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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断向前,自从离开校园,生活就在周而复始的工作日与双休日之间轮换,好在A市的天空这几天渐渐收起了阴沉的脾气,23楼的窗外又能见到久违的阳光了。前几天李灿告诉我说房子已经腾出来了,这周正好赶上王老头出差,工作不忙,加上天气好,我开始盘算搬家的事。这次全凭李灿帮忙才让我租到他姑妈在K大的老房子,要知道这种大学小区里的旧房即使破旧也非常抢手,而他不仅给了我留住了房子,还争取到了房租上的优惠,帮了我个大忙。可我其实一直还没去看过房子,只是预付了三个月的租金,连钥匙也还在他手上,想到这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李灿。”
“是顾欣蕊啊,”他的声听起来有些疲惫。
“你怎么啦,感觉很没精神似的?”
“这两天日夜颠倒,有点累。”
“不会是又去夜店鬼混了吧,”想起他以前那些不靠谱的所作所为,我忍不住说,“你可不能对不起雅南啊。”
“我说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我只是和…”
“和什么?”
李灿顿了顿,像突然卡壳的磁盘,恢复运作后不着声色的跳到了下一面,“没和什么,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哦,就是房子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把钥匙给我?”
“我刚好在K大附近办事,要不你下了班到K大南门来,我把钥匙给你,顺便带你熟悉下环境。”
“好。”我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一下班就飞奔到了K大。正值傍晚,绚烂的夕阳把江边的天空涂成了金色,K大南门镶着金边的树荫下,李灿正斜倚在树干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嫩叶。
我兴高采烈的跑了过去,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李灿,我的钥匙呢?”
“哎哟,我说顾大小姐,你就不能温柔点?”他说着装模作样的揉了下肩膀,又磨蹭了两下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放心,钥匙在这呢,跑不了。”
我高兴的接过钥匙,“不是说带我熟悉环境吗?快走吧。”
他带着我往校园里走着。眼前一条种满梧桐的大道笔直伸向校内,宽敞而美丽。说起来,我虽然在A市呆了好几年,但来K大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其实这所老牌名校不仅环境优美,还学风淳朴,一路上,不时有学子骑车从身边匆匆掠过,夕阳拉长了他们的背影,勾起我心中相似的校园记忆。走了几百米后我们向左拐进了一条小路。这条路虽然和梧桐大道相邻,却栽满了高大的木棉,如今正逢花开时节,盛开的木棉花沐浴在金色的夕阳里,火红的像燃烧的落日。小路尽头江风渐盛,视线也随着豁然开朗,一块硕大的草坪像地毯般铺展在我眼前,包裹着古朴有致的居民楼在落日的余晖里透着股别样的悠然。居民楼前的草坪中央站立着两棵古老遒劲的大树,它们伸展的枝叶在天空下紧握,苍翠的树叶在风里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声音仿佛带着一股奇妙的魔力,让我不自觉走到树下抬头仰望这满眼的繁华,那一刻自然界的永恒博大像无声的力量敲击着我的心灵,世间一切喜乐得失在此刻似乎变得渺小起来。
“你这表情,我怎么看着有点像那些朝圣的教徒呢。”被我甩在身后的李灿跟了上来,挤眉弄眼的看着我。
“我就是朝圣,你难道没觉得这两棵树很奇特吗?”我指着那些紧密缠绕的枝叶,“简直像情人在握手一样。”
“顾欣蕊,看来你跟我做朋友久了人也聪明了不少,这树确实就叫情人树。”他见我瞪大了眼睛,满脸得意的说起了这两棵树的故事,“听这里的人说,这两棵树还是建国前一对学生情侣种下的。那时新中国即将成立一切百废待兴,他们希望这两棵树像他们美好的爱情一样在新的时代里茁壮成长,可惜好景不长,毕业后,生活回归社会,他们因门第差距而被各自的家庭反对,短暂分离之后又因互相猜忌而争吵不休,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男子心怀逃避报国远征,最后战死在了异国的土地上。”李灿似乎也被这故事带出了几分情绪,他感叹的说,“人的爱情以凄惨结束,树的生长却经年不休,这两棵树越长越紧密,朝着南方像两个守望未来的情人,所以住在附近的居民才给它们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情人树。”
