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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挂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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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圣驾回京,已是八月底了。因着临近颁金节的缘故,宫中诸人便开始筹备起来。

    “颁金”,在满语中意为满族命名之日。女真各部统一后,□□皇帝于天聪九年十月十三下诏废除女真的旧称,将族名定为满族。

    敏妃虽薨,然康熙却示意四妃好生操办颁金节。因而无论宫中宫外,一时间竟全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全然不见七月里敏妃过世时的哀恸。人死如灯灭,除了十三阿哥与敏妃所出的两位公主,哪有许多人是真心难过的呢。

    正院。

    “婢妾瞧着,咱们四格格倒比前几日又胖了一圈,真真像个年画儿娃娃似的,一身的福气。”乌雅格格斜倚在背后的软垫子上。她梳了个两把头,发髻上插了一支金灿灿的红宝石蜻蜓步摇,蜻蜓翅膀随着乌雅格格的话音儿,在她耳边颤巍巍的。她一手在微微隆起的肚腹上抚摸着,一手扯着丝帕掩唇轻笑,“不瞒诸位姐妹,婢妾现在啊,就只盼着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也好陪着他四姐姐一起玩。”

    李格格闻言斜睨她一眼,娇声笑道:“乌雅妹妹这话说得有趣儿,小阿哥和小格格哪能玩到一块儿去?又不是大阿哥和三格格,一母同胞的兄妹。你呀,若是生个可爱的小格格,才能陪着咱们四格格玩呢。宋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一句话便引得满屋子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宋氏身上。乌雅格格的另一只手也搭到了小腹上,微微笑着看着宋氏。

    只见宋格格木着脸抬头看了看乌雅格格的肚子,也不说是不是,只低声道:“便是亲生的兄弟姊妹,也得守着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

    乌雅格格一噎,顿时面色讪讪的。她转头求救似的望向福晋,却见福晋正一手搂着四格格,一手从盘里取了剥了皮的挂绿,时不时给四格格喂上一个。福晋发觉乌雅格格目光灼灼的,便抬首淡淡地道:“不管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终归是为爷开枝散叶,有什么好争的?”

    说罢,顿了顿,又倾身向沅筠,笑道:“多亏了瓜尔佳妹妹的法子,我近日瞧着我们四格格用饭用的多了,脸色反倒比先前还好些,可见还是你会调养孩子。往后我少不得得多多向你讨教一番了。”

    沅筠便笑道:“福晋过誉了。小孩子嘛,多用些饭、多活动活动,身体自然就好了,至于别的事儿,妾身也是两眼一抹黑,全靠嬷嬷提点呢。只有一点,福晋也知晓,我一向好搜罗些新奇的吃食方子,常给元寿福慧做些新奇的零嘴儿。以后我若得了好方子,也照样给福晋写一份来。”

    福晋颔首赞同道:“那可真是多谢你了,小孩儿不正是喜欢吃零嘴儿吗?上回的山楂酪就很好,四格格时不时的想着呢,还问我‘额娘,什么时候吃酸楂’呢。”

    闲谈间,忽闻外面小太监喊着主子爷快进门了,众人便各自起身整整衣冠,带着小阿哥小格格们,扶着丫鬟嬷嬷往门口去迎了。

    四阿哥回京之后,待面过圣,同几位兄弟们告别,大步往西五所走。远远的就看着门口亮闪闪的,原是福晋等人在门口等着迎他回府,不由得加快了步子,一壁走着,一壁对苏培盛道:“爷的几个箱子都送回府了?”

    苏培盛低头紧跟在四阿哥身后一溜小跑,恭敬回道:“回爷的话,箱子都放在正院,福晋说待爷回府了再把东西分赐给各位主子。”

    四爷闻言走得更快,快到了门口,却又稍稍放缓了脚步,往儿女们身上溜了一圈,温声道:“福晋与侧福晋操持府务辛苦了。”

    福晋不由得眼圈一红,却强忍着福了一礼:“爷才是办差辛苦。妾身等惶恐,只能顾好家里,让爷没有后顾之忧。”

    四阿哥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是。”

    他低下头,见元寿和福慧两个靠着沅筠,牵着手站在地上冲他甜笑,又见四格格被她乳母抱着,瞧上去比他离京前壮实了不少,便更觉心满意足,道:“回府吧,别热着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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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到了九月,却出了件极尴尬的事儿:十三阿哥把三阿哥揍了,还揍得不轻。

    这倒也罢了,毕竟皇家的阿哥爷们之间互相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连五阿哥、九阿哥这一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凑不到一起去,平日里见了面挖苦一两句还算是客气的。不过这当弟弟的把哥哥打了,少不了是要挨上一顿罚的。谁知这一回万岁爷却是向着小儿子,三阿哥去岁才得了郡王爵,热腾腾的郡王冠服估计还没稀罕够,就被一道圣旨褫夺了去,降为贝勒。

    沅筠颇为好奇,直到四阿哥下了朝换下袍服过来东院,方才告诉她:原是三阿哥在敏妃丧未满百日里剃了头,十三都快气疯了,红着眼就去把他三哥抽了个鼻青脸肿。

    下面年小的阿哥们都颇擅骑射,而三阿哥好文,骑射上面到底疏于练习,这回却是被弟弟打了个落花流水。

    “活该!”四阿哥暗地里这么跟沅筠说,“十三弟的额娘去了,他竟无一丝哀戚之色,可见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沅筠沉默不语,很快转移了话题,心中却暗道:“三阿哥跟敏妃顶多是个儿子跟庶母的关系,若真的伤心不已反倒有问题了好吗!”

