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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时候睡前裴九卿总会在她床边哼歌,词曲她都记不大清了,总之里面翻来覆去有那么两句:
梗河起兮,阵车悬天。
阳门落兮,扬我长鞭。
披犀甲兮,矛戈不破。
神以灵兮,魂归故园。
裴长鱼小时候觉得这个歌太悲怆,一点儿启发孩子积极向上的意义都没有,曾一度不让裴九卿再唱,但是不知怎地,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却始终回荡着这几句话。
神以灵兮,魂归故园?可是她的故园在哪里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果自己粉身碎骨了,恐怕也只能成为一缕孤魂,就这么孤孤单单地去入轮回吧,这么想来,还不如披上战甲操起矛戈,与敌一战呢。她嘛,可是有着这天底下其他生命所不具备的优势呢。
幽暗的森林里想起一声凄厉的狼鸣,惊飞了树上栖息的乌鸦。
裴长鱼默默叹了口气,撑着地爬起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擦了擦半边脸上的血,然后试着活动了下有些麻木的手掌。在她的不远处,一只恐狼正凶狠得望着她,只是此时,它只有一只眼眸能映出长鱼的身影,而另一只眼,正往外汩汩地留着鲜血。
她曾经对那个杀死自己的少年说过: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死前的疼痛和恐惧,那种疼痛和恐惧会驱使人去做很多超出他自己所能想象的事情,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是垂死挣扎,但对我来说却不是,因为我不会死啊,而一个死不了的人,是很可怕的。
她忍着身上剧烈的疼痛,缓缓抬起手结手印,这一次她是带着杀意的。恐狼也是感知到了这股杀意,弓起了背咧开了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她正待拼死一搏,却突然闻见一股异味飘来,还未细想,却见那恐狼突然间改变了迎敌的姿势,反身一跃向丛林深处跑去,竟是逃跑了。
裴长鱼结着手印呆呆的站在那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下子便瘫软在地,正在愣神,又听见树上一阵骚动,竟然跳下个人来。
她刚放松的神经又倏地紧绷起来,来人却是悠悠地踏着草地走过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然后像是打招呼一般淡然的对她说:“我来救你了。”
紫钥背着她在树林中穿行,竟像是回归了山林的猴子,行走丝毫没有障碍。裴长鱼默默觉得自己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比作猴子不太妥当,可是又找不出更好的形容,正思忖着,却突然奇怪,这人怎么就成救自己了,刚刚她难道不是凭借自己的机智勇敢自救的么?
还未等她说话,紫钥就突然开口说道:“刚刚我看到你与那只狼对峙,就去远处的林子里点了虬根草。”
裴长鱼摸不着头脑,扒着紫钥的肩追问道:“那种草很好吃么,比人肉还好吃?”
紫钥翻了个白眼,难得的向她解释:“这种草烧起来和狼身上的骚味很像,它会以为是它的族人出了事,必定不会和你再多做纠缠。”
她恍然大悟,想起来传言中紫钥是被狼群养大的,必然很了解狼的习性,可她又觉得这人太不厚道,就这么把自己一个人扔在那里,万一就在他去点火的时候自己就被撕得稀巴烂了怎么办,那时候点什么草都不管用了,可是她又转念一想,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要好得多,何况自己是很不容易死的,紫钥恐怕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放任自己不管的。这么自我安慰了之后,她便也就没多说了。
她肩上疼痛非常,连带着一只右臂也麻木了起来,脑子也开始晕晕乎乎了,不由的将紫钥圈得紧了点,想要保持清醒。
紫钥跳过一根斜倒的巨木,她在他背上被颠得扯动伤口,不由‘嘶’了一声,紫钥似乎听到了,有意无意地将步子放慢了一点,长鱼见他这般,没心没肺地打趣道:“原来你也晓得担心人。”
紫钥默了默,方才打破先前的沉默,却问非所答:“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长鱼呆了一下,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又似思考无果,便反问道:“你为什么进来?”
