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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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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不是当今国庶民丰,人民普遍身强力壮的原因,二人在街边坐了多时,除了中途有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婶在他们周遭转了几转,其余并无人再来。

    长鱼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里的药草,闲闲得看着过往的路人,在叹第二口气的时候,手里的药草被西桑一把扯了过去,放回了地摊的白布上。

    西桑说:“药材是拿来卖的,不是给你玩的。”

    长鱼撇了撇嘴,鄙夷道:“就一根番晴草,我们山上多得是,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怎么不稀罕了,番晴草可是治疗伤风感冒清瘟败毒里顶好的药,在我眼里除了板蓝根还没有什么药材敢跟它比肩。”

    长鱼一噎,心想这板蓝根和番晴草竟还成了药材界的一王一后,真是令人遐想,不对,是瞎想。撑着脑袋坐在路梗上,过了一会儿,她又歪头看着整理地摊的西桑:“我觉着,你这样合该卖不出去药。”她挪着屁股过去,认真道:“虽然我也没见过多少生意买卖,但是像药啊玉啊之类的东西,就不该摆地边上售卖,太降低档次了,我要是走这儿过还以为你卖的人参是萝卜呢。”

    西桑漫不经意道:“那你说该怎么卖?”

    长鱼指着对面的一家门庭若市的布庄,说:“你看看人家,人家为什么生意那么好,不就是因为人家店铺豪华么,你想要把药材卖的好价钱卖得高,先要就得有人家那种气派,别的不说,大房子肯定要有的嘛,房子有了,招牌自然就少不了了,那底木还不能用太次的,最好用红木,嗯……店里面的装修呢更要豪华一点,门扇通通得红漆雕花,家具要黄花梨,药柜要小叶紫檀,梁上挂的布帘都通通用绣缎云锦,熏香嘛就看你个人的喜好了,你们这些大夫的品味啊不是我说……”说着说着,她感到一道逼人的视线,低头看向面色凛冽的西桑,她顿了顿,说:“算了我不说了。”

    西桑拨弄着她的地摊,叹了口气。

    长鱼安慰:“你也别灰心,总会有识货的。”

    西桑淡淡道:“识不识货其实无所谓,只要有人给钱,哪怕是当萝卜买我也卖,反正……”

    “反正?”长鱼望着她,等着她说完。

    咳了咳,西桑坐直了身子,不甚自然地转移话题:“再说了,谁告诉你药材玉器不能放在路边卖的,在玄都有条巷子专门就是卖这药材玉器的,真正的行家才不会去什么商铺,都是去那儿淘东西。”

    长鱼奇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西桑笑了笑,眼中流露出些许疑惑:“小妹妹你到底是从哪个山头下来的啊,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她想起方才长鱼说裴九卿是师兄,问道:“你们是哪门哪派的,怎么行走江湖也不置办些威风的行头,看你们仨那么低调朴素,莫非是什么隐居的高人出山了?”

    长鱼不晓得自己算不算个高人,但裴九卿确然是个顶高顶高的高人,但她也不可能直接说:'高啊,特别高,你知道十六年前西海妖魔作恶以至沿海民坠涂炭的那件事吧,那件事就是我师兄摆平的呀。'这样不好,有自吹自擂之嫌,她想了想,还是说:“其实,我们也就是在山上悟道修真的,此番下来也只是为了见见世面,万万算不得什么高人不高人的。”

    西桑愣了一愣,脸上浮现出些许惊讶且敬重的神色,道:“看不出来啊小妹妹,原来你还是个小道姑。”说着又皱了皱眉,看着长鱼问道:“你既是道门中人,那可有什么道号法号,我听说你们这些宗教里的人都喜欢起个听起来特别清心寡欲的名字,你有没有有没有?”

