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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的今天他正放逐自己在世界的边缘，茫然地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找着令心复活的梦。而她，刚来到这个城市不久。
出了店门，她朝着大道走去。那时他身形高大健硕，皮肤黝黑，衣着陈旧不堪，神态沧桑憔悴，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孤冷气质。他看起来像那种遗世独立的人。水晶与他擦肩而过的那瞬间，心里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有些心动，有些动容。梦里，她也曾有过这种感觉，深深浅浅......。
在去往工地的路上，在错身而过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身板僵直，转过身看着她行渐远的背影。他以前遇见过她，很多次很多次，都是错身而过的，仿佛没有交集。
不远处的水晶屋落地窗里，她用双手撑着头望着窗外，他见过她时常坐在那。
他看见她笑了，对着他的方向，对着他，那般倾城。
她脸上的笑容清澈萤亮仿若水晶，那般迷人心智，横冲直撞地穿过他心里重重的阴霾直达心底。那般不容拒绝，□□裸。
这是他整个孤独灰暗的生命里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阳光，但这般温暖却不属于他。
陆毅转身继续往工地走去。
承认吧，陆毅，你多想拥抱那缕阳光，你快嫉妒得发狂。
昨天水晶无聊时翻一本史书，书中记载了很多刘裕的历史，其中有形容其虎步龙行，刘裕至九重之帝之说，虎步行而阔，龙行不动身也。以云：虎步龙得，位至候王，刘裕字德兴。彭城人，有此相，元熙二年，受普禅，国号宋，溢武帝么晃动。相书上称之为龙行虎步，有帝王之尊，后刘裕果然夺得了晋朝的天下，建立宋国，死后溢为宋武帝。看着书上的面相，怎么看怎么铁面敛眉，兵权万里。难道帝王都长这样？不由的，她想起一个人来，一个见过很多次很有意思的男人，也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长得敛眉星目的，板起脸来一副铁面书生的样子，就是有点杀气又有点霸气的味道，。
这时微信响了一下，水晶翻开手机。
虹红：在干嘛呢？
水晶：研究铁面书生和敛眉，还有兵权万里。
虹红：什么意思，给我说说。
水晶：神气铁若黑色也，敛眉者棱骨如敛脊。此相乃计罗谋横于天位，水气远居于火方，非兵万里之兆欤，若神气忽变而黑色，凶矣。
虹红：说人话。真搞不懂你一个美国土长的中国人历史怎么这么好！【惊吓】
水晶：是将相，统帅千军万马，横行四方，其凛然于上之势，震慑人心......
虹红：我好像饿了。
水晶：......。
虹红：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
水晶：果蔬草木，皆可以饱。
虹红：草木？你吃吧，我还是要可乐好了。
水晶：其实，我问你啊，下雨的时候您都想到什么了？
虹红：想到一个笨蛋有一天在雨中慢慢行走，想到一个傻子竟然会上前搭伞，并问他：“雨下得这么大，你不走快点。”那笨蛋竟说“快点儿走有啥用，前面也有雨......！”
水晶：最后傻子把笨蛋的伞抢走了，笨蛋把傻子的心抢走了。
虹红：傻子一气之下将其敲晕，拉回山洞......嘿嘿嘿[奸笑]。
虹红：对了，那你呢，下雨了，想什么呢？
水晶：送伞的美男。
虹红：没你仰慕者多，单身的自由真好。
水晶：自由也有孤独，你偷着乐去吧。
水晶纠结，孤独有时是最大的自由，一个人真正无拘的自由，但，人的宿命注定无法自由，被束缚死掉的往往是孤独，人一孤独总会想到什么，此刻，她想到了他，一个有缘的他。她期待与他相识。
“梅花香轻溢的夏日真是奇怪。”
寒风骤起，工地上的沙尘翻滚，他的心像是漏了一个大大的洞，好像那挖好的沙坑，风哗啦一吹，沙尘遍野，吹进眼里又涩又疼。
太阳消失在狂风的扫荡中，天边乌云积聚，昏昏沉沉的，应该很快就能挤出雨来了吧。工人们都提早下了班，连路上的行人也步伐匆匆。
陆毅独自收拾着剩下的工具，没理会后头呱呱直叫的好友，收拾完他站在风中，望了望不远处的建筑物，那间显而易见的独特的水晶屋。
这一刻，他多希望那个叫水晶的女人能够出现，站在他面前，至少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也好。
雨迅速落下，淅沥声传遍了整个T市，然后和长天一起，凝入无边的雨水中。
远方变得一片模糊，漫无边际的雨在下着，像过往的回影，穿过深沉的痕迹，将一切好的，坏的回忆都混杂在一张黑沉的石网中，浮载浮沉。
“周庭，你的伞呢？”
“你终于肯走了，等你等得帅男都变剩男了，你等会，我这就去取来。”周庭急忙转身走去拿伞。
陆毅用衣袖抹抹额头上的雨水，低头看着被雨水冲刷着的苍白的土地钢筋，这一切几乎让他心头一窒。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间水晶屋，雨声激昂，脑海中忽而闪过一幕旌旗猎猎，战鼓雷鸣，虎狼之师，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的画面来，而后是炮火轰鸣，硝烟弥漫，遮云蔽日，惨不忍睹，以及地狱里面遍地的腐尸戾气消然而生......