紫钥很是洒脱道:“禁地,好奇。”
丫的,合着禁地就是专门用来闯的?长鱼暗骂了一声,咂咂嘴,道:“你不懂事可我不能不懂啊,好歹你是要叫我一声师姐的,师姐见到师弟入了险境,哪能不帮把手呢,不过你也别害怕,师兄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很是得体,也很能彰显她‘师姐’的身份,可是紫钥冷哼一声,又不说话了,没有得到应有的恭维和夸奖,裴长鱼一时有些心塞,但一想到让她心塞的是紫钥,又觉得习以为常,矛盾来纠结去,最后叹口气放弃了想要从紫钥那里听到‘谢谢’的念头,只能将头靠在他背上,懒懒的转移话题:“紫钥啊,你当初为什么要去藏经阁偷东西呢?”
紫钥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时常当她的话为耳边风,她也并不在意,只当自己自言言语便罢,可此时林间的凉风吹过,带起露水落在她的脖子上,想要伸手去抚,又无奈行动不便,她正思忖着怎么办,却听到他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都不教我真功夫,我只好去偷。”
长鱼愣了愣,立马有了几分精神:“原来你是去偷武功秘籍的啊?那你怎么最后把屋子给烧了啊?”
紫钥一步步走着,拂开头顶一株垂叶:“没找到想要的,便烧了。”
长鱼瞪大眼睛,不由道:“你太阴暗了,”这话说的快,还没过脑子,便接着把下句也说出来了:“怪不得没人喜欢你。”
说完,她意识到说错了话,噎了下,左手把他脖子圈得更紧了些,生怕他突然把自己扔下去,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只听到对方哼了一声,冷笑道:“我不稀罕你们所谓的喜欢。”
她吃了一瘪,苦口婆心一般:“那也不能讨人厌啊,你看你现在这样,出了事,都没人愿意帮你忙。”
“我没求人帮我,包括你。”
“话不能这么说的……”她有意说他不识好歹,却又觉得这么说势必要踩到他的猫尾巴,撇了撇嘴,自己轻轻嘟囔了句。
他浑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语气里有些难得的认真:“就算有人帮我又如何,谁又能保证下一次没有更多的人要害我,想要安稳唯有自己变强,只有强到被别人仰视和依赖,他们才会真正的敬重你,尊崇你。”
长鱼有些惊讶,一来是因为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对自己说这么正儿八经的话了,虽然从前他也曾正儿八经的‘嗯’‘哦’‘哼’回过她。二来,她实在是对此番话感到不赞同,但是又说不出不赞同哪里,细细想去,好像真是这样的道理,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便有些气恼道:“你这是自负!”
“那也是强者的自负。”紫钥悠悠回答,好似在说:‘你这种弱者是不会懂的’。
她败下阵来,被堵得无话可说,因自己目前病患的身份,又不敢同往日一般与他抬杠,撇撇嘴,趴在他背上不再说话,可走了不一会儿,天光依旧一丝也无,她忍不住问道:“强者,你这是在往哪儿走?”
“往林子外走。”
“你怎么知道哪儿是‘林子外’,万一永远都走不到‘林子外’怎么办,那我们不是得饿死?就算饿不死,万一在遇到什么成了精怪的狼啊虎啊的,我们也不是对手啊……”
紫钥不想再听她唠叨,连忙打断她的话,说:“几川山上有一条瀑布,便是在岱舆山上也看到。顺着河流走,就能找到瀑布,那里必有能见天日的地方。”
裴长鱼从没觉得紫钥这么有用过,往日里他都对自己爱答不理,今天却俨然一副英雄侠士的模样,不免心生了几分崇拜,便故意凑到他耳边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少年,你太机智了!”
紫钥被她吼得一阵耳鸣,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忍不住侧头怒道:“裴长鱼,你干什么!”
裴长鱼在他背上摇头晃脑,说:“没干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紫钥皱眉:“什么事?”
“我们暂时走不出去啦。”
“为什么?”