“情,人,树。”我咀嚼着这三个字,宛如在咀嚼着这个故事。
李灿见我一副深陷其中的表情,又不以为然的说,“不过这也只是坊间流传的故事,不一定是真的,没准是被你这种故事脑袋给编出来的也不一定。”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才是故事脑袋。”
他呵呵一笑,“你啊,与其在这里感伤别人的故事,还不如赶紧跟我上去看看你的新房子呢。”
说的也是,刚才一心被情人树吸引,都忘了参观新居的大事,我收拾好情绪,跟着他拾级上了五楼。两室一厅的房子,跟想象中一样明亮整洁,木质家具虽然老旧,但电视,冰箱一应俱全。值得一提的是这栋楼正对着草坪,视野宽阔,站在阳台上就能把整片小区的风光收入眼底,加上不远处江面水光潋滟,和着江风印入眼里,真是别有一番闲逸。
我当天晚上就联系了搬家公司安排搬家事宜。在这些事情上钱总能轻松解决问题,我很快就住进了K大的新居,只是东西是搬过来了,房子却乱七八糟。想起有阵子没和两个闺蜜见面了,我干脆把林子言和戴静找过来帮忙。她们俩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用她们的话说,“我们三个是没有血缘的姐妹。”所以互相使唤起来也绝不手软。
“小蕊,你东西怎么这么多啊!”戴静一进屋就张嘴抱怨,我边整理衣服边反驳,“你的东西难道比我少?”要知道我们三个高中时就一起住校,她那几大箱子行李可是寝室里唯一能和我媲美的。果然,我这一话说的她哑口无言,只好闭嘴干活。倒是一旁扫地的子言得意洋洋的接过话茬,“你们两个半斤八两,我们三个人里面,就我的东西少,屋子最干净。”她刚说完,我和戴静就异口同声的说,“你那是洁癖。”说完,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古旧屋子里,透出新鲜欢乐的味道。戴静心情似乎格外好,扫着地嘴里还哼着小曲。听说她和高宏的矛盾翻了篇,我也由衷为她高兴,不过她处理事情的办法确实令人不敢恭维。辞职的事明明是她不对,可无论我们怎么劝,她愣是在子言家住着,非等高宏低下头才肯回家。这小孩脾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我正想着,突然发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明月高挂。想起她们俩都是空着肚子过来的,连忙带她们出去找吃的。说起这附近江边的排档在A市可算是人尽皆知,一到饭点即便是装修简陋的小店也会排起长龙。好在现在已经过了高峰期,我们探着头找了家清静的海鲜排档,悠闲的吃起了晚餐。戴静似乎兴致高涨,刚一坐下,就放出豪言壮语,“我说咱们三个好久没一起吃饭了,今晚不醉不归啊。”
“你们家高宏不是不让你喝酒吗?”我挤眉弄眼的说。
戴静扬眉一笑,“他说着玩呢,再说了他还不是听我的。”说完,拿起桌上的啤酒就往杯子里倒。
想着今晚就能舒服的住新家,我也情绪高涨,拿起来她倒满酒的杯子,一口就灌了下去,“啊,好爽。”脸上悄然染上了绯色。
“我说小蕊,你慢点喝,都还没吃饭呢,空腹喝酒,小心一下就醉了。”子言忍不住劝我,“没事,啤酒哪这么容易醉。”我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就是就是。”戴静在旁边一边附和,一边给她倒酒。“行了行了,我不要这么多,等下回去还要写稿子呢。”
“我说你干嘛这么拼啊,不是已经和刘…”戴静刚说了个刘字,就马上噤声,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提了不该提的人。
“没事,我和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正好上了一盘白灼虾,子言故作轻松的夹起一只。
“子言,他是不是已经回老家了?”我忍不住问。
子言轻轻拨开虾壳,淡淡的说,“家里工作都帮他找好了,房子车子也样样齐全,他当然回去了。”
“我记得当初可是他自己信誓旦旦的说要和你一起留在A市奋斗的,这才两年不到呢?”