    所幸四阿哥并不喜欢揪着一件事不放,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兴趣:给儿女启蒙。

    四格格年小,又是胎里带来的娇弱,夏日也受不得凉。福晋怕她不小心冰着肚子,连正院里都不敢放多了冰盆。因而四阿哥回府之后,倒是多被福晋赶到东院这里来消暑。

    龙凤胎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一见阿玛到东院里来,便一个两个满头大汗地往四阿哥怀里扑。四阿哥此时尚且年轻,面对两双充满孺慕之情的眼睛,到底也没法子像对弟弟和下属那样拉下脸来说重话,便一手搂了一个进屋里去。

    一掀开门帘,顿时一个激灵,浑身毛孔都被屋里的凉气震了一震。四阿哥定了定神,惊讶道:“怎么这么大的凉气?”

    “前些日子,我叫他们搬了个流水喷泉的鱼缸摆件进来,里面立上冰山,水循环流动,能多少凉爽些。”沅筠起身迎他们进门,又轻声吩咐道,“去端水盆布巾过来,夕颜去把冰碗端来,叫他们把井里湃的冰凉的瓜果挑好的切上。”

    天儿太热,沅筠怕腻得慌,并未吩咐小厨房做奶昔,只将西瓜、蜜瓜、鸭梨、增城挂绿【1】、无核白葡萄等各色鲜果切的切,去皮的去皮,一块块晶莹剔透地摆在口大底浅的白釉瓷碗里,底下不薄不厚地盖上一层碎冰。用小签子叉起一块儿送入口中,端的是冰爽可口、清脆多汁、甜而不腻。

    增城挂绿乃是贡品,万岁分赐到宗室各府里,四阿哥只不过得了一筐。福晋又不敢叫四格格多吃,分了一圈下来,竟是四阿哥自己书房里留的最多,便直接叫苏培盛全送到东小院来。正是皮薄核小,果肉洁白如玉,汁水甘甜微酸,再让冰块一镇,确实是消暑的佳品。

    元寿福慧两个小孩子,不宜贪凉,沅筠只吩咐一人少少的盛上一碗,又叫把桃子剥皮切了——正是从空间里种出来的桃子,恰逢院里桃树也硕果累累,便趁机换了换。这桃儿皮薄好剥,又是离核的,略微用力一掰,便能完完整整地把桃核和果肉分开来;又兼甜软多汁,粉白微黄的桃肉,轻轻咬一口便满嘴甜汁。【2】

    正好一岁多的小孩子也吃不了太脆的桃子,两个小人一人抱着一个碗,小胖手捏着一柄小竹叉,戳起一小块儿桃肉来,稳稳送进嘴里,再用小牙一咬——口鼻中满是蜜桃的清甜香味儿!于是都享受地眯了眼。

    福慧长到一岁,倒是越来越像四阿哥。沅筠看她顶着一张四爷脸做出享受的表情来,忍不住噗哧一声乐道:“瞧咱们福慧,生的越发像爷了!”

    四阿哥对着女儿这表情也乐了,戏谑道:“爷可没福慧这么馋嘴。福慧,阿玛说的是不是?”

    福慧却听得懂,立马撅着小嘴扭过身子去,道:“阿玛坏!”

    四阿哥大笑。

    沅筠看他开怀,突然想起一事,便放下冰碗,起身去倒了杯凉茶来亲自奉予四阿哥,道:“前些日子东边庄子上刚收了上好的肥蟹,我便想着咱们府里都去庄子上松快松快,爷意下如何?”

    四阿哥接了茶,浅酌一口。闻言却思忖了小半晌,反问道:“福晋是怎么说的?”

    沅筠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故作不知,忙笑道:“妾身先去问了福晋,福晋原也有些意动,只是费扬古大人的夫人【3】这些日子犯了旧疾,福晋意欲回娘家看望夫人,便托付妾身照顾着些儿四格格。”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耳边落下的一缕长发撩到耳后,耳垂上翠绿的翡翠珠子缀着精致的银蝶,蝶翅微颤,越发显得脖颈洁白,“乌雅格格说要留在府里养胎,张格格和宋格格说是要抄经书在佛前供养;李格格也说不去,说是着了暑气懒怠动呢。”

    四爷盯着那银蝶儿,低低地笑道:“罢了,爷带着你和几个小的去吧——咱们去大快朵颐,叫她们眼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