她眨眨眼睛,一头垂到他肩膀上说:“因为我受伤了,需要休息。”
紫钥一皱眉,感到自己托着裴长鱼的手上一片湿濡,鼻尖还有血腥味,微微偏头,能感觉到她浅弱的呼吸轻轻喷在自己耳边。这个姑娘到底能不能死而复生尚且不说,可是这伤口却是实实在在就在自己眼前往外冒血的,想必她也是真疼,才会要求要歇息。可是这种地方,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他不想冒这个险,便说道:“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地方给你歇息。”
谁知,那姑娘沉默了下,费力抬起一只手指着不远处,道:“那儿啊。”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微微眯起了眼。
不远处的树木掩映之下,一间竹屋静静伫立。它看起来很是破败,连檐上的灯笼都被时间蚕食得只剩下一具竹笼在风中飘飘摇摇,它的出现使这个原本就阴森的森林显得更加诡异,紫钥不由的有一种抗拒,可是想到裴长鱼现在现在气息已经很是微弱,若再不休息调理恐怕真要出事,便举步向前走去。
两人进了屋,发现这座屋子虽然外面看着破败了些,可是里面并不算太差,只是常年没有人居住,家具物什都落了灰,到处结了蜘蛛网,看得出来主人应该不太像是普通的豺狼虎豹什么的,起码也得是个修成了人身的豺狼虎豹。
紫钥在屋子里没找到蜡烛,只找到几本经书和药草,看起来是落在这里没有被带走的,既然没有蜡烛,他也只能放弃了点灯的意图,寻了些药草为裴长鱼的伤臂敷上。
他扯了块布缠在她伤口上,说:“原来你受了伤还是需要有药才能好的。”
裴长鱼靠着床柱养神,听到他这话,不由气道:“废话,你受了伤是拿泥糊的么。”说着,又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说:“不过很快就会好的,我这身子啊是小伤好得慢,大伤好得快,越是厉害的伤口就越快愈合,跟变戏法似的,想来明日就能活动自如,而且在那之前,说不定师兄就会来救我们了,你不要太担心……”
紫钥自然不在乎会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只是注意到她话中的信息,眼神微动,沉声道:“明日?”
她低头认真打量了下自己的手臂,轻轻动了下手指,说:“我觉得这算严重的伤吧,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能好。”
紫钥没说话,走到窗边去放哨了,只是心中暗暗诧异,这样的伤寻常人可能整条手臂不废也残,可是这姑娘却说只消一夜时间时间便能恢复,简直匪夷所思。他转头看着尚在养神的裴长鱼,眼睛微微眯起来,露出一丝审视的意味,他不知道现在的他,像极了方才猎捕裴长鱼的那只狼。
“你看我干什么?”裴长鱼突然睁开了眼。他慌张回过神,将目光移向窗外,敷衍道:“没什么。”
“没什么你看我跟看肉包子似的?”
紫钥被她这个比喻堵得无法反驳,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现在还觉得妖怪不该杀么?”
裴长鱼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呆呆得看着他“啊”了一声表示疑惑。
紫钥说:“你今日问我遇到妖怪该不该杀,不就是想让我说不该么。那现在你被妖狼所伤,还觉得妖怪不该杀?”
裴长鱼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一下子回答不上来,只吞吞吐吐道:“我说的不是、不是这种妖怪。”
紫钥冷哼一声,道:“妖怪就是妖怪。”
她没说话,兀自抱了膝坐在床上。紫钥见她没有顶嘴,心中有些得意,便明知故问:“难道,你是怕自己是妖怪?”
“我不是!”她抬起头,怒瞪着他,紫钥却丝毫不惧,反而像是要故意激怒她一般,冷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你自己恐怕都不清楚呢。”
“你!”裴长鱼脸刷的一白,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跳起来,却扯动了伤口,疼得她表情狰狞。紫钥见她这样也没了戏耍的性质,悠然道:“不是便不是吧。”
两人沉默了下来,气氛略微有点尴尬,平日里一吵架他俩都会各走各的,只是如今这个情形却容不得他们互不相见。裴长鱼低着头,犹豫了很久,叹了口气道:“我问这个不是因为害怕我是妖怪,是因为我遇到过一些事情,让我想不清楚弄不明白。”
紫钥观察着窗外,一边问道:“与你如今不想下山有关?”
