻上。隐芳院除了西南角上开出一块地来种些瓜果蔬菜,其余各处都种满了高耸入云的树木,一到夏天,层层叠叠的树冠将隐芳院遮的严严实实,好不凉爽。是以隐芳院用冰最少。
若非如此,沅筠也不敢让俩孩子在日头底下玩一上午啊。
小窗上薄薄的糊了一层银红的霞影纱,挡得住蚊虫,挡不住清风。福宜刚吃饱了还有点困,不一会儿就精神起来,闹着要出去玩。元寿则淡定地看着妹妹闹,没有一点表示。
沅筠觉得福宜大概随四爷,据说四爷小时候也挺,呃,活泼好动的。
不过老是坐学步车对小孩儿发育不好,沅筠便叫她身边的小太监王以诚去前院把百福抱来。
百福认旧主,一进了门就亲亲热热地跑到榻边上,尾巴摇的跟风火轮似的。天儿热,它也热,粉色的舌头伸出来不住的“哈哈”喘气,沅筠看它那一身毛都觉得怪热的。
沅筠自打怀了身子就把百福抱到前院养去了,等她生了孩子,又想起上辈子新闻里说家养狗狗咬伤了孩子,以防万一便偶尔抱回来几回,等晚上再抱回去的。即便如此,百福见了她依旧亲热得很,沅筠不免生出些愧意来。不过到底是做了母亲的女人,哪能容得自己的孩子受到哪怕是一点伤害呢?
元寿和福宜打小就在隐芳院里没出过门,头一回见到这般庞然大物,居然不害怕,反而眼巴巴盯着那顺滑的狗毛,试图伸手摸上两下。
沅筠失笑,牵着两只小手分别在百福背上摸了摸,百福便用湿漉漉的鼻子在小胖手上嗅了嗅,欢快地舔了他们一手口水。
“狗狗,舔我了!”福宜高高举起小手向沅筠炫耀,还没等她回应,就咯咯笑着扑过去一把搂住了百福。
沅筠吓了一大跳,却见百福黝黑的眸子温和地看了她一会儿,乖顺地“呜呜”了一声,慢慢趴下给小姑娘当玩具。
“好乖。”沅筠蹲下摸摸百福的脑袋,道:“元寿不来跟百福玩吗?”
不料元寿摇了摇头:“元寿,不想玩儿。”想了想又道:“百福,一个,不够分。”
还懂得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孩子真是……沅筠失笑,道:“等你阿玛回来再跟他要一条小狗,不就够分了吗?”
元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在妹妹的呼唤声中跟过去滚成一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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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以诚也算是隐芳院的老人了。
但凡皇子后院这些品级比较高的女子,都要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一个聪慧忠心的心腹宫女以及一个大太监,方能在后院争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而王以诚自打进了隐芳院的第一天起,就牟足了劲儿,意欲成为侧福晋身边的红人儿。在他看来,这位侧福晋主子有身份有容貌,性子又讨喜,不得宠简直是天理难容。对于王以诚这种无牵无挂孤身一人的太监来说,真真是将自身荣辱系于主子一身了。
待到侧福晋产下龙凤胎,王以诚更是看到了希望。
沅筠也确实考虑将王以诚收为心腹。如今她入府将近两年,差不多站稳了脚跟,更是有了孩子傍身,若不好好规整人手,难免不会再次发生张格格的事情。那一回不过是福晋想给自己添个助力,若下一回是别人要对沅筠甚至孩子们下手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不错,可沅筠更愿意把先机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过王以诚这个人还需要观察。
沅筠抚摸着百福颈后的软毛这么想着。两个孩子已经玩累了,乳母丫鬟们仔细地给他们洗漱更衣,便并排躺在沅筠那张不小的千工拔步床上睡着了。百福懒洋洋地趴在沅筠怀里,半阖着眼睛,一副惬意的样子。
想完了人事,就得琢磨一下狗事。
百福暂时不能住在屋里,沅筠前世看过一个新闻,说是狗狗咬掉了家里小男孩的丁丁……夏天热,俩小的还穿着开裆裤呢,沅筠可没胆子验证那条新闻是不是真的。就算小孩子身边有人看着,可万一有个疏忽呢?沅筠赌不起。她想起上辈子连想都没想过的别墅……狗屋,起身穿了绣鞋,抱着百福一手挑开珠帘,嘟哝道:“百福,你住的比人可好多啦。”
沅筠想的那种狗屋,就是尖顶的双层小别墅,方格子窗户,雕花大门,旁边儿伸出来一块阳台,屋顶上还能种花,放在现代就是典型的人不如狗系列。她大学的时候选修过素描,虽然用毛笔跟用铅笔笔触完全不同,但是好歹具体的尺寸结构标得很明白。
沅筠画完一幅西式小别墅,自觉非常满意,便唤来王以诚叫他拿去工匠处做出来——不使唤他干活,怎么收为心腹?
隐芳院那边自得其乐,菊院两人却是各自心怀鬼胎了。李氏琢磨着给乌雅氏下个绊子,乌雅氏也琢磨着养好身体等四爷回府再邀宠。反观随驾的四爷,却是没空想许多有的没的:他貌似发现了一种不得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