“喂，在想什么呢？”周庭拍了一下发愣的陆毅。
“下雨了。”
周庭叹息：“对面的美女肯定没带伞。”经过温涛的小道消息以及实地跟踪，他终于知道，那个在机场以及在公寓区常碰见的女孩就是某人目前的目标。
陆毅没回头看他：“嗯......。”
“周庭，我先走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陆毅打开伞，迅速地消失在他面前，下雨了，那笨蛋准没带伞。
周庭：“......”。
周庭灰头灰脸地看着离开的人的身影，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利用完还遗弃了，他的伞啊！
“死陆毅，你最好给我泡到妞，你最好快快振作起来，不然我不放过你......偷我的伞，扔下我孤零零一人在工地里淋雨，哼，我要向伯父伯母告状，告你，......。”
周庭忽然想到了狼对兔子说：“你是我的好兄弟嘛，然后又想到蛇吐着毒信子张着血盆大口对老鼠说：认命吧，你可是我的好朋友。”
周庭是躺着身中数枪，不过转念一想，这才是他敬佩拥戴的老大吧，他在老大身上看到了男孩遇上女孩的戏码，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很美丽，很脆弱，他看到了，“怎么唯独缺了我呢......那个，我怎么回去啊......！”
又是在下班时候下雨，水晶也是极其无奈的，天气预报不是说天气正慢慢好转吗？
怎么现在说风就来雨呢，倒是虹红这野丫头，大雨天气竟怂恿大伙去逛街，结果全店一半的员工都兴奋地跟去了，现在的女孩思想行为真特别，水晶因为身体状况不能淋雨才逃过了虹红的魔爪。望着越下越大的雨，水晶平淡宁静的心，有了一丝萎靡。
“.....那个送伞的，今天还会来吗？”她模凌两可地说着。
而刚好赶到的陆毅则看到她仰望天空，一半妩媚，一半忧伤的样子，不禁舒心起来，他喜欢这样可爱发呆的她。
行人撑着伞，有的匆匆，有的悠闲，雨滴打在伞上，落在绿红相间的砖道上，水晶屋旁的咖啡馆一阵又一阵香醇美味的咖啡香气传出，伴着雨肆意弥漫。
水晶的心是这雨中的惬静，如水般清澈剔透。
“咳。”陆毅见她那般专心抬头看雨，觉得画面特美。
倒是水晶被吓了一跳，一个转身差点踩到他脚上。
“对不起。”水晶立刻站好，非常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
对方笑了一下：“是我冒昧了。”
“你......陆毅......。”她有些愕然，却在见到对方的温柔笑容时失了神。
“你记得我。”他手心被汗黏湿，心跳明显加速，他被自己的紧张吓到了，
“上次把你弄脏了。”瞧她都说什么了，她的脸一定红了、
“......嗯。”陆毅也有些不自在，其实他应该忘了他们早就见过了。
“你......”又“刚好路过？”
“嗯。”
“伞给我？”
“嗯。”水晶伸手拿过他手中的伞，报以顽皮一笑。
“那你呢？既然这样，那我出伞，你撑我回去吧。”挺无赖的吧，可水晶此刻就想要耍一下无赖，看他耳根都红透了，挺有意思的。
“你是凤眼耶。”书上说长着一双凤眼的人大多为天下大富大贵的人，而他眼中透着一股清明凛然之气，听说在古代，都是能统帅千军万马之人。
“呃，我的眼睛怎么了......。”他有些紧张。
“凤眼波长贵自成，影光秀气又神清，聪明智慧功名遂，拔苹超群压众英。”
“哪里查的。”
“百度搜的。”她之前故意搜了他的眼睛，但她不会告诉他的。
“这种东西迷信，不看也是可以的......。”
“无聊什么都翻翻看，......。”之前还和虹红他们讨论过呢！
两人撑着同一把伞，肩挨着肩，走在雨中的人行道上。
雨飘落，染濡两抹走失的灵魂。
今天公休日，水晶屋全体员工休假，连大忙人宋安也空了时间出来，请虹红和水晶吃饭。水晶因为国外一个设计单子赶稿所以早上没赴约。让宋安和虹红约会去。待中午时分，水晶才完成手中的事，而约会完的两人约了她在温情咖啡馆见。
