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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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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有因为蓝夜月的昏迷而中断。

    大荒皇室万万想不到神族会有如此庞大的追随。不仅仅是蓝氏一族,所有受过神族恩惠拂照的氏族蛰伏着,等待着。

    看似中立或倒戈的他们,经过数百年的沉淀,像茂盛的古树,地下的根系盘根错节,纠缠虬结,深入朝堂位高权重或安分执政,军营或战功赫赫或营头伙夫,市井或富贾一方或青楼唱词。

    他们亦恨。

    恰逢皇帝行宫避暑。

    两方博弈都已心知肚明,在如此紧迫的局势下,刘成德敢大张旗鼓前往行宫必然有所倚仗。

    想象中的酒池肉林并没有发生。中途皇帝銮驾偷天换日,真正的大荒皇帝一行遁入离皇城不远的四合小院中。

    刘成德一脸肃穆,他大荒王朝的传承与否在此一搏。在东镜国百姓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硝烟四起。

    「皇上!余孽已中计,请皇上班师回朝匡扶正道!」

    「好!好!好!爱卿随朕回宫清楚余孽!」刘成德大喜,长袖一挥,意气风发,他仿佛看到在他的努力下,大荒千秋万胜,永昌不覆。

    亲历者永远忘不了那天。大荒智明皇帝刘成德领兵回宫准备擒拿反贼时,等待他的不是应该认罪伏诛的叛逆,而是无数的□□刀剑。

    被瓮中捉鳖的是他!

    「你们这些逆臣贼子!这是叛国!诛九族的大罪!还不悔改!」刘成德声嘶力竭,色厉内荏下透着对死亡的恐惧。

    「叛国?先帝屠杀神族之时,眼中无神,心中不敬,早已叛国。而你,和他并无不同。君权神授,千百年来无人质疑非议,但!你们居然妄图褫夺天恩,屠杀神族,赶尽杀绝!这这东镜国刘氏王朝,早已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你祭的是谁的天,可有神族供你祀奉!」

    鬓染霜华的左相穿着常服,将搜出的玉玺狠狠敲碎。

    「今日!我便要用你刘氏鲜血祭奠神族!让你们血脉断绝,永无宁日!」

    东镜国皇宫的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两夜,无数玉石珍馐,琼楼玉宇付之一炬,成为焦土已是后话。

    他们的眼中印着燃燃火光,轩辕暮昀冷着脸,冷着眼。他仿佛无知无觉似的,静静站立,从冥冥黑夜知道天光破晓。

    为了这一刻,族人们世世代代的血和泪交织着,好像随着这场大火燃尽,蒸发。

    他轩辕暮昀,再也不需要隐藏着发色,浪迹于无人之所。他从今往后,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人世间,同他的先祖一般。

    接受供奉,接受朝拜。

    蓝夜月也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她很庆幸,多年的布局没有白费,而他也没朝着她预想的最坏结果。

    蓝夜月侧颜望向轩辕暮昀,发现不知何时阖上双眸。

    心头涌上不知因何而来的不安感。

    轩辕暮昀左手手腕处的最后一圈银圈不知何时脱离,掉落在地。

    轩辕暮昀的广袖长袍无风自动,缓缓的缓缓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无期将他围住。蓝夜月想要拉住他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

    她无力阻止。无能为力地看着一切发生。

    山川日月与他的发色相映,雾渺缭绕。仿佛,眼中只剩下空茫一片。他面容沉静,从容无波。半晌,在睁开眼眸的一瞬,所有人都不由得垂首跪拜。

    天人。

    天人现世。

    好似在一刹那,他变得似是而非。抖落了一世的尘垢,萦绕仙幕灵云,分明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目光,深幽静谧,倒影着无数星辰莹莹。

    蓝夜月只觉额间灼热难捱,恨不得就此死去。忍着痛,仍目不转睛地仰视身旁的他。心底没由来地慌张。

    「神染暮为求天道,舍身入世,历经爱别离,痛无央,终得大道,零落尘褪,吾等恭贺。」

    「吾等恭贺。」

    仙音渺渺,贯通天地。

    他眉目淡然,一朝成就天人,天地同寿,无情无爱亦无欲。片刻间,凡间种种便脱身而出,不复六欲,抬步便要飘然。

    「轩辕要走?」惶恐袭身,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比起他的离开,额间灼热不再难以忍受。

    挥袖便要离去的人,垂眸,目及身下人额间隐隐的结印。

    神仆?

    挥手便要抹去。

    急急捂住额间,心下痛楚,好像若是失去它,便当真再不复往昔,「不要!不要……」泪就这样滴落,「轩辕不记得,不要了?」

    淡淡看着她。「你忘川谷有恩于轩辕暮昀,我会佑忘川谷一世无忧。」也算是了了这一世尘缘,再无因果。

    闻言她的泪落地更凶。她不要……她不要……她要他啊!

    仿佛洞悉她的想法,神染暮垂首,带着对世间苦海挣扎的芸芸众生的怜悯。

    「世间一切不过镜花,过往人世何苦执迷。你既值守忘川,更应明了。前尘事,因果而终。」

    镜花?

    不是的,并不是。那些过往分明真实存在过的。之于他,之于天人,世间一切皆是幻影吗?那她又算的了什么?用一世情爱换了他的天道仙途……

    天人无情,天道无情。

    蓝夜月惨淡的笑着。她不甘心啊,怎会甘心呢……明明记得,却是不值一提的,她好恨。「我只求你一事,让我跟着你,以神仆的身份。」泪痕犹湿,定定的凝望他。

    「罢了。」

    他种下的因,还不能结成果。

    他将她带到神山后,便再无踪影。

    她曾深切而真实地占有着他,在过去的那些年月。她知道他爱她,每一次拥抱和亲吻交缠,都是存在,无丝毫作假。

    更可悲的是,她也无比清醒地知道,他可以爱着任何。清晨的朝露,无云的晴空,子夜的月华,作尘的落花,山间的清风……所有的,存在这土地上的一切的一切。

    在他眼中,她与一块顽石,一粒尘土并无不同。

    不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