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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虽然大哥他们这些人每日高强度训练,甚至在泥地里摸爬滚打,每天都是一身臭汗,那析出来的盐分结晶在皮肤上和衣服上,摸着脸上和衣服上都有点儿沙沙的。
然而,他们的宿舍却并非如后世的男生宿舍那样,臭袜与内裤齐飞,脏鞋共抹布一色,他们一早起床,跟着琅威理先生去训练,连被子都不用自己叠,宿舍有舍监,有工友。舍监掌管宿舍内务,工友会把大哥他们每日换下来的衣服鞋袜收拾好,拿去洗干净。
等大哥他们完成一整天的训练回到宿舍,宿舍里必然是窗明几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洗干净的衣服也分门别类的给收拾好放在柜子里,工友还烧好了热水等着他们沐浴更衣。彼时这些水师学堂的学生,虽然从过去的科举体系中间被遴选出来,扔进了这个“艺局”,但依然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生活,军事训练打熬他们的身体,新式的知识体系开辟他们崭新的视野,但他们也仍然享受着百分百的公子哥儿待遇。新式教育下的精英阶层,依然过着旧式贵族的生活方式。
他们去食堂吃饭,直接对食堂大师傅说,“师傅,来一碗”或者“师傅,来半碗”,自然就会有大师傅把饭给他们送到手中,在食堂吃了一年的饭,也没有搞清楚饭是从哪里打出来的。
这样省心省事儿的日子,自然是令大哥他们可以把平日的所有精力都用于训练和学习,而不必为生活琐事操心。
水师学堂有旬假和月假,每旬有半日假期,允许学生出校门在附近消遣一番,一个月放两天大假,允许学生们走得远一些,甚至有些家离得近的,还可以请夜假在家住一晚上。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倏忽就过去了一个月。水师学堂附近的街上有新式的各色去处,比如台球室,甚至跳舞厅,初到水师学堂的小伙子们还比较拘谨,这些休闲方式仍在慢慢摸索中。
第一次放大假,大哥一伙人应黎秉经之邀到他家去看看。话说黎秉经老家湖广,来到津门之后发现此地“钱多人傻”,他遂写信回家,让全家人北上津门,老家生计艰难,不如来这个商业发达的地方赚一些钱。
黎秉经一家人本就身无长物,因此对老家也无甚眷恋,接到黎秉经的信之后就直接收拾收拾出发了,恰好赶在黎秉经他们放月假前几日抵达了津门。
黎秉经的父亲黎朝相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又因这个儿子自小便显得十分不凡,据说黎秉经出生之日是传说中的观音出家之日,加上甫一出生便“头角峥嵘,有厚德载福之相”,黎秉经自小便能决断家中大事小情。所以,黎秉经令全家人举家北上,黎朝相也便二话不说就来了。
黎家安顿在直沽镇的一处出租商铺的背阴处。黎秉经带着大哥等人回去的时候,黎家也刚刚粗略收拾好。一个不大的小院子,其实是这个临街商铺后面辟出的后罩房,平日里给商铺放放货物,掌柜的有生意头脑,多出来的几间屋子,放着也无用,夜里店铺关门之后,也不会有伙计来走动,便给了这初来乍到的一家人住。
黎秉经的父亲黎朝相看到黎秉经带着一帮同学上门,立马招呼大家坐下,然后又喊黎母赶紧上茶。不多会儿,却见一个圆脸的小姑娘端着茶水送出来,小姑娘看上去与大哥年龄相仿,她先把几盏茶放在李浩然、黄彦申、谢葆璋和大哥面前,喊客人喝茶,最后才端了一盏茶站在长得高大壮硕的黎秉经面前,喊他:“耗子,喝茶。”
黄彦申和谢葆璋听到这一声“耗子”,嘴里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黎秉经拍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有点儿别别扭扭地道:“小君,你又调皮。”
小姑娘抬头看着黎秉经道:“耗子哥哥,你这一趟出门好久,你家又搬家了,我阿爹就让我跟着伯母一起来了。”
黎秉经一听这话,脸上有一些明显的窘迫之意,半晌说道:“好嘛,我知道了,你先跟着我母亲,我还在学堂上学呢。”
小姑娘亮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道:“嗯,我自然是跟着伯母,耗子哥哥,你不在家,我跟着伯母就是了,我还可以跟姐姐玩儿。”
黎秉经又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道:“嗯,乖了,你先去找我妹妹玩儿,我和我的同窗们说说话。”
小姑娘也很是乖巧听话,一点头说“好的”,然后就离开了。
这时黎朝相开口说道:“几位公子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我们家中贫寒,秉经就托赖各位公子照顾了。”
李浩然对着黎朝相拱手,道:“黎伯伯客气了,大家都是同窗,又同住一宿舍,平时同吃同住,就像自家兄弟一般,说不上谁照顾谁。”
黎朝相看着面前几个沉稳又隐隐露着贵气与锋芒的少年人,深觉自己儿子果然是要成大器之人,于是也不多话,对着黎秉经道:“耗子,我去前面还有事儿,你在家做做,一会儿也去看看你妹妹。”
原来黎朝相住在此处,平日里给掌柜的帮忙跑跑腿,掌柜的给他免一些房租,还给一点工钱,因此,接了儿子回家,就又去听差了。
黎秉经有个妹妹,却是因为赶路的缘故,一路奔波,到了津门又有点水土不服,两厢一加就病倒了,正躺在自己屋里,没有出来跟客人打招呼。
黎秉经跟黎朝相答应了一声,就继续坐在那里,摸摸自己脑袋,有点儿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样子。
黄彦申自然不会就此放过他,直接开口问道:“耗子哥哥,刚才那个小姑娘是谁家的呀?”
黎秉经一听他喊耗子哥哥,就知道这人不坏好意,但是他输人不输阵,见黄彦申上门挑衅,自然就梗着脖子道:“谁家的?还能是谁家的?当然是我家的啊。”
大哥听不出二人之间的火气,便插话道:“黎大哥,刚才的小妹妹说是跟着黎伯母来的,她怎么能是你家的呢?”
黎秉经听了这话,咬咬牙道:“她是跟着我母亲来津门的,她是不姓黎,但是她就是我家的。”
谢葆璋也凑热闹似的插了一句,道:“她要是你家的,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黎秉经心一横,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她是我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