水晶喜欢温情这间咖啡馆，它没有吵杂的音乐，或弥漫的烟味，取而代之是种慵懒的午后情怀歌曲，中间台上还有一台优雅的钢琴供客人演奏，在这种优雅浪漫美丽的空间中倒也营造出一种既温暖又带着明媚伤感的味道来。
她特别喜欢这儿的露天阳台位置，当初就是看上这儿才决定将水晶屋安居此地的。她想忙碌工作之余，静静赏杯咖啡，聆听音乐的美，与好友轻谈心事，多惬意安然！
“你来了？”
一进去便看见宋安和虹红抱着一堆花和礼品。宋安对她咧嘴一笑：“刚刚这丫头说回店里拿充电器，结果碰巧你的仰慕者路过，放下了花和礼物就走了，我们水晶果然是很不一般哦。”
水晶今天心情不错，“谁送的，虹红，我没教过你吗？”
“陌生人送的东西我们不要——可是，江师兄的盛情难却啊，那么帅气那么高尚的人啊。”宋安忍不住敲了她额头一下，“喂，痛啦。”
“他有我帅吗？”宋安撇了下嘴，捏了捏身边犯花痴的女友。
“......。”是有点，虹红心想。
“......。”是有点，水晶心想。
“他说什么了？”水晶向服务员点了杯肯亚和草莓点心。
“想约你吃饭呗，我跟他说你和男朋友约会去了。”
水晶“嗯”了一声，喝了几口服务员送来的肯亚。
“对了，当初你为什么选择凯文而不选择江浩呢，挺让人郁闷的，明明江浩比凯文各方面都要好一丁丁点啊，对你也一样死心眼到底，当然了，凯文也是一支很好很好的优质股......。”
“多事”，这是宋安说的，不过他对水晶这个好友的选择也是挺好奇的就是了。
水晶心想，凯文更像一个人，像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凯文对我挺好的。”
老实说，在宋安看来，水晶未必有那么喜欢凯文，凯文好是好，但感觉上欠缺点什么。
“虹红，小心我打你屁股哦。”宋安搓了搓虹红可爱皙白的脸颊，佯装生气。
“宋安，你不要脸。”虹红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生气地捏了宋安的腰一把。
“虹红，你看12点钟方向，”一个男的向水晶示好耶。
虹红移过了一点在水晶方向竖起了中指，对着那个男的说了句“去你的。”然后亲密地吻了水晶的嘴唇一下，洋洋得意地扮起同志来。
宋安好笑地抿了口咖啡，任由小女友玩去，“别说脏话。”
“去你的是名词不是脏话。”水晶微笑着搭话。
“就是就是，叫你念好中文的，现在知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了吧！”
“你们两个伦敦大学高材生不务正业，躲在一间小珠宝店里难道不叫‘自暴自弃’，还嫌我书念不多......。”宋安笑着驳回她们。
“是挺‘自暴自弃’的。”水晶接过宋安的话，笑意盈满脸颊。
“水晶，你助纣为虐，刚还是我在帮你挡桃花呢，你这招风引蝶的家伙。”
“嘿，女人还是不能太妖媚，喝杯咖啡都不让人安生。”
“我有吗？喂，宋安，你女朋友欺负我。”水晶好笑地支开虹红的嘴，防止她的口水沾满脸。
“有什么冲我来吧。”宋安忍住笑。
“你又没水晶皮肤好，天啊，她皮肤超水嫩的......。”祸害啊，祸害啊。
“告诉我，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很久了。”水晶不在意地拨弄一头秀发。
“妖孽。”这两个字是宋安和虹红异口同声说的。
“要是在古代，君主也会为这种红颜而祸国丢江山的。”每一天的“桃花”都不在少数的女人，可惜却是一副冷淡好静的性子。
“你们忌妒我美貌。”水晶莞尔一笑。
忌妒她美貌的两人倒是相视一笑了，因为他们发现2点钟方向又有两位一直看着水晶的帅哥在听到她自恋地说“忌妒我美貌”时惊讶的嘴脸。
那个不是咖啡店老板和他的帅哥好友吗？虹红心生疑问。
20
傍晚，偌大的御花园里，百花丛中，一道俊挺的身影翩跹而来。
她的身后，是他，他静默不语。
黄昏的余晖渐退，他的身影越发模糊，可脸上的温润宠溺从未消褪。
“你来啦，荷花又盛开了，今年的荷花又大又香......。”
荷花什么的不在他心上，他的胸中只有一份期盼与爱的等待，她的好就像他那无法企及的自由。
他的温柔只愿待她，纤细柔美的身影成为他追逐的梦。
......
