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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倒并非对赵丹青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绮念,也许只是,赵丹青的歌声所传达的那种思绪,你与我相逢在黑暗的海上、于是肩并肩翱翔的场景,突然令少年的大哥心生向往。
若说过去,大哥是太下不及情,如今的他,因着这歌声与向往,也已经步入到情之所钟的年龄了。这一刻,是大哥在豪雨和艳阳的洗礼下、在高烧与绮梦的相伴中,默默成长的瞬间。
这种在琴弦上、在泥水中、在校园里寂寞成长的感受,总归是独属于个人的、不足以为外人道。一代又一代的少年人,往往都在这样静默的与自己的心情和解的过程中,寂寞地长大成人。
大哥在听得谢葆璋狐疑的声音时,也赶紧回过神来,掩饰道:“谢葆璋你个臭小子,竟然绕到我头上来了,要不你说说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吧?”
正在此时,宿舍门从外面被推开,依然去上下午的课的那三个人走进来,李浩然和黎秉经还一人拿着一个搪瓷饭盒,黄彦申一进门便道:“你们刚才说什么?都有什么情况了,赶紧给哥儿几个说说。”
李浩然和黎秉经分别把饭盒递给大哥和谢葆璋,大哥接过饭盒一看,顿时不依,为什么谢葆璋饭盒里有菜有肉,轮到他就是一盒子小米粥?他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大哥惨兮兮地对李浩然道:“浩然哥,你怎么能这样对人家?人家可是病号。”然后他转头看向谢葆璋的饭盒,一边一脸怨念,一边眼疾手快地抓过一块大肉塞进自己嘴里。
谢葆璋赶紧护住自己的饭盒,指责道:“陆承宗,你竟然上手?你都不讲卫生,你的君子之风呢?”
大哥一边到手的肉放在嘴里,一边道:“我中午饭就没吃,竟然还给我喝粥,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你的饭盒里明明有肉,你还不给我吃,你不够哥们儿。”
黎秉经看着他们俩闹,也不说话,只坐到自己床铺上,坐着喝茶。李浩然坐到大哥身边,道:“你刚才发高烧,病刚好肠胃弱,现在又是晚饭了,少吃点儿油腻的,怕肉吃多了夜里不舒服,明天再吃好吃的,行吗?”
大哥可怜兮兮道:“可是我饿啊,算了,我就吃他一块肉,剩下的让给他自己吃好了。”
谢葆璋捧着饭盒往嘴里扒饭,道:“我不用你让,本来就是我自己的肉。”
黄彦申摇摇头,笑道:“你们都多大了?这么幼稚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李浩然又对大哥和谢葆璋道:“刚才你俩在宿舍,我们去上课了,外面舍监送来上次咱们再德聚号碰到的徐世昌大哥的信,他邀咱们去他家徐氏寿岂堂做客,因这次咱们被罚禁足了,我给他回信说咱们下次放大假的时候再去。”
大哥和谢葆璋一边吃饭一边点头道:“好的,浩然哥。”然后二人又不约而同地想起刚才谢葆璋说的话,才上街两次,一次是被人追进了跳舞厅,另一次是追着人进了花楼,这次去寿岂堂,不会又出什么状况吧?这次会轮到谁?
大哥和谢葆璋自觉地把自己忽略掉,再次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朝黄彦申看过去。
黄彦申被这两个年纪最小的小鬼头看得心里发毛,不自在道:“你们看我干啥?”
大哥和谢葆璋赶紧移开视线,道:“没事没事。”
二人这么一致摇头否认的样子,让黄彦申更觉这俩人有鬼。
黎秉经此时接话道:“好了,咱们不闹了。这次的事情因我而起,承宗小弟都给累病了,都是哥哥我不好。咱们进了水师学堂,确实也不能行为过于随意了,被人寻上门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以后咱们呢,还是要改变策略,做事情都不可以太冲动了,大家也都互相提醒着点儿。另外呢,下次出门,记得别穿制服了。”
黎秉经说了一圈话,重点就是最后一句,大家也都听明白了,宿舍内部算是就此达成一致,吃一堑长一智,此后出去都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各种低调模样。至于说少年人血气方刚,该惹事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忍气吞声。赵家那位花花公子,不久之后又被人套了一次麻袋,这一次,他是真的连告状都不敢了,见着赵丹青也是退避三舍、转头就走。
大哥经过水师学堂的训练,果然身体还是日渐强壮,这一次烈阳与冷雨的夹击令他小病一场,也是蒙头大睡一觉也便好了,少年人打熬筋骨,确实颇有显著的效果。
正如严先生所言,水师军力的强盛,首先在于海战思维的转变,其次在于水师将官的各种常规训练,再次就在于所凭借的武器的较量了。水师学堂在各位有着全球视野的先生的教导之下,确实是沿循着世界强国最强水师的路线在前进的。
到得旬假这一日,其他同学都信步出门去撒欢儿了,大哥他们自然是继续在校场山挥汗如雨。既然不能出门,他们几人都拥有一整日的时间,严先生也没要求他们在多长时间内完成,大哥他们也便跑上十圈,靠在树荫下歇一歇、喝口水,然后继续跑,端的是休闲。在树影下,感受时不时拂过的几丝凉风,既舒爽又惬意。
不能上街去找寻热闹,略有点儿不习惯,对于这几位年龄正在青春期上下的年轻人来说,旬假上街的需求,也许一方面是因为水师学堂日常生活的格式化,由于每日的重复所带来的单调感,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每日并无太多变化的食堂菜色,必须需要街上各色的饮食来填充一下肠胃获得某种满足感。
然而,这样一个有别于以往的旬假,却因为单独留在校园里的寂静与安宁,而别有一番奇异的感受。
偌大的校园里,因为少了来来往往的青春少年的身影而倍感孤寂,仿佛枝繁叶茂的大树一夜之间经临凛冬,因绿叶离它而去而显得分外枯瘦和寂寞。
少年人们则在这样安静地校园里,感受到了宁和的所属,他们走进水师学堂的那一日,便已是学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学堂里必须得有这些少年学子,才是学堂应有的模样。
大哥内心里有一种宁静与安乐在洋溢着,他怀着这种心情,与同伴奔跑在校场上,蓝天、绿树和校场上的尘土为伴,他感到自己确实已经不再是初初离家的那个国子监少年了。