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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愿意给我打电话,我直接按掉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直到下午才往回走。
回去,远远的就看到一辆汽车停在住宅楼下,小镜被她妈妈扶着走出来,我远远地看着不想走近。这个时刻,我没有心情安慰她,没有多余的情绪去爱她。
到他们都上去了,我才回去,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坐着发了会儿呆。
夜幕逐渐加深的时候,我打开门抱着歪歪出去,敲开了小镜家的门。
一窝子人正收拾东西,小镜坐在轮椅上,看到我双手扶着扶手作势要站起来。
“姐姐,你……”
“小镜,帮我照顾几天它好吗,我要出一趟门。”
我跟她同时开口,她才把视线下移看到我抱着的歪歪,松开了扶手,脸上闪过些许失望。“你知道我回来了啊?”
她的情绪让我有些内疚了,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嗯,刚在楼下看到你们了。”
不想找借口,我宁愿不说也不想对她讲谎话。
“我来抱抱歪歪。”她冲我讲着,我过去把歪歪送到她怀里,坐在边上的张阿姨忽然站了起来,目光紧紧地看着小镜,坐在她边上的张奶奶不着痕迹地推了推她,动作很小,但是我看到了。
“是不是小镜养狗不方便,不方便的话我就……”我想说我可以扔给郑超然,或者任它自生自灭,只是没讲出口,小镜夹杂着笑声的声音打断了。“怎么会呢,我很喜欢歪歪。不过,姐姐,你要出去几天?”
我被这个问题问住,几天?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我离开以后再不出现也说不定。
“没几天。
”
“好,那我等姐姐回来。”
小镜浅浅地对着我笑,我讲了谢谢,转头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忍不住多看了小镜两眼,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今晚看着她的脸色特别黄。
背了背包出门,赶往火车站。
一路都好茫然,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直到排队轮到我买票的时候,我报了自己的家乡。
买到票之后,看着上面的石家庄三个字,实际上我自己都是惊讶的。
人说在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我们会不由自主地想回家,可是,那里哪还有我的家,我到底要回去做什么?
可是,我却从背包里摸出了被我藏了两年多的家门钥匙。攥在手里,沉甸甸的重量,这么长的时间,它竟是没有丢。
买的是坐票,至于为什么没有买卧铺,因为贵。
摇摇晃晃的火车,一路摇晃着我过往25年的记忆,窗外的景色从晚上变换成白天,山峦翠色不断退去,我精神恍惚地想起了很多。
我追陆沉那年,隔着一座城市,我在他们学校的贴吧问到订酸奶的电话,然后支付宝转账,帮他订了半年的酸奶。他不知道,那些钱,是我写第二本书时赚到的几百块。
大二的那个平安夜,我跑到陆沉的学校,送了他一颗苹果。
大二下学期结束前,我终于被陆沉不接受也不正面拒绝的态度闹烦了,跟他大吵一架,又被他不愠不火的态度伤到了。
你们无法体会到一个言情作者的我有多浪漫,我在平安夜以后的圣诞节收了阿里巴巴买的一百只孔明灯,在孔子广场放灯。
我买了十四根黑色编织线,九颗玉珠编出了但凡见过无不夸赞的手串系在陆沉的右手腕上。
我为了他专门学了人体素描,画了他的画像跟他炫耀。
……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做的这一切,在回忆里面陆沉的脸却都变成了郑超然的样子。
大二结束前,我跟郑超然基本算混熟了,我被情所伤拉了他去喝酒,叫了两杯酒杯酒,本想的他一杯我一杯,来个不醉不休,结果他把两杯都抢过去。“伤心我替不了你,酒我就替你喝了。”
脑袋重重地栽下去,我忽然间清醒了,呜隆呜隆的嘈杂车厢还在吵着,转了圈眼睛,看着周围的旅客,我有些愣住了。我还在火车上。
脑袋里乱麻麻的,记忆错乱着,想起刚刚回忆里的主人公,如果我对陆沉做的一切都是对着郑超然的话,那个第一次陪着我喝酒,喝到脸都红了的人是谁?
揉了揉疲惫沉重的脑袋,看着外面亮堂的天色,抱着桶方便面接了热水等待着。
撑着下巴,默默听着邻座的女人逗她孩子的声音。“妖妖,去了外婆家要喊外婆知道吗?”
扭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女人也不过二十多岁,小女娃两三岁的样子,肉乎乎的,很可爱。
我也想有一天能这样跟自己的孩子讲,见了外婆以后嘴巴要甜一点,喊外婆。
眼睛从小女娃跟女人身上移开,放眼望去,整个车厢的人几乎都在讲话。一般旅途都会结伴而行,最差也是顺路的同学一起走,可我每次回去却都是一个人,在所有人看到的开朗与神经质下面,我藏着阴郁孤僻。
又想起黄圣依主演的电影《我在路上最爱你》,那真的是一场不错的电影,只不过当初文章那事儿把这部电影给毁了,但确确实实,在路上的时候,最爱你!
黄圣依演出了那种感觉,不过郑超然向来不喜欢国产电影,这部电影他死活不肯看。
下了火车又转了汽车,奔波一路才到了赵县。
我提着行李从赵州桥上走过,桥下潺潺的水流几乎要断流了,抚摸着那上面的小狮子,几乎还能看到我儿时的样子。
真是,久违了!
到我站在家门前时,天已经黒透,身上单薄的衣服让我冻得瑟瑟发抖,可没人关怀我。
把钥匙插进钥匙孔,试了试,竟然能打开门。
冻僵的身体走进去,刚到院中摸着开关,我自嘲地笑了笑。这里两年多都没人住,哪里会有电?!