子言脸色有些暗淡,她拨弄着手边的杯子,有些叹然的说,“是啊,高三时我为了他拼命考来A市来,如今他却只想回去。”
“不过A市生活压力是挺大的,房价那么高。”想起之前每天坐一个多小时车上班的日子,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刘湘然想回家乡过安稳生活的心情。
“我们的事业刚刚起步,房价高但努力奋斗总不致于没有希望,他说到底是不够坚定。”
“子言,你有没有想过为他回G市工作?”我忍不住问。
子言默默的喝了口酒,江风撩动着她前额的碎发,“小蕊,你忘了吗,咱们几个填志愿的时候就约定过将来要一同在A市奋斗,他当时也给过我承诺,现在是他自己失信于我,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守信用的人,改变自己的初衷。”子言心中郁结,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可是,那么多年的感情,你真的能够放下?”戴静有些唏嘘的问。
是啊,都说初恋最令人难忘,我和陆远翔三年的感情分开都那么心痛,更何况,从高中起便一同携手的他们。
子言放下手里的空杯,那一刻她似乎下了一个莫大的决心,“放不下也得放,今天我为他放弃了自己上升的事业,可是未来他真的会因此而感恩戴德吗,牺牲换不来持久稳固的爱情,我更不想做只为爱情而活的女人。”一室喧闹,子言简短的话语却像惊雷般震耳,那一刻,流光跳跃在她眼里,她无比认真的说,“戴静,小蕊,我想我们的人生除了爱情之外也应该活出自己的精彩。”
吃了晚饭,我们又去了附近的KTV唱歌,我记不清这一晚喝了多少酒,可是子言说的那几句话却一直回响在我脑海里,牺牲换不来持久稳固的爱情,人生应该活出自己的精彩。三年前的我曾打算放弃自己的学业和其他一切随陆远翔远赴瑞士,却在临行前的刹那改变了决定,我一直彷徨,不知道这选择是对是错,可今晚她无意说的话是不是就是我内心深处,隐藏的声音?
唱完歌出来,夜色已经深沉,连江边熙熙攘攘的排档也只剩几个擦桌子的伙计。挥手告别的时候,我还头脑清醒的和她们说再见,现在却觉得头有千斤重。朋友间的相聚和K歌的疯狂让我感到久违的痛快,我兴奋的哼着小曲,摇摇晃晃的从侧门回了小区。小区里,青草小径正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不远处情人树在月光下摇曳生姿,那繁茂的枝叶在我迷离的眼中重重叠叠,即使借着皎洁的月光也看不真切。我索性走到树下,笑意融融的拨弄起树枝,想着今晚的欢乐,忍不住又快活的唱起歌来。月色融融,草坪空旷,老式小区早已沉沉睡去,此刻我如同无忧无虑的孩童,只有情人树沙沙轻响,见证着我的欢喜。
“可以安静点吗。”一道冷冷的男声从旁边传来,打破了歌声以外的平静。这声音陌生中透着股熟悉,我下意识扭头,这才发现旁边大树的阴影下,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休闲装束的男人。
“你,你是谁啊?”借着酒劲,我前所未有的大胆,边问边摇头晃脑的朝那男人走去。树下幽暗,头昏脑胀的我还没看清他的长相就被一块碎石绊倒,好在那男人眼疾手快,还没等和大地亲密接触,我就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下意识抬头,这才看清了这男人的长相。他俊美浓密,轮廓分明,正神色异样的打量着自己。那眼神看上去有几分熟悉,我挣扎着站起来正要看个仔细,胃里却忽然一阵翻江倒海,我一下控住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那男人正站在我眼前,避无可避,瞬间被吐了满身,脸色一下变得比踩到了狗屎还难看。
这一吐我酒醒了大半。眼前的人脸和记忆里的面孔开始合二为一,我像受了刺激似的弹了起来。他不就是那天大雨里和我吵架的司机吗?断了篇的画面突然倒带般重现,我想起那天蛮横的自己,想起刚才树下旁若无人的歌唱,再看看眼前他衣服上的杰作,突然希望自己快点醉死过去。可那男人似乎看清了我的样子,低沉的声音像暴雨前的闷雷,“是你!你今晚是存心报复是吧?”我自知理亏,也不辩解,边道歉边掏纸给他擦衣服,可我似乎还没完全清醒,那摊脏物不但没被我擦掉反而有了往别处蔓延的趋势,那男人眼看自己的上衣快没一块好地了,强忍着冲膛而出的怒火,撂下一句“算我倒霉”,甩脸走了。
我晃了晃脑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居民楼前,又在树下坐了坐,才起身准备离开。可刚迈出步子,脚下就滑溜溜仿佛踩到了东西,我低头一看,一张照片正躺在我脚下。四周静寂,小区里的人这时候早就睡了,这照片多半是刚才那人掉的,我随手把它捡进包里,回家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