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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舍,痛极,却不后悔。
也许弃之,才是她最洒脱或自欺欺人的选择吧。
药栏花榭,女子靥铺七巧笑,俯弄柔兰。月儿初露半遮颜,楼台水阁其华谧而不宣。
若儿在苑外探头,转过身叹气,“小姐已经把自己关了整整一天了。到底出什么乱子了?”
写意,写画摇头表示不知道。
终于听见清柔女声传来,“若儿,将那坛‘君子’取出来。”
若儿心里一忑。
那坛“君子”是小姐当初与六皇子一同亲手埋在苑里紫叶梧桐下的。
那日小姐戏言,等六皇子君临天下那日,便取出送与他当贺礼。
绿竹摇绕,借着水色月光,若儿大胆打量了一下,发现小姐脸上只是带着皎皎笑意,无所它情。
“小姐……”总觉得不比往日,若儿开口道。
“若儿,你们早些歇着,今个儿我馋了,想尝尝这‘君子’酒的味道。”女子未多言,却不由生出距离之感。
若儿不情愿地退下。
揭开红泥小盖,微有香气,清而不淡。浅青色琼液一入银杯,美酒放香,绵绵悠长,启唇入喉,酒气浓而不酽,触之细腻。
一杯见底,顿觉肚里辣烈,后蕴脉脉。只觉空杯余香,经久不散。
南细细伸了懒懒的腰趴在冰凉石桌上,轻声道,“好酒!好个‘君子’酒。”
再倒了一杯,星眸微嗔,举杯对着酒坛子,“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杯杯酒入愁肠。
终是不胜酒力,手脚偏软,仰身斜斜滑躺入花药之中,手摇摇抬起,指着明晃晃的半弯月亮,“你,说你呢,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哈哈,原来我也会背诗呢……喂,你在笑我不像女人?我,我就是不像女人,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你还笑!”
眼前是一张笑靥夺目,眼波幽深的脸,气得她软软挥出一拳,却在半途被拦截。
“还是第一次瞧见细细喝醉的样子呢。”顾染白接到她回来的消息,从遥城急急赶来,一进了芍苑就看到她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模样。
听见声音,南细细醉眼微眯,支了另一支手撑起身子。
“小白来了啊,来来,陪我喝一杯!我今天高兴,救了那么多百姓,真的,很…高兴……”
顾染白一身浅青丹枫袍,衣角处绣有水墨色远山深岱景图,那做工精细无比,缂丝细极,显然出自苏杭第一名绣杜千手。
凤眼瞟到石桌上的酒坛,走近单手挥香,嘴角浅勾,“你倒是会享受,这天底下最后的两坛‘君子’酒竟会被你抢了去其一。”
“那是我耍祁……就是想尝尝味道,究竟哪里如此稀奇,现在觉得,酒劲也不过尔尔嘛。”
“哧……”顾染白看着面前的玉软花柔,笑道,“这‘君子’酒杯杯醉心,你瞧你,到底是醉了,在这儿说着胡话。”
眼前女子醉眼迷离,词不达意的模样。芳香盈鼻,他心弦隐隐作动。
“我陪你喝。”
顾染白叹气,长袍揽起,席地而坐于她身旁。
“好酒!”酒之纯冽,沁人肺腑。
“别,别喝那么快嘛……”
女子嘟囔着不满地抢过顾染白怀里的酒坛,“这酒…贵着呢……”
“呵呵。”顾染白酒醉酣耳之际,衣襟半解,丰彩天然。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小白……你,给我唱个歌如何?”
南细细半身伏在酒坛上,几分无赖道,“我五音不全,所以还是你来,助助兴吧……”
顾染白睨眼瞧她,嗤嗤笑起来,居然闲闲击箸而歌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声音低沉悦耳,飘逸动人。
细细愣神半晌,闷闷道,“别唱了,我不想听了。”
“细细。”顾染白面色醉意晕染,可眉梢眼角里却半醉意也无。“原来你真正喜欢的是当今北朝太子。”
“我没有。”
“细细,你当初骗得了所有人。可是现在呢,所有人都明了了。”
“那又如何?”
“对于偐修,你这样也是很不公平的。”
“他,也是不会动情之人的。”她头疼欲裂,自己似乎茫然无比,到底有没有喜欢上赫岱,她也不知,只觉当初种种本属玩笑,而今演变,连自己的心都不再清晰,混沌迂回。
顾染白仰头,墨发泻地,仪态绝色,张口含了最后一口酒,淡然轻笑。
偐修啊偐修,你早就料到细细心属之人了吧,可如今,这丫头糊涂至此,该如何收场呢?
月意荣华铺泄一地。
酒坛发出空响声,那罗裳韶颜缓缓后倾。顾染白手腕翻转,揽人入怀。
渐消酒色朱颜浅,欲语离情翠黛低。
顾染白稳稳站起,身形屹立。凝视怀中软香半刻,踏步向房间走去。
替深醉女子掖好薄锦被角,伫立一会儿,转身退去,不肯多留。
立于庭中,顾染白伸出手指抚着额角,摇头望月,笑意研研,“今晚怕是醉了。”
秋水淋漓,月色遗光,暧昧了这一醉方休的夜。
西域皇宫。
赫岱目光幽深,似有所思。
昨日她竟然为了他喝得酩酊大醉。
尽管之前,他早就了然那丫头心中所想,陪她玩一玩,无所大碍。
可事到如今,天下人都知了她南细细心属北朝太子。
事理太过明了了,反倒让他不愉。
西域的秋日,显得如此闷燥。
一群乌鸦从女子身后振翅飞过,袅绕着大团乌云密布……
“这,”颤抖着小手,深吸了口气,面前明显惨遭蹂躏的大片花药,“都是我干的吗?”
“是的。”
“是。”
众人静静候在身侧,出言指控。
南细细老泪纵横,心如死灰,“我那能治病能卖钱的‘舞茸’啊,你怎么就走得那么早啊……”
抬眼见到一地落红,猛吸冷气,“铃兰!谁…手贱把它给折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极有默契的不语,集体默哀。
顾染白被这惨绝人寰的哀嚎闹得醒来,只着了月牙白的内衫,倚门而至,笑而生风,“怎么了,这才知道心疼了?昨晚上折得那么欢,我拉都拉不住。”
失魂落魄呆滞的女子轻轻瞟了他一眼,继而轻轻飘走。
留下大笑出声的顾染白。
还好还好,这粗脑筋的傻子恢复甚快。
宛济堂。
以手支颐的女子百无聊赖地拨弄了几下算盘,长长哀叹了声。
“若儿,盛曜和蔡伯怎么还没回来?”
“据信说路上遇见山匪,便耽搁了几日。”
“没出什么事吧?这批药材甚是贵重,当然会被匪盗打上注意了。”
“没事没事,这次采货可是请了铁家镖局的二当家呢。”
“那怎么还没到啊……”
南细细又哀怨到,最近生意难做,特意遣了盛曜与蔡伯同去如今战火纷飞的北方采办贵重药材。
为的就是想在与西晏堂新一番的较量中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