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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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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鱼睁开眼,正好能看见他略显痩削的下巴和因为担忧而微微抿着的唇。裴九卿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紧紧盯着前方,长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一个人正御着剑在空中打了个旋,堪堪躲过鸣蛇的一击。

    “广韵师兄?”她仔细看去,那剑上的人不是广韵是谁,再看他身后,也正站着刚刚脱险的紫钥。

    那鸣蛇凶猛敏捷,广韵有些吃不消,救了紫钥后便飞快地抽身出来,遥遥对裴九卿道:“师兄,这畜生好生厉害。”

    裴九卿微微挑唇,没有说话。

    鸣蛇见广韵已经逃离自己得攻击范围,到嘴的美食被人夺了去,早已愤怒不已,一见旁边还有裴九卿和长鱼,便挥动着两对巨翅膀,仰天长啸一声后向两人俯冲而来。

    那鸣蛇面目狰狞,片刻便只有咫尺之距,长鱼不由得被吓出了声。

    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广袖为她当去漫天四射的火光,霎时间,她原本惧怕的心又平静下来,耳朵听到他胸膛里咚咚的心跳声,突然便觉得自己一分担忧也无。

    当裴九卿拿开蒙住她眼睛的手时,长鱼只看见天边那几道尚未完全散去的法阵闪着淡蓝色的光芒,而脚下的缭绕在峡谷之上的云层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四周的云雾在缓慢得聚集,试图填补这个本不该出现的意外,远处得太阳依旧是她看过千百次的模样,大雁排着队飞过天际,树叶沙沙得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裴九卿这才低下头,对她轻轻一笑,像是儿时对她所犯的错误极度无奈一般,既担忧又纵容得将她得头按进自己得怀里。

    安全到了地面,长鱼绞着袖角从裴九卿的剑上走下来,抬头想说话,见到裴九卿正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衣服是紫钥的,她生怕他误会,忙解释道:“我、我的衣服被树枝划破了,破好大个洞,我不好、不好再穿……”

    裴九卿见她脸色涨红,这样慌张得对自己解释,不觉轻轻一笑。长鱼摸不准他这一笑是什么意思,一时没敢再说下去,倒是他,伸手拂开她脸上被风吹乱的发丝,并不关心她身上穿着谁的衣服,只是温柔问道:“受伤了么?”

    她摇摇头,又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亏得紫钥这件衣服,才能将她肩上的血迹遮盖住,想着,又将衣服裹得更紧。

    抓着衣服,她下意识地向紫钥看去,却看见对方正直直盯着自己身边得裴九卿,如深潭一般的眼睛里正闪烁着冷冷的光。

    长鱼得意得很,她晓得,裴九卿怕是又要多一个崇拜者了。

    广韵收了剑,没有理身后的紫钥,反倒是走过来指着长鱼,厉声道:“贪玩不是这么个贪法,门派禁地可是你们能随便进出的,功夫没练好便想着降魔伏妖了?可知若是我和师兄晚来一步,你们便都成为那鸣蛇的腹中之物了!”

    广韵指着长鱼的鼻子一顿教训,偏偏将紫钥扔在身后,话虽是讲给两个人听,却并未看紫钥一眼,长鱼晓得紫钥不大受欢迎,却没想到连一向公正严明的广韵也不待见他,虽觉得紫钥可怜,又恼于只有自己被骂,很是不公,便低头喃喃:“那你怎么光骂我啊……”

    声音虽轻,但广韵却是入了耳的,他表情霎时编的更加难看,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瞪了眼长鱼,冷声道:“这事儿我会如实向师父禀告的,你们谁也别想逃!”

    广韵是六安泽的大弟子,这严厉固执的性子方才承了六安泽五成不到,要若是真告诉了这个纪律严明的师叔,她势必是要被大加责罚的,碍于裴九卿在一旁,长鱼也不敢撒娇耍泼,只能苦着一张脸看着广韵向裴九卿告辞后转身离去,紫钥跟在他家大师兄的身后,也是头都不回地便走了。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略有些烦闷。

    裴九卿本负着手瞧她,他从未对她正言厉色,看她被广韵责罚本是不舍,此番见她这个委屈的摸样,却又不由得轻声笑道:“犯了这么大的错还不服气?”

