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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小穆跟着顾清明一路下来,问出一溜问题:账单真送去薛宅?湘湘姑娘的遗言能不能顺便告知胡家人?能不能完成湘湘姑娘遗愿,让她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顾清明瞥了小穆一眼,清淡回道:“账单给我就是。你不还有一套未穿过的军装,借她穿一天。”
小穆怔愣了一下,参谋意思是胡湘湘损坏的东西他来赔吗?在楼上时参谋可不是这样说的!但这不用他来管,他该操心的是他没穿过的那套崭新军装。他是不算太介意他想用来当寿衣的衣裳借别人穿,问题是那军装他早送回家让亲娘收着去了。而且寿衣借别人穿,对穿的那个人来说,总归是不太吉利吧?
顾清明听的副官这般说,淡定不再,半晌问一句:“还没上前线,做什么这么悲观?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是你死而不是那日军亡?”
小穆肃然,说:“长官,我不敢说我能活到抗战胜利的那天,您敢说吗?”
顾清明摇头,想想,说找旅社老板给胡湘湘寻套衣裳来。
小穆觑着顾清明,提醒说:“那湘湘姑娘衣裳雅致,能看上寻常的女儿衣裳?到时再发脾气,砸东西……”话不说完,留着长官自己想象去吧,长官要不在意还那惊人的赔偿,他作副官的,帮长官心疼心疼那发了却拿不到手的军饷就是了。
顾清明回看自己的副官,良久问一句:“你是长沙人,该是很了解你们长沙姑娘的吧?”
提到这个,副官小穆很是兴奋,说:“我们长沙妹子长得可谓是出了名的漂亮!虽说泼辣了点,但她心里要真是有了你,那可是会死心塌地跟着你。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或被人欺负,我们长沙妹子可是敢提着刀给你找补回来!”
原本很沉重的氛围因小穆这话,立时轻松起来。顾清明眼里复现笑意,调侃一句:“你这是夸你们长沙姑娘,还是损你们长沙男人?”看着小穆羞涩笑了,顾清明又说一句:“把我那套棉服拿来给你们长沙的汉子姑娘穿上吧。”
小穆没应,按理说应季军装都是每人两套,但今年的冬季棉服异常紧张,连一人一套都做不到。他的长官把棉服借给湘湘姑娘穿,等天再冷些,他穿什么?别说湘湘姑娘穿过的棉服他的长官会接手过来穿,长官连他穿过的都不愿舍出来,能毫无芥蒂地穿别人穿过的?
小穆不应,顾清明有些诧异,问:“怎么了,有问题?”
“我去薛家要套湘湘姑娘的衣服不就是了。”小穆说。
顾清明面色转为沉静,话音亦变得清淡:“我抓胡湘湘为的什么你该清楚,只要达到震慑目的,我不介意你和胡家人接触。只是你确定你能顶住胡家人的哭闹求情,若那被炸毁房子拿咱们洋灰的人也来声援,你怎么办?放人,偷洋灰的事不了了之,然后看着洋灰继续少下去?”
小穆脸上现出不安。顾清明继续说:“我不想杀你们长沙的漂亮姑娘,但是该她、该她家、该偷洋灰的长沙人受的教训却必须得受!若有人碰了我这个底线,我不介意手上沾血!”
听顾清明这样说,小穆只觉得有冷飕飕的风往他身体缝里钻。只是就算他不去薛宅要衣服,那薛君山是长沙城的保安队队长,就算把胡湘湘藏老鼠洞里他也能找出来。长官就不怕薛君山纠集人来闹事?小穆问出口。
“薛君山要救胡湘湘自会找他的路子,他巴不得没人知道他小姨子被抓的事,不会纠集底层百姓闹事。他来了,让他见。”顾清明说到这,顿一下,说:“保安队的人整日在街上游逛帮他追小姨子,看着就恶心。趁着这事,让他们接手城防修缮事宜,我也好解脱出来。”
小穆无语,他以为他的长官抓湘湘姑娘只为了震慑人不让他们偷洋灰,没想到却也盯上薛君山想着推卸差事。等哪天再把抓逃兵这差事也推了,怕就能得偿所愿上战场了。
胡湘湘被关的第三日,薛君山才闲适地找来品茂旅社。当然若没有岳家人一个两个的老在他耳边念叨的话,他还想再等两天的。看看岳家把湘湘、小满惯成什么样子,他们今天敢拿军用洋灰开玩笑,明天就敢开着坦克满街跑!到那时就不是关在旅社,得直接拉出去枪毙!让顾清明出手管教也好,他这个姐夫还真不愿意插手岳家的事。
唉,不是他薛君山推卸责任,实在是管教湘湘、小满的差事不好干。因着湘湘被抓,岳老子拿鸡毛掸子打小满,怕他将来无法无天吃枪子。看看,还没打两下,岳母便用身体去挡;奶奶直接训斥岳老子说‘当年湘潭的老家伙也要打你,我也拦着了,你吃枪子了吗’。
啧啧,这能一样吗?岳老子读四书五经长大的,学得是孔孟之道,胆小迂腐;湘湘、小满却是洋学堂里学着什么人权、民权长大,湘湘在少校军官面前还能面不改色地说男女平等,胆大包天的很呐。吃枪子很稀奇么,怕是他们看见枪子时还能很兴奋地说‘哎呦,枪子你飞得好快啊!’。
如此这般杂七杂八想着心事,薛君山推开门,看到穿军装棉服的湘湘,怔愣了好一会儿。照着那棉服长度加上湘湘挽起的十五公分来估量,棉服有很大可能是顾清明的,若是上边有少校衔章,他也就不用估量直接肯定了。
胡湘湘看到薛君山,大眼里立时蓄满眼泪,飞一般地跑过来抱住他委屈万分的叫声姐夫。从小到大她都不曾离开家人,离别三日,饶是她曾视作阎王的薛君山,乍见之下,她也给了他最高规格的亲人拥抱待遇。
薛君山很不适应湘湘这般热情相待,推开湘湘寻了椅子坐上去把大脚搭到书桌上,晃了两晃。嗯,这才是他,够懒散够痞子才是他。
胡湘湘没发现薛君山对她的排斥,坐到个绣墩上,对着薛君山伤情问:“奶奶爸妈姐姐小满秀秀没事吧?平安没被吓着吧?”薛君山满不在乎摇头,说没事没事。
湘湘继续伤情说:“我不在家,你们多看着点儿小满。”
薛君山想湘湘还真是没白关,懂事了。只下一刻湘湘的话立马粉碎了他的美好幻想,她说‘我被枪毙了,小满会疼的’。薛君山这个气啊,立马没好气回了一句:“不用等你枪毙,他现在就疼着呢?”