    长鱼道:“家师比较随性,不喜取名,所以我们这一脉并无道号,我随我师兄姓,名字也是他给起的。”

    确然如此。她记得自己十二岁时曾经有一位新拜入门的师弟死活非要让宋词给他取个道号,由头是有了新的名字便可以斩断尘缘往事,重获新的人生。宋词当时沉吟许久,又说这是不可小觑的人生大事,定要回去仔细翻查翻查典籍,那个师弟等了三天又三天,多日之后他被宋词召到平日里听经的银杏树下,看着宋词面色凝重,目光肃然得说:“为师查阅了三界的经书典籍,觉得书中唯有二字深得我心。想这世间万物,唯有这‘美’字一可表卿之才德至善至纯,二可表君之风度驯顺温良。另则,‘人’乃天地之性最贵者。这一番考量,为师觉得只有此二字当得起汝,卿今后不如就叫‘美人’罢……”

    当然后来这位师弟依旧坚称自己还是叫王富贵,但是自此以后,宋词门下除他以外的八位弟子,见了面,都是要称他一声‘美人师弟’的。

    “道号什么的多麻烦,还特别容易叫岔,可不如爹妈给的名字方便呢。”

    西桑表示理解的点点头,并声称自己也时常记不住那些复杂的药材名,她翻动着手边的几味药材,又随口问道:“那你家门派可精通什么奇门遁甲,亦或是拥有什么高深法术?”

    长鱼皱眉想了想,回答道:“这个嘛……会是会一点的……”

    刚一说完,西桑便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长鱼被吓了一跳,抬头讶然地看着她,而此时对方正大喜若狂,目中透着精光,大声道:“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你会这些奇门异术,我们还摆什么地摊!”说着,执起她的手,柔声道:“来,小妹妹,变一些银钱给姐姐可好。”

    长鱼头皮一麻,霍然抽出手来:“无中生有乃是术法中的上上之等,我还不会呢……”

    西桑捡起地上一片叶子,劝说着:“没事没事,你们不是会一叶障目的把戏么,我不要真的钱,只要能骗过别人的眼睛就好,来来来。”把叶子往长鱼眼前凑,被长鱼一手打开,瞪了她一眼,恼道:“这种事情有违门规的,况且我才不骗人呢。”

    西桑脸垮下来,丧气的把叶子扔掉:“不变就不变,真当我稀罕啊。”说着转身背对着她,嘴里嘀咕着:“‘骗人骗人’的,说得这么好听,我才不信你长那么大没说过一句假话。”

    长鱼心虚地眨巴这眼望了望对方,又慢慢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鞋尖。

    假话么,其实她日日夜夜都在对一个人说着呢……

    日头渐渐落了西山,不远处的屋舍飘出袅袅炊烟,过路的行人也渐渐稀少。两人只好收了没有卖出去的东西打道回府,行至中途却见到一堵人墙,似是在围观着什么。长鱼拉着西桑凑过去,问旁边的一位大伯发生了什么事儿,那大伯头也不回,直道:“死人了,又死人了!”接着又语无伦次道:“报应,这是报应啊!”

    长鱼与西桑相视一眼,赶忙踮着脚尖往人群立钻。

    长鱼其实不是这么爱凑热闹的人,她此番这么关注实乃是因为她最近听闻的挖心之说。果不其然,人还没挤进去,就听见旁边的群众在谈论此事。长鱼一番听下来,大致也理出一些头绪。

    死者乃是此地有名的流氓地痞,痞到官府都不敢抓的那种,可是前几日不知怎么了,突然便没有消息,姑娘也不抢了,保护费也不收了,大家许久没有见他出过门,今日有人路过他家门前,闻到一股恶臭,壮着胆子往院子里望了望,才看见那地痞的尸体横陈在羊圈里。

    “说是拉出来时尸体都被羊给啃了一半,一个脑袋血肉模糊的,恶心的哟……”

    “王老二说上回在街上遇见他闻到了一股恶臭,该不是真的生了什么怪病?”