    他微微低下头,笑看着长鱼。

    长鱼本想说,她其实是去救人的,可又因这么说就出卖了紫钥,便不好全盘托出。摇摇头,她憋屈道:“没……我认罚的。”

    半晌,裴九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长鱼听见他在她头顶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裴九卿很少动怒或哀伤,是以这口气叹得已算是十分少见,长鱼愣了愣,正想要抬头去看,却突然感到一只手落在自己头上,轻轻拍了拍。

    “长鱼……”裴九卿声音喑哑,带着被一丝压抑后忽然释放的紧张,那是长鱼从未听过的声音,是他从来不舍得在她面前表现出的不完美。

    “你……不要再这样令师兄担忧了。”

    她动了动肩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本已愈合的伤口此刻却突然变得刺痛起来,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保持平静,垂下眼睑,乖乖得‘嗯’了一声。

    他俩虽然在生死关头走了这么一遭,可是外人看来却并不是十分惊险的,忘剑阁的弟子嘛,除了裴长鱼这种自懂事起便居于山上的井底之蛙,大都也都是见过世面的,否则也上不得这在世人眼中被视为传说的海外仙山。这一日的打斗众人看得不太完整,主要是因为等他们注意到几川山方向的动静时裴九卿已经一个剑诀把事情搞定了,但惋惜之际,众人除了赞叹歌颂裴九卿,也不免要瞅一瞅到底是哪个不懂事的招惹了那样的怪物,再一看到广韵铁青着脸领着紫钥从几川山方向过来,人潮中不免发出一些唏嘘声,众人一派了然的模样,好似十恶不赦之徒落了法网,甚得他们的心意。

    紫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脑子里还转着方才裴九卿让那鸣蛇一招毙命的招式,自然不会去留意周遭人的反应,只是一路上本是无话的广韵此时不知怎么了,在前方说道:“你倒是好兴致,思过都能思到禁地去。”

    紫钥晓得这话之后必定是挖苦自己,所以没有做声,又听见广韵在跟前继续说:“这几十年没人去过的地方,怎么你一上山就给找到了,你也算是有本事,我是真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他跟在身后,丝毫不在意他的嘲讽,面上一派冷寂,随口答道:“顺着路就进去了。”

    “哦?”广韵悠悠然,话中好似别有深意。

    一路行来不多时,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前面的广韵突然停了步子,他以为地方到了,想要自行去领罪,可抬头一看地方,又发现离无明宫正殿还稍有些距离,心中料到七八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微垂了凛冽的眼等着广韵开腔。

    广韵停下步子却并没有转过来,在他前方,一簇千灵草草在风中摇摇晃晃,又是阴雨之兆。

    广韵看着那被冷风吹打得花瓣四落的千灵草,声音微冷:“据我所知,禁地入口有师尊所加封印,寻常人顺着路,可轻易进不去。”

    紫钥冷着脸,一派正色得道:“许是封印失了效。”

    广韵喉间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微微歪了头,微眯了眼打量身前的少年,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怀疑:“是吗,师弟?”

    紫钥本低下头,嘴角却斜斜翘起一个弧度,银针在指间绕了几个弯,终是淡淡一笑:“谁知道呢,又或许是有不寻常之人破了封印也未可知。”抬头看着广韵,笑意未达眼底:“您说呢,师兄?”

    广韵说是要如实相告,但不知是因为裴九卿还是什么的缘故,最终两人的罪名不过是‘私斗妖魔’,六安泽处理这件事情时,对他二人私闯禁地的事情只字未提,虽然也免不了一顿惩罚,但也在接受范围之内,想那皮肉之苦之类的,就算她愿意,裴九卿也是不会舍得的。

    长鱼解了禁足后,先是被宋词再一次训斥了一番,接着又被他打发去给裴九卿送东西。她揣着酒到广阑庭时,裴九卿正一手搁在曲起的右膝上一手握着一卷书,斜靠着阑干出神。她悄悄走过去一看,不满的瘪瘪嘴。池塘对岸的,不正是六安泽师叔座下那让天界好几位仙君都为之倾倒的美人师姐凛姬?

    说起来,她裴长鱼其实与这个美人师姐还有一段渊源。说是当初裴九卿捡到她时,本是想让她拜入六安泽门下的,毕竟六安泽尚武,想来也不会太在意自己门下的弟子有没有慧根,可没想到裴九卿有事耽搁了几日时间,六安泽就已经另收了他人为徒,并且放出话来,十年内再不收亲传弟子,是以长鱼只能跟了不靠谱的宋词,而那个抢先了裴长鱼一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池塘对岸的这位凛姬。其实裴长鱼长大后听到这个故事,实实在在是庆幸了好几日的,因为她一想如今若真的入了六安泽门下,那岂不是要成日像广韵他们一样板着张脸,那可一点儿都不好玩。

    但此时,她看看那位美人,再看看裴九卿出神的表情,心里怎么也庆幸不起来。

    “我说师兄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原来是在看美人啊。”

    裴九卿回过神来,合了书页转头,见是她倒是有些意外,听这话又有些别的意味在里面,便笑着说:“胡说什么,我不过是在赏春花罢了。”

    他灵力虽高深,可广阑庭相传是铎梵当年悟道成仙的地方,这里的灵力会大大混淆人的五识,因此察觉不到也不奇怪。可长鱼却不依不饶,故意道:“赏花能赏那么专心,连有人来都没察觉到?”