可手指还是按了下去,灯亮了。
昏黄的灯光袭来,我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去,结果真的发现门洞下的顶棚上,没有蛛网。
有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里发酵蒸腾,我木然地往里面走,钻进耳朵的声音除了风声还有什么的敲击声,猪的哼哼声,以及,脚步声……
猪圈口,一个佝偻瘦削的身影看的不真切,到我站在ta身后,ta才转过来,用家长的方言叫我。
“景悦?”
“奶奶!”果然,是她!
“这两年你看到哪去了?还知道回来吗!你爹妈的坟都不去上!”
任由她骂着,我往里面走去,回了自己的房间丢下东西,这老太太在后面跟着我一路指责着我。
我环顾了下周围,房间里也是干干净净的,不过我不知道这房间是早就打扫出来的还是最近才打扫出来的。
不顾她的跟踪我又去了爸妈的房间,同样干干净净的。
“长辈跟你讲话,你不知道吭声吗?一点教养都没有!”
我豁然转身,俯视着这小老太太。“我不回来,不正中你们下怀吗?!”
“你这什么态度,敢跟我叫板,果然是那臭娘们教出来的野孩子!”
指责我也就罢了,还要骂我妈,我秉着气瞪了她两秒钟,然后一声不吭地往外面走去,一直出了大门口,果然她跟着我出来了。
路边的路灯下,我凝视了她几秒,然后猛的转身跑进房子里,锁上门,上了保险。
咚咚的敲门声撞得门很响,她还在外面骂着。“你这个没教养的野孩子,开门,这么对待你奶奶,打雷下雨的时候雷公会劈死你的!”
扯了扯嘴角,没理她,回了屋子里也上了保险。
很饿很累,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动,在床上捂着泛潮的被子沉沉睡去。
睡梦中,好像有一只手在抚摸着我的脸,温柔又温暖,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妈妈的脸,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这个家里,除了给猪吃的水、糠跟玉米面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打开门,外面围了一圈人,老太太看到我,原本喋喋不休的声音开始上升成哭闹。“就是这个不肖子孙,你们瞧瞧,见了我连声奶奶都不叫。”
我的目光略过人群,叔叔伯伯辈的,还有搀扶着老太太的大伯,就是老头儿不在。这意思,是要围攻我了?
“悦悦,好歹这是你亲奶奶,你怎么能这么对老人家?”
听着大伯的声音,我扯了扯嘴角,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不想跟他们这些不讲理的人说话。
打算挤过人群出去找点吃的,却被我大伯母拦住。村子里的人常年干农活,手上力气都大的很,被她这么一抓,我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你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长辈跟你说话,你知道尊重人不?”
挣了两把才推开大伯母的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大伯,最后我把视线落在老太太身上。“直接说吧,你们就是想要这套房子吧?”
我这直接的态度惹得老太太跟大伯脸上一白,其实他们这想法我爸妈办丧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所以那几天我早就先下手为强了,把地契卷走藏起来了。
我是小,但我绝对不纯良,想跟我斗,除非我不要的,要不然,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抠出钱来!
“你这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我们想要这房子,本来我们作为你爸妈的亲人,就有继承权!”
听到这话真好笑。“你们也知道什么叫亲人?”
扭头瞥了眼老太太,我尖锐地问她。“奶奶?我还能叫您奶奶吗?您老不是说过,跟我家恩断义绝了吗?您认过我是您孙女吗?”
“把地契拿出来!”
老太太终于肯讲实话了,直截了当,这样多好。
我摊着手,耸了耸肩。“不给。”
“肇事者的赔偿金呢,四十多万,你都弄哪去了!”
“被我败光啦,嗯,都砸在我身上了,看,这胳膊值十万,腿十万,要的话你们拿去好了!”
“太没教养了!”人群中有道声音传出,谦和的声音真是义愤填膺到极点才能讲出这话吧?
只是,他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个赵德润,年约五十,也是赵县有钱的主,老婆漂亮,女儿俊俏,可他这老婆跟女儿根本不是他亲的。他是十年前抛弃妻女,把人家的寡妇跟女儿领回家的,这可是出了名的赵大善人,多舍己为人啊,病中的老婆不要离了婚,专门照顾人家的寡妇遗女!
“对,我就是没教养,我爸妈都没了,谁来教养我!”
“这个忤逆女,你等着吃官司吧!”
“这乡里乡亲的何必呢?悦悦不是还小吗?好好跟她讲,她会听不懂吗?”
“我不活了,景炎这生的什么畜生,跟我个老婆子过不去!气死我得了!”老太太躺地上打滚,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儿,人群开始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冷冷得发笑。“要跟我分房子,那地呢?我不在这几年,十亩地长了杂草荒着吗?我不信现在地里面没有种麦子,怎么不提这个?”
掰着手指我跟他们算。“一年十亩地算给我五千块分成吧,两年一万块钱,你们给我啊!”
我真的不是要跟他们计较,我也不想跟他们吵,我只是替我爸妈委屈,生前要受尽他们的气,死后财产还要被他们瓜分掉。
“是,我是晚辈,但年纪大就可以倚老卖老,为老不尊吗!”
我狂妄地讲出口,声音刚落就被挤进人群的人结结实实打了一耳光。
“说什么呢你!你爸妈就是这样教你跟长辈说话的吗?!读这么多年书,你都学了什么东西!”
抬头看着眼前怒不可遏地瞪着我的舅舅,我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打我。
“你这是干什么,干嘛打悦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