    “要真是这样,那怕是晚上出来撒尿时病发而死的。”

    “哎哟,这可是第二个了,上次李家那个不也是这样消没声息的就没了,官府查来查去还不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看那身上保不定是被羊啃的呢,都烂成这样了,官府想查也没法查了。”

    旁边的人说得声色并茂,西桑瑟缩了下脖子,拉了拉长鱼的袖子:“别看了,真恶心。”

    长鱼原本想要再看看,却又实在是什么都看不到,最后只好作罢妥协,被西桑拉回客栈。

    回了客栈,大堂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两桌坐着人在吃饭。长鱼往楼上走去,直走到裴九卿的房门外敲了敲,半晌没有人应,又敲了敲,倒是把隔壁房里的人给敲了出来。

    她转头见紫钥正侧身站在房门边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道:“吵到你了?我只是想看师兄没在房里……”

    紫钥淡漠得看着她,道:“他方才说忘剑阁中有些事情要处理,须得回去些时日。”

    “啊!”她下意识得上前拉住他的袖子,苦道:“他怎么今早都没有跟我说呢,到底出了什么事要这么着急走?”

    紫钥看了看自己被她拉着的袖子,皱着眉拽了拽,边道:“我怎么知道。”甩开了她,说着就要关门,却被长鱼一脚卡住,还拼命将脑袋挤进去,直嚷道:“要不咱们也先回去吧!”

    对方懒得搭理她,她不依不饶:“回去吧回去吧,我们俩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紫钥瞪她一眼,面带嘲讽地一笑:“你就这么怕他把你给卖了?”

    长鱼踢他一脚,恼怒道:“师兄才不会卖我呢,卖你还差不多!”两人你推我攘,折腾了半天,最后长鱼不敌紫钥,终是被他推了出来。叉着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气不过得对着门哼了哼,一转身又看到西桑正倚在楼梯旁边嗑瓜子,一脸别有深意得看着她,对方见她转过身来,又装模做样叹了口气,扭过身往自己房中走去,一边口里还悠然地念着:“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长鱼就醒了,她原本很是贪睡的,却不知为何,自从下了山她便一直不到辰时便醒了。今日她原本是打算在房中看一整日书的,可是闻着楼下厨房诱人的香味,终是忍不住下楼打算去找些吃食。

    几步下了楼,她却看见一个本来应该已经离开的人,正坐在窗前愁眉苦脸得看着还没有什么行人石板路。

    听见有人下楼的声音,西桑转过头来,看着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强扯起一丝微笑,很是敷衍得招了招手。

    西桑姑娘没有离开,原因是整个桐叶村都被迫戒严了。

    那一日,从第一个病人走进客栈对面的医馆后,仅仅半盏茶的时间,那间医馆便抬入了十几个同样症状的患者。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县里种的田或者井水出现了什么问题,导致大量的人出现想同的病状,但是经过桐叶村官府排查之后却发现田地里的果实蔬菜和井水都没有任何问题。而那时已经又过去了两天,镇子外驻扎的官兵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镇子内的病人却越来越多,慢慢变得人心惶惶。

    那日他们三人正在客栈里各怀心思得喝着茶,窗外骄阳如火烈日炎炎,长鱼沉默了许久,忍不住摸着杯子叹道:“师兄已经耽搁了好些时日了,怎么还不见回来。”偏头望了望对面哀声不绝的医馆,道:“若是他在,定能只好这些人的病。”

    话音未落,又有一两牛车拖着一个老人走来,牵牛的大汉在医馆门口踌躇了一下,又望了望木板上痛苦□□的老人,终是跺了跺脚将人扶起来背进了医馆。

    这是今日的第三个。

    紫钥看着那个大汉消失的背影,皱了皱眉,道:“这真的是病么……”

    长鱼看着他,突然想到身旁也有一个大夫,于是转过头去想要询问,却看到对方正握着茶杯,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长鱼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发现前面只有空旷的街道,又看了看那一盅茶,发现里面不过是洁白瓷底滴水都无。

    她唤了声西桑,声音提高了一些:“你说呢?”

    “我说?”她目光丝毫没有波动,也不知有没有真正回过神来,但沉吟一声之后,西桑垂下了眼眸,握着杯子的手也缓缓放下,她沉默了良久,突然,淡淡道:“我说,是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