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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曹老汉的那一瞬间,黄彦申伸出一个手指指向黎秉经,发出一声惊呼:“你你你?这这这?”黄彦申这手还抖得跟中风似的,可见心情起伏之大,简直是跟遭遇晴天霹雳差不多了,血压心跳神经反射弧统统都有些不正常了。
大哥和李浩然也是面面相觑,这黎秉经竟然给哥几个玩儿这一手?而谢葆璋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工夫,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几人进了曹老汉帮工的酒楼,正在收盘子的曹老汉看见这几位小爷,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走过来招呼他们,道:“几位小爷,两日不见了,今儿进城是有公干?”
黎秉经清清嗓子,抢先道:“嗯,公干,路过此地,顺道来你这里吃个晚饭。”
其他几人闻言,心下更是不齿,这小子厚颜无耻的功力,又是一日千里精进不少,谢葆璋依然是如堕云雾之中,心里思忖着这几个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既然来了酒楼,自然是要吃饭的,曹老汉给几位少年找了一个靠窗的包间,窗外是杨柳依依的运河,傍晚时分,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时分,恰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少年们靠着西窗的花格,颇有点慵懒,又是好生惬意,于是对着黎秉经也就没有那么多腹诽了。
不一会儿,曹老汉给送上了茶水,又问几位小爷想吃点儿啥。李浩然他们的注意力都转向了西窗外的市井风貌与和风暖阳,也就懒洋洋的,无可无不可地看着黎秉经开始他的表演。于是,黎秉经继续拿主意,他大喇喇地对着曹老汉说道:“这里我们也不熟悉,这样吧,有什么招牌菜拿手菜,你都给配一配,给我们上几道。”
曹老汉毫不含糊地唱了个喏,道:“好嘞,您几位先喝口茶,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酒楼上菜极快,不一会儿,桌上就摆上了水爆肚儿、全爆、黑蒜子牛肉粒、麻花鱼、八珍豆腐、银丝卷,样样都是地地道道的津门特色菜。
曹老汉上完菜,招呼几位小爷坐下,也并不马上就走,给几位小爷介绍了一下菜色,又各添了一道茶,又问他们在津门是否习惯。黎秉经自然没什么不习惯的,其他几位不想紧着表现,自然也都是无所谓。
黎秉经一边跟曹老汉聊天,一边眼观六路,可惜他想要看到的那个人,并未出现在酒楼中,因此,饭菜虽好,曹老汉也颇为殷勤,但失望也是在所难免。
过得一阵,曹老汉跟他们告辞,下楼去收拾店堂干活儿去了,包间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包间门一关,黄彦申便率先发难:“好你个黎秉经,你倒是说说,今儿晚上这顿该谁请客?该谁掏银子?”
谢葆璋更是闹不明白这几人整的是个什么西洋景,只安静地在一边看热闹。
黎秉经闷声闷气道:“黄小弟你别急,这顿或下顿,总有我掏银子的时候。”
李浩然打圆场道:“好了,彦申别起哄,今天还是按计划我来请客,主要是咱们几个京城来的请一请远道而来的葆璋和秉经兄弟。本来我是带大家去德聚号的,现下也吃过了,晚上呢不拘在哪里吃,曹老汉的酒楼风景正好,菜色也地道,也是个好去处。正好这里也没外人,咱们自己关起门来好好吃一顿。”
黄彦申听李浩然这么说,自然也就不再多话。
谢葆璋问坐在身边的大哥,道:“你们认识这曹老汉?”
大哥轻笑道:“谢大哥有所不知,我们从京城来津门的路上偶遇这曹老汉,不过这里头的缘故倒是与曹老汉无关,而是这曹老汉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谢葆璋一听便明白了这几人刚才打的哑谜,感情是这黎秉经打算跟这小姐发生点儿什么,今天专程来曹老汉的酒楼,跟曹老汉磨磨唧唧了这半天。哥儿几个都蒙在鼓里,就被他引到这儿来了,还公干呢?啥公干呀?话说今天还真挺热闹,中午看到李浩然呆头鹅,下午看到了黎秉经耍猢狲,一天两出戏,倒是不闷。
待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准备离开时,一行人下得楼来,意识华灯初上时分,运河边挂着的一排红彤彤的花灯已经点亮,映着水光灯影和运河的桨声,颇有些秦淮风情,少年们本是初次离家,之前在京时夜间难得出门,很少能见到这样别致的闹市夜景,一时竟都痴了。
黎秉经却有些悒悒不乐,跟着众人出得门来,跨过拱桥,却见正对着一家花楼,门口站着几个妙龄女郎,正举着香喷喷的手绢对着几个可爱的少年郎招呼。李浩然和大哥等人均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自是转头避开,假装视而不见,却不料黎秉经直直朝这几位女郎走过去,李浩然摇摇头,以为黎秉经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只见他走近花楼,从这几位艳妆女郎前不动声色地经过,走向花楼旁边的小巷子,走向那灯火阑珊的昏黄巷子。那站在巷口不远处的,可不就是娇杏。
李浩然他们顺着黎秉经的前进方向,也看到了娇杏,顿时恍然大悟,便就停住了脚步。
谢葆璋回头看大哥,问道:“那么这位就是曹老汉家的姑娘?”
大哥对着谢葆璋点点头。几人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路灯下的少男少女。
若娇杏这般出身的少女,总是天生就有极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和丝萝托乔木般强烈的求生欲望,因此轻易便能发现黎秉经对待自己的态度有别于其他少年,当然,这也不能排除黎秉经“长髻雄谈态自殊”导致娇杏对他“美人巨眼识穷途”的可能性。
人生总是充满了那么多的偶然与变数,导致人生每一个狭路相逢的三岔路头,我们会邂逅不同的人,遇到不同的事,引起一些莫名的化学反应,于是走向原本从未想过的歧路,然而这些枝枝杈杈的歧路,却最终又在漫长的时光流逝中以空间和记忆构成一个完整的轨迹,然后在人终老一生时回望自己的过往,也唯感叹一句:这便是人生吧?
黎秉经开口问娇杏,怎么没去酒楼跟着曹老汉?
娇杏回道:“阿爹在酒楼帮工,本也想安排我在那里做点儿活计,却不料酒楼里的客人看见我,总喊我去伺候,阿爹见了不喜,便令我先在家待着,做做针线换点儿油盐吃食也是好的,所以平日里我通常是在家里待着。”
原来是酒楼中偶尔总会有一些不三不四的食客,看见这妙龄少女,不说手上沾得便宜,便是调笑一番也是好的,曹老汉自然不愿女儿因此受委屈,便令她在家中待着,宁可少一些收入。
然后,众人便见黎秉经掏出那面小圆镜子,连同刚才在刘记炸糕打包带来的炸糕,几位少年才发现,这人今儿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说到这哄女孩儿的本事,真是这几位京城少年加上谢葆璋,也比不上黎秉经一根手指头啊。
黄彦申摸摸鼻子,也是对黎秉经这一手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