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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牧奚到村子后头的小山上采草药去了,而林匆匆依旧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模样,抢着帮李大姐干活。擦桌子,拖地,劈柴,喂鸡喂猪,在忙活了大半天后,李大姐拉着林匆匆一起到外头晒太阳。
大槐树下,已有几个妇人三五成群地坐在矮凳上闲聊。李大姐带着林匆匆很快加入了她们的阵营。有女人的地方,就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不论是在繁华的城池,还是在淳朴的乡野,这一点几乎永远不会变。
金黄色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在人们身上,惬意得让人直发困。林匆匆眯着眼睛,听她们从顾家的大儿媳妇成亲三年了都还不会下蛋,扯到李家新买的牛睫毛真长,大有越扯越离谱之势。
“喂,你们都听说了没?那雍城有个姓容的大户人家,传言但凡在六月初八,容家公子成亲那日去他家喝喜酒的人,统统可以拿到五百文钱的礼金!”
此语一出,立即引来不少争议。
“这种传言你都信,莫不是你想银子想疯了吧。”
“白吃一顿喜酒,还可以拿钱?那家人没病吧?”
“要我说啊,这有钱人的想法都奇怪得很。这白送的钱,不要白不要,咱姐几个到时候一同去瞧瞧?”
李大姐突然问道:“匆匆,听牧大夫说你们就是从雍城来的啊,可有听说过容府?”
“是啊是啊,这容府说的话到底可信不可信,到时候可别是白白跑一趟。”有人附和着说道。
“容府……我没听说过。”林匆匆神情有些僵硬地回答道。
“瞧!我就说吧,这八成是骗人的,天底下哪有这番好事?”
她们叨叨絮絮的声音仿佛瞬间都消散了,徒留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充斥在林匆匆的耳边。她都已经不在了,他还执意如期成亲?是他在表达愧疚,还是打算将错就错娶了孟盈光?
一丝苦涩而嘲讽的笑意爬上了她的唇角,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想着他,实在是太可笑了。
啪嗒——
忽有水滴砸在了林匆匆的头上,就在她发愣的片刻,不知谁高喊了一声“不好,下雨了”,大家便各自散去回家收衣裳了。
李大姐不忙回去,她今儿运气好压根就没洗过衣服。她望着不远处的小山,担忧道:“这雨也不知会不会下大,牧大夫可还在山上呢。”
被她这么一说,林匆匆这才想起这茬事,忙不迭地起身说:“李大姐,你家有伞吗,我去接牧大夫回来。”
“有。”
林匆匆随李大姐回家拿了两把伞,一把撑在头顶,一把拿在手里,脚步匆匆地往村子后头的小山上赶去。
山上覆盖着郁郁葱葱的青草,青草在雨水的冲刷下,沁出一股清新的气息。而眼下林匆匆可没工夫欣赏大自然的恩赐,眼看这雨越下越大,可她还不曾望见牧奚的身影。莫不是他脚底打滑,摔在某处草丛里了?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她的身侧响起。
“在这里。”
林匆匆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灰衣的牧奚正在一棵两人高的槐树下避雨。他虽没有全部淋湿,但渐大的雨势还是透出树枝叶间的缝隙,将他的衣裳打湿了少许。
她走上前,将手中的那柄伞递给他。
牧奚接过伞,撑开,沉声道:“等雨势小些再下山,否则路不好走。”
林匆匆也正有此意,毕竟他的腿上还带着伤。
一下雨,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滴滴答答的雨声。树下,他们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使得原本就安静的气氛更加安静了。牧奚的平时性子就是少言寡语,可林匆匆不是。所以见她沉默不语,他不由奇怪道:“你怎么了?”
林匆匆伸出一只手,任由豆大的雨珠砸在她的掌中。她喃喃地问:“牧大夫,有没有什么药,是可以让人忘记不想记起的事情的?”
“有,而且很多。”
“什么?”林匆匆侧头看他。
“砒|霜,鹤顶红,断肠草,雷公藤,随便一种都是见血封喉的□□。人一死,当然就什么都能忘记了。”牧奚煞有其事地说道。
“……”望着他无比认真的侧脸,林匆匆无语凝噎。
良久,牧奚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道:“我认识容无夏五年,据我所知,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所以他说娶你,就一定会娶你。”
即使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容无夏这三个字,林匆匆的心都会不自觉地轻颤。她自嘲地一笑:“可是怎么办,我已经不想嫁给他了。”
牧奚是大夫,而且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大夫。他向来最擅长望闻问切,此刻却看不太懂林匆匆的神情。她分明是笑着的,但不见得有多开心,眼底蒙着一层氤氲的雾气,不像是难过,而更像是委屈。
最终,直到雨停,林匆匆都没有让眼眶里的泪流出来。
牧奚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向来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
“我们回去吧,要是再耽搁下去,怕是李大姐该担心了。”林匆匆吸了吸鼻子,笑笑说。
“好。”牧奚收起伞,拄着先前林匆匆亲手做的木头拐杖,一瘸一拐地缓慢前行。
林匆匆走在他身旁,仰头问:“牧大夫,你接下去准备去哪儿?回雍城吗?”