长鱼原本无神的眼神瞬间化为哀伤,她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臂将自己的膝盖圈起来。
紫钥向来不是一个爱听故事的人,但是在这个不见星光的夜里,他突然生了几分好奇的心,看着面前这个突然一反常态安静下来的姑娘,他几回张了唇,终究忍不住问道:“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鱼身子一僵,又将自己抱得更紧。
五年前,裴九卿带她下山拜访名门,期间机缘巧合得了一根千年玄玉所造的玉簪,因与普陀山太平观观主的大弟子有交情,便绕了道打算将之赠与此人。太平观原本是个声势没落的小道观,只有百来年历史,却不知为何突然得了个宝物,那宝物形似珍珠,灵气四溢,是以使得原本死气沉沉的普陀山突然灵气充沛,成为一个不大的仙家宝地。这在修仙之人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必是这里的人不知何时做了什么好事,如今得了福报罢,她也并不好奇,只是接下来的事情让她十分摸不着头脑,因为,她去到太平观那夜,做了一个梦,一个她都无法分清现实还是虚幻的梦。
梦的最初是一个女子坐在冰冷的地牢里,裙裾浮荡与水波之上,在她的上方有一个不大的洞口,一轮皎月挂当空,在她身上洒下皎皎银露。然而这个梦很快便变了模样,水波微漾,一个书生与九尾狐相遇的相遇场景缓缓浮现。
她所能看到是一个穿梭于林间的书生少年,俊秀的脸庞带了一些病态,神秘的森林给了他太多冒险,而且天寒地冻,她几乎可以断定他下一秒就会晕过去。果不其然,她刚这么想完,他就晕过去了。
一只九尾狐狸踏着雪奔跑而来,一溜儿的钻进书生的怀里,化作了人形。
许是那狐狸第一次化作人形,并不十分自在,长鱼见她这样赤身裸体的便往书生怀里钻,即便是梦也不由的有些害羞,更不晓得书生若是醒了会是怎样的想法。
果然,那书生醒过来的时刻小狐狸睡得正香,笑容浅浅,恬静自然,他吸了一大口气,瞪大眼睛,慌忙把手高高举着,也不知道怎么放才好,可是下一秒,怀里的伊人已经欺身上来,把脸埋入他的胸膛,然后睁开迷茫的眼睛眨巴眨巴得看着他。他脸红得跟烧红的碳一样,不停嘀咕着什么,长鱼觉得大概是些什么‘你看你把人家给糟蹋了你现在可怎么办人家黄花大闺女呢诶是黄花大闺女吧’之类的话。长鱼正窃笑不已,却看到那少年书生突然睁开眼睛,坚定地看着面前的姑娘,郑重道:“姑娘,你可有夫家?”