什么叫原形毕露呢,现在的胡湘湘就是,只见她瞪圆了葡萄眼,冲着薛君山很不客气叫到‘你又打他了?’,全然不见刚才把薛君山当亲爹抱的热络伤情。
薛君山对湘湘这幅样子见怪不怪,屁股晃两晃椅子,傲然说:“还用我出手?你爹、我岳老子,拿着鸡毛掸子狠狠收拾了他。”随后身子欺近湘湘,嘲讽说:“你没感应到?你们不一直说你们有那个什么心什么犀的,怎么,不管用啦?”
胡湘湘蔫下来,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是不是一定得死啊?”
薛君山不置可否,半晌看湘湘还是蔫蔫的,叹口气说:“你这样下去的话,没等被枪毙,怕是先把你自己闷死了!”
胡湘湘抬头看薛君山,恳切说:“姐夫,你会救我的吧?”顿一下她又说:“顾清明他们自己都说有好多人偷他们的洋灰,却单单只抓我一个,是不是因为他们看着别人房子都被炸了可怜才不抓的?姐夫,我家不止房子被炸了,连铺子都炸了,我也很可怜的。姐夫,你帮我去说说好不好?”
薛君山看着湘湘,很是感慨。可怜的湘湘,要是没他这个做保安队队长的姐夫,怕是扛一袋洋灰回家,顾清明都不会碰她一根汗毛。运气好的话,没准顾清明还会让士兵把洋灰送她家去,房子铺子全炸了吗,非常非常可怜啊!但这能说吗,身处局中的湘湘,又被顾清明扣个破坏军事设施的大帽子,活在被枪毙的恐慌里,心烦意乱之下才看不出顾清明杀鸡儆猴的吓唬心思。若早早看出来,再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真惹恼顾清明,成了真正的杀鸡儆猴,那时才傻眼呢!
薛君山一脸看傻子的模样,让湘湘求不下去,转念想到顾清明,她恨恨说:“顾清明他土匪,他强盗,他凭什么把我关在……”湘湘想说该把她关在警察局,警察局是薛君山的地盘,不会要她的命,打罚却是肯定免不了得,但她认,谁让她做错了事。但在顾清明手里,却是要拿命去抵她犯的错,她不想死。
薛君山不是湘湘肚里蛔虫,自不知湘湘已然认错和怕死的心理。在他听到湘湘说顾清明土匪强盗时,气不打一处来,迅速回击一句:“顾清明是什么不重要,他姓顾,你姓胡,他是官,而你什么都不是!你只要知道他能管你就行了!”
薛君山蛮横态度犀利语句刺伤了胡湘湘。她认错,可错的是唆使他人偷盗军用物资,不是破坏军事设施,哪里能到枪毙的程度!她不服,她不服,她要上告!
薛君山没把湘湘的激动看在眼里,但听到她说上告后,突然起了逗弄心思。再次欺近湘湘,薛君山压低声音说:“湘湘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别跟别人说。蒋委员长来了,就住咱家隔壁,你想告顾清明,赶紧去。”
胡湘湘的脸先是漾着笑,听到最后脸却皱成苦瓜模样,不甘说一句:“你是我姐夫还是顾清明姐夫?!”
薛君山没好气回一句:“你俩要好了,我是你俩的姐夫!”横眼湘湘,得,又蔫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算了别说了,把带来的吃的给她吧,人家亲姐准备的,不给说不过去。却不想湘湘接了过去开口来一句还是我姐对我好,薛君山忍不住又刺她:“这还用你说,要没有你姐,我懒得理你!”
湘湘看薛君山一眼,再看他一眼,然后默默转开头。
这般乖顺认怂,薛君山大感意外,想了想,还是把小满交待的说出来了,但是他说的那个八角亭什么斋来着,薛君山忘了。
湘湘很好心的提醒说八角亭怡隆斋。
你们真是神奇的一对吃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薛君山斥道。
什么时候?等死的时候呗。湘湘心里默默补一句。
敲门声响起,薛君山站了起来,走出去两步又想想还是折了回来,大手揉揉湘湘脑袋,说出了自进屋第一句温情话:“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