“不,我要去莲花镇。”
“莲花镇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镇。”其实也怪不得牧奚,在他的眼里莲花镇就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小镇。他不是容无夏,不会善解人意地描述那里的风土人情。他是一个眼里只容得下病人的大夫,而不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
“听名字感觉像是一个开满莲花的水乡呢。我呢,原本一直想去的是银杏村,听说那里的秋天可美了,地上会铺上一层金灿灿的银杏落叶。”林匆匆的眼底闪过一丝憧憬。
牧奚道:“莲花镇也有银杏树。”
“哦?你是在邀请我一起去吗?”林匆匆眯起眼睛看他。
“不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牧奚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匆匆噗嗤一笑,道:“牧大夫,我还真的挺好奇,以后你的妻子将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若是像他一样寡言的,不就像两个石头生活在一起,肯定会被闷死。但要是活泼开朗的,面对他一本正经说出的气人话,还不是会被他活活气死。
“我一点都不好奇。”牧奚说。
“为什么?”林匆匆问。
“该出现的,早晚会出现。该是我的,早晚都是我的,多想无益。”
林匆匆惊奇地凑近他,后者皱着眉退后。她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他,道:“牧大夫,你似乎比看上去要聪明得多。”
“你现在会比回去后要开心得多。”牧奚模仿着她的口气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风寒未好,还得继续喝药。”
一想起上午喝下的那碗中药,林匆匆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那苦涩的味道,她是万万不想再尝一遍,于是她讨好般地哀求道:“牧大夫,其实我从小就身体特别好,自带不药而愈的功能,你看这药……能不能不喝?”
“能。”牧奚看着她小狗一般撒娇的笑脸,破天荒地也冲她笑了笑。
林匆匆毫不吝啬夸奖之辞:“真的?牧大夫,你真是一位体察民间疾苦的好大夫!”
“砒|霜,鹤顶红,断肠草,雷公藤,你随便选一个。人一死,当然就不必再管什么风寒了。”
“……”
林匆匆打从心底,无比真挚地为牧奚将来的妻子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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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匆匆一连喝了两天的中药,不知为何,牧奚熬出来的药似乎特别苦。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句话是说得一点都没错,两天之后她的嗓子不疼了,浑身也都不再疲乏无力,想来是彻底好了。
李大姐在吃完饭后,拿了一个包袱塞给他们,感叹道:“明日辰时,商队就要途径我们村了。包袱里是一些干粮,你们带在路上吃。此番一别,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相见。”
“要是你舍不得我,那我就不走了,留下陪你便是。”林匆匆笑眯眯地说。
“说什么傻话呢?”李大姐娇嗔地瞥了她一眼,“我要是把你留下了,这牧大夫岂不是要怨死我了。”
坐在一旁的牧奚面无表情道:“她的去留,与我并无干系。”
李大姐估计又将他的话当成是反话了,嘿嘿一笑。
“李大姐,从这里到雍城要多少天?”林匆匆突然开口问道。
“你该不会是想去容府拿那五百文钱吧?匆匆啊,你听我一句劝,这道听途说的消息大多都不作数,你可别动那个心思,省得白白跑一趟。”李大姐恳切地说道。
“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去容府的。”林匆匆这般说着,也不知是说给李大姐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林匆匆不想和容无夏扯上半点关系的决心,并非只是嘴上说说。当天夜里,她就将从容府带出来的衣裳,首饰统统打包进了包袱里,然后交到了牧奚的手里。
“牧大夫,等你回到雍城的时候,能不能将这个包袱送还到容府?”
“不能。”牧奚想也不想就拒绝说,“我不是镖师,不送货。”
被他一口拒绝,林匆匆并没有太意外。她将包袱往屋子里的衣柜里一扔,全当作是这些天住在李大姐家的房租了。
翌日,林匆匆和牧奚迎着晨曦同商队一起出发了。他们才刚这么一走,不消片刻,便有几个壮汉手拿一幅画像挨家挨户地来找人。
那画像上的俏丽少女,不是林匆匆是谁?
“这位大姐,你可曾看见过这画像上的姑娘。她约莫和你一样高,身边可能还跟着一位不苟言笑的少年。”
李大姐见这些人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生怕林匆匆会吃亏,矢口否认道:“不曾见过。”
一旁的其他村民见李大姐这般说,便也依样画葫芦地齐齐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