一连几夜,梦中都是这样的场景。且不论她日没有所思,就算思得再多,也不至于一连几日都梦到一幅画面吧。
裴长鱼也曾暗暗感叹,梦里那只可是九尾狐啊,民间多有狐媚之说,但是对于修仙者来说,九尾狐多是圣灵,据说它们一族天生便有非凡的灵力,最易通晓天地万物自然宇宙,是以真正纯种的九尾很少很少,九尾若怀慈悲泽爱之心修行,必定成为通天彻地的上神,可若是不小心入了歧途堕入魔道,那便保不定会成为毁天灭地的恶魔,为世人带来千年难遇的灾劫。
她好奇于这怪异的梦,但也觉得,这许就只是梦,并没有做太多的纠结,直到漫山杏花盛开那一天。
那一天,她跟在裴九卿身后,无意赏花,却遇见了裴九卿的那个友人。
清风拂来,杏花散尽,她看清那坐着轮椅置身于花海中的男子,黑襟白衫,低垂了眉目,儒雅得不像话。而那张与梦里书生一模一样的脸,让她脑袋一点一点变得刺痛,连裴九卿和谢楚寒的寒暄都在她脑中自动变成慢动作。
那时谢楚寒坐在轮椅中,看到师兄身后还跟个长鱼微微显得有些诧异,却也不惊,依旧温和有礼的模样,温柔地笑着说:“早听闻神霄九卿有个漂亮的师妹,今日总算见到了。”说着又望向桌边点茶的女子,介绍道:“这是内子。”
才子佳人一般的夫妻,般配得让人挑不出刺。
只是那佳人,却并非梦中的狐仙姑娘。
而自从裴长鱼见到谢楚寒,这个梦便开始有了变化,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故事慢慢得发展了下去。
“这叫做笔。”他耐心指着她手里的毛笔,一脸宠溺的模样。
她不懂,眨巴这大眼睛看着他,将那毛笔实实握在拳心里,摆动了下手,仿佛觉得很是无聊,便一把将东西甩了出去,起身就想出去玩,谢楚寒有些无奈,将她的手一把抓住箍在怀里,一手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指着桌子上的宣纸念道:“你要记住,这是你的名字,跟我念,杏雨——”他将尾音拖得很长,试图这样让她记住,可是她只是在他怀里乱动,很不自在的样子。
谢楚寒装出有些愠怒的模样,看着她说:“若是你不听话,便下山去罢!”
她被他眼中的薄怒震慑住,只能乖乖坐在他怀里,抬起那只没有被抓住的手去抚平他的眉,嘴里断断续续很是艰难的说:“不……气……”他皱起的眉缓缓舒开,连带着整个表情都变得温和起来。
他似是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在她耳边柔和地道歉:“是我吓到你了……”
她仿佛看出了他不开心的缘由,伸手拿过桌上的毛笔,乱七八糟的在宣纸上画起来。他握住她的手,笑道:“不是这样的。”
屋外漫天飞花,墨旁的一双璧人,他从身后握着她的手,眉间尽是温柔,她在他怀里恬淡笑开,指间所有的柔情都在一张宣纸上化为几笔浓墨。
每每从梦中醒来,她都想要将此事告诉裴九卿,可是在看到谢楚寒和他夫人恩爱模样之后,终究又作了罢。大抵是自己话本子看多了?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那一日她随裴九卿去探望谢楚寒,到院子时看到谢楚寒正在晒书,谢夫人依旧温和贤良,在不远处的飞鸟檐下帮着她的夫君一本一本得将书翻页。这般的鹣鲽情深,却让她想到了梦中的他予她一人的美好,终有些忍不住试探得问道:“楚寒师兄,您与尊夫人是怎么认识的呢?”
谢楚寒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却又很快勾了唇角道:“内子原是在下同门师妹,也是师父的独女,师父怜我孤身一人,腿脚又不便,便让师妹来照看了我许久……”
此时谢夫人已晒好一旁的书,起身了走过来,唇角含笑,对裴九卿和长鱼作揖道:“妾身谢吕氏。”
裴九卿转头看着长鱼,却见她若有所思地喃喃:“原来是日久生情啊。”
谢夫人脸上染上红晕,又很是静雅的笑了笑。长鱼歪了歪头,摸着下巴,还是觉得不对,不觉间对谢楚寒问道:“你是不是收养过一只狐狸?”
此话一出,谢夫人的脸色倏地一变,惊惧中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长鱼观察着谢楚寒,却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还思索了一番,才礼貌的回答道:“姑娘怎么会这么问,在下从十五岁入门起就再也没有下过山,这山上并没有什么狐狸。”
谢夫人似乎想要掩藏什么,笑着说:“我家相公是不太喜欢这些动物的,猫儿狗儿都不曾养过,怎会养狐狸呢,姑娘怕是认错人了。”长鱼不想放弃,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养过一个姑娘?”
“……”
谢楚寒被噎得说不出话,谢夫人也一脸惶恐地看着她,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明白自己下意识说了些什么,转头看向裴九卿,对方正托着腮,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我只是……只是想咱们山上的小狐狸精了……”她这么对裴九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