    裴九卿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又见她今日心情好似不错,竟没有像往日那般避着自己,也就没有多说,只任由她调侃,自己在一旁笑着。然而长鱼见他没反驳,原本带着些许捉弄意味的兴奋感却突然低了下来,将怀里的酒放在桌子上,说:“这是师尊让我给你送来的,送完了,我走了。”

    裴九卿一把抓住她的手,似乎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又这般了,无奈笑道:“才来怎么就要走?”

    “师尊嘱咐过了,让我送完了早些回去看书。”她偏不回头,咬着下唇说得冠冕堂皇,把自己那点小心思都给埋得严严实实。

    裴九卿的手还握在她的腕上,带着许多年前那种熟悉的温度,力道轻柔,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坐下来说说话吧,你许久没有来看师兄了。”他温柔的拉了她在一旁坐下,一手将书压在膝头,双眸带着些笑意得看着面前的她,仿佛打量一般,半晌,突然勾了唇角低低笑了一声。

    长鱼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师兄笑什么?”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朱漆的小镜子放在身前,晃着脑袋照了照,“是不是我今天胭脂没有擦好?”

    裴九卿想到她以前是从来不涂抹这些东西的,听到她说今日擦了胭脂突然就愣了愣,半晌又像想通什么,低眸压了笑意,指腹在书页上摩挲着,喃喃道:“长鱼已经到了最好的年纪。”

    “什么?”她从镜前抬起脸,瞪大眼睛看着他。

    裴九卿勾着唇角看着她,并不回答她的话,转开话题说道:“与我下山的事情你可考虑好了?”

    “……一定要去么?”

    “长鱼,你未曾记事便在这山上,不懂世间康乐与疾苦,这样怎能有仁道之心。”

    她想起那第一次下山的所见所闻,又忆起杏儿死去那个晚上的情形,咬了咬唇:“可我不喜欢山下那些人。”

    “嗯?”他从桌上捧了鱼食,转身背对着她,向着池子里倾撒:“为什么不喜欢?”

    长鱼沉默了半晌,回答说:“我觉得他们又虚伪又自私。”

    他闷声笑了笑。

    听到他的笑声,长鱼赶忙补充道:“还残忍狡诈!”

    “还有么?”

    她想起吕若仙,道:“都是大骗子!”

    裴九卿怔了怔,半晌没说话,过了许久,她手里捧得水都快喝完了才听到他那时时都带了丝笑意的声音:“原来长鱼是讨厌这个。”

    裴九卿又撒了一把鱼食,广袖微扬,“那长鱼认为谁不自私不虚伪呢?”

    她一丝犹豫也无便脱口而出:“师兄啊。”

    裴九卿似是无奈一般低头笑了笑,转身眸色里带着温柔,道:“若我真如你所想,何必还困在这俗世里,早已悟道登仙了。”说他,他放了手中的东西,揉了揉她的脑袋:“去吧,过些时日便与我下山。”

    裙子被石板上的水洼给沾湿了,绕过月门还能看到裴九卿立在阑干边的身影,和记忆里的重叠在一起变成了一尊高高在上的模糊光晕。

    她走出月门,看到不远处的女子一手抱着尊瓷瓶,一手压了桃树枝桠,偏又转了头一脸清冷的看着她。裴长鱼眨巴眨巴眼,方才回过神来,对这白衣蓝裙的女子恭敬唤道:“凛姬师姐。”

    被点了名的女子微微掀了眼皮,将她打量了一番,然后转头去看手中的瓷瓶,叮一声响,露水顺着叶片滴到瓷瓶里。

    “喜欢喝茶么?”那声音慵懒中带着一丝清冷。

    听到对方的声音,裴长鱼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道这姑娘是出了名的清高孤寡,也不与同门接触,怎得就突然同她这个小喽啰说了话,还问自己喜不喜欢喝茶?

    她虽犹疑,但也不敢怠慢,忙恭敬答道:“喜欢的……”

    “毛峰?云雾?”

    “长鱼不会品,好喝就行……”

    凛姬点点头,像是不经意一般接着说道:“我听你刚刚同九卿师兄说,你很是厌恶山下的凡人?”

    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凛姬师姐听到了啊……”

    对方有些茫然,转头有些疑惑地问:“你们是说的悄悄话么?”

    “……”

    “我只是在这外面采露,倒不是有意要听到的。”

    诚然他们说的并非悄悄话,但自己能和裴九卿说的话并不代表能有脸皮和别人说,她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勉强笑着:“不是悄悄话,只是被师兄训斥了,长鱼有些不好意思。”

    凛姬按下身前的一片叶收了最后今最后一滴露,再微微侧身,那好似一剪秋水的双瞳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似乎在想什么,沉默许久,忽而垂眸问道:“裴长鱼,你自懂事起便在修道,心中可对‘道’有些许领悟?”