有一天，梦醒了，他发现她消失了，无论他等多久......。
他忐忑地等，绝望地等，他的心跳渐弱，明知她不会再出现。
他忽而清楚地记得她说爱他的那幕，那般甜腻那般疼痛。
他恐惧着，即使自由了，即使摆脱了半生的恶耗，没有人陪他走到最后，再无可能继续走下去。
雨打落了御花池里怒放争艳的荷花，雪覆灭了那整片轻摇曼舞的梅花，竭力争取的自由竟那般不堪一击，他的情若这午后的雪，无情砸下，摧枯拉朽。
坠入极寒冰雪中的心如梅，离枝凋零。
他错了，最终还是没能保留住她。
如果当初——他没有破坏那份美好——。
毫无生命的巨石转生投进一池荷花，“扑通”声突兀响起，惊扰了竹林里安静的杜鹃——飘荡流转的千年梦魇。
......
几乎是大掌拍上他的肩膀的瞬间，陆毅也从恶梦缠绕中惊醒过来，其实这时陷入梦中的不止他一人。
她看了看四周，除了一室的宁静，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她又做恶梦了，起身，和着水吞了一颗安眠的药，再睡去。
“你又做梦了。”大学的时候同住寝室，他就常听到他半夜做恶梦醒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陆毅伸手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周庭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现在是凌晨一点，我生物钟调不过来，你让我住这吧，我怕寂寞......。”死皮赖脸总是有用的。
“回你的酒店”陆毅抬头瞪了他一下。
“喂，我刚是帮你来着，不带你这么恩将仇报的。”
“你——可以再大力拍下来试试。”他一拳准保让他睡上个安稳觉。
“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吗？钥匙是你给我的，就是默许我可以住下来，死老大，你不能虐待你的员工。”他那么卖力又忠心的好兄弟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哼，就这晚，明天不给我滚，我就扔你回美国。”
“话说，你有这么累吗？不会是欲求不满吧。”想他也是正值壮年的大伙子周庭好笑地调侃着。
陆毅斜睨，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是你啊。”
吃了瘪的周庭用他那怪腔怪调的中文继续揶揄他：“你说，隔壁那大美人难道你就不动心，我看你挺喜欢她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冷漠王子对美人的深情爱意。
陆毅懒得理他，直接抡了一拳撞向周庭的胸口。
“你还真打啊。”周庭哇哇大叫地揉着痛处还边说：“刚我也没那么用力。”宁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暴君啊。
“陪我喝一杯吧。”陆毅起身，准备去拿啤酒。
“顺便备点吃的。”周庭不怕死的性子，才是当初为什么两人能成为好兄弟的原因。
有些人无法面对一些无法解释无法说出口的痛楚，那痛楚仿佛是与生俱来深入骨髓一样，随着血液，周身窜流，天知道它会什么时候爆裂，如果从没碰见遇到过，他也不用那般辛苦忍耐，还不如隔着梦隔着偌大的玻璃窗看她，看这个世界，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他也不会试着决定换一种方式生活下去。
喝了酒的身体有点晃忽，随意扔开身边的酒瓶，微眯着眼，看着窗处。
慵懒颓废的他享受着隔壁亮着的微弱的灯光，烂醉的周庭歪歪斜斜地呈大字型躺在沙发上，不时口中传来几声大呼。
冰冷的雨，打在阳台上，发出刺耳的撞打声，冲散了他心中的狂躁，却冲不散整个城市的阴霾颜色。家远在美国，却仿若无家。这个城市，清醒的似乎只剩下他了，多少个夜里，街上只剩他一个人游荡，心的跳跃像张大网，套住的不止是这座城市的灰暗，还有他孤冷的心，冰冷的雨似泪似过去，拥抱过的珍惜过的，错失过的，惩罚够了，他厌倦了，厌倦活在糟糕的生活里，他想放下，他想安稳。
雨在下，在下一整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