    “道?”裴长鱼不明白为何凛姬突然问她这个,只忆起从小背的经书,张口便背来:“书上说,阴阳即道。”

    “还有么?”

    “……仁德即道。”

    “还有呢?”

    “还有……世间万物皆是道。”

    凛姬那毫无感情的眼眸微微眯起来,转身背对着她淡淡道:“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你被领上山十余年,却一丝感悟也无,拿前人的领悟来照本宣章,可见,不可教。”

    长鱼自小没少被训,却很难寻思这平日照面都很少的人物怎么今日这么关注自己,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想到‘一时好心想要开导开导后辈’这一条,虽然略有些不乐意,却又不敢对此说什么,便顺着凛姬的话,低头敷衍道:“长鱼道行浅薄,师姐教导的是。”

    对方微微皱了皱眉,倒有些诧异:“我没有教导你。”看到长鱼那张更为不明所以的脸,凛姬严肃道:“我是在训斥你,你听不出来么?”

    “……”

    见凛姬举步前行,似是要去采别处的露水,裴长鱼抬了脚步跟在她后面,没走几步,前面的人回过头来脸上的疑惑更加深了,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看着白衣蓝裙的凛姬,心神微动,故意问道:“师姐修行近百年,那在师姐看来,何谓道?”

    飞花落地,凛姬凝着面前的小姑娘,半晌别过脸,眼中带了一丝空灵,挑唇淡淡地笑了笑,“我若说我也是茫茫不知,你怕是要怪我好为人师了。”

    见长鱼不解的神色,凛姬叹口气,看着岱舆山远处的如画山水,眼中有着此时的长鱼还看不懂的神色,似是欢乐,又似有着世人所解读不了的寂寥。触到长鱼好奇的目光,她叹了口气,忽然道:“不过在我看来,人道渺渺,仙道茫茫,什么求真悟道也不过是人活于世所追求的一种逃避之法罢了。”

    长鱼不明所以,打断道:“人活一世,自然追求平安喜乐,做神仙更是可以逍遥自在,想来都是人之常情,若说成是逃避,岂非太过无情?”

    凛姬不恼她的反驳,反而很欣赏她终于说了一番得她心意的话,微微一笑,道:“你可知,有时候‘逃避’也并非针砭之意。”顿了顿,她继续道:“世人愚钝,希望以静其心、善其身的方式来达到‘仙’的境界,可又如何知道,这人修成佛,便是佛,可人修成仙,却仍旧是人,前者仁而爱人,后者爱人而仁。”

    长鱼摸了摸后脑勺:“我不明白,神仙能翱翔九天,命数长久,执掌四时晴雨司五谷生长,而凡人不过百年岁月便化为黄土,许多事情和仙人相比力所不能及,师姐又如何能说仙者既人呢?再说了,佛家虽然也主张人性超脱,但那佛陀不也同样是历经磨难才涅槃坐化的么,又如何能说他们便不是‘人’了呢?”

    凛姬一手抚瓶,轻蔑一笑:“佛家弟子追求五蕴皆空六根清净,而道者不除七情六欲,虽修大爱却仍思小爱,所以我才说,人修成仙,却仍为人,不出三界内仍在五行中。”

    长鱼不满:“那西天梵音寺的三千诸佛和魔域幽冥篁的魑魅魍魉岂不是都比神仙厉害许多,毕竟按师姐的说法来看他们可都不是人了。”

    “西方诸佛不在三界内,所信所求也大不相同,如何能用来比较。至于你说的魔域幽冥篁……”凛姬眼中忽然有了一丝迷茫,但是很快,那丝迷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露骨的嘲讽:“在我看来,世间起初便没有什么神魔一说,只人们在力量强大之后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有人喜好杀戮,便成了世人口中的魔,有人希望泽披天地,便成了世人口中的仙,神魔本就在一念之间,并无绝对的你强我弱一说。”

    长鱼没有说话,清风拂过,扬起些许春花飞絮,她在这飞花中思量半晌仍未参透凛姬的话,便有些气恼自己的驽钝,轻轻握住被风吹起的衣角,道:“长鱼驽钝,可想来师姐这番话,也并非只为与我论道?”

    “你连道是何物都未想过,我与你论什么道,我是想告诉你,人既为人,便逃不开喜怒哀惧爱恶恨,山上山下,天上人间,并无差别,世间虽有狡诈奸佞之徒却也不乏仁善纯良之辈,你阅人不过数百便妄下定论,以后如何能有仁心,又谈什么仙道?”

    长鱼皱眉道:“仁心自当给善者,来着不善我又何必喜欢,难道师姐是说,那些坏人我也应当去爱么?”

    凛姬目光悠远,轻轻一笑,抬了下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不可闻的鄙夷:“那不是该你去考虑的